12月31日下午,賈英武把淑昂從華市送回了橡皮糖。晚上,淑昂分享了她在堪布去世后的一個多月里所體悟到的東西。凌晨到來,淑昂突然宣布我兩年的心訓班畢業(yè)了!
哦!畢業(yè)了!
真的嗎?
太好了!我做到了。
我在眾人艷羨之下而驚訝,已經(jīng)忘記了兩年為期這件事,也已經(jīng)忘記了畢業(yè)這件事,而現(xiàn)在這一切又掀開來……我和淑昂擁抱,喝紅酒慶祝,這都是一瞬間的事情,而真正的考驗才是開始,那么我接下來要做什么?未來再次進入我的頭腦,現(xiàn)在這樣再次變得不夠好,盡管我才剛從兩年的心訓班畢業(yè)。
“是最后你專心去招實習生救了你!你開的那些QQ群讓你過了最后一關。”淑昂解答了我心中的疑問。
驚喜之余就是冷彤的失落,走到這個時候,心訓班已經(jīng)只剩下我們兩個,我畢業(yè)了,她卻被宣布沒有畢業(yè)。
“突然不知道講什么,說兩年沒有收獲是沒可能的,但就是覺得兩年的收獲都分散在一天一天里,自己一定是有很多變化,但是應該怎么說呢?這兩年,只能從最先想到的說起。單從被罰來說,我是被罰得最少的?!崩渫涞卣f道。
“因為你狡猾。”淑昂在一旁說道。
“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懶、怕麻煩,所以從小家里要我好好讀書,我就讀好咯,反正不是什么難事,讀好書父母就沒話說了;感情啊,麻煩,不要開始好了,所以我省下大把時間放空,任思緒天馬行空?!?p> 淑昂說:“你是接受,你接受自己的安排,你也接受別人的安排,但是那時修了個‘怕麻煩’。你的發(fā)心正嗎?心訓班,明峰還有一年,蘇忽是Pass的,你呢?再回爐,看你回到什么時候?!?p> 聽到這句話,冷彤整個人懵了,當場就哭了出來??粗绨汉臀覔肀?,喝紅酒慶祝,感到非常沮喪和失落。最難受的是,看到自己聽到要再繼續(xù)心訓班的時候,那樣的失落還是來自于她自己的怕麻煩。她感覺這就像是她身上的一根筋,觸一發(fā)而動全身,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都不可避免要回到那樣的動機上面去,怎么跳都跳不出去,一層層地將她包裹住。她怎么抽這根筋?這簡直是扒皮抽筋!太可怕了,她該怎么做?還要多少年?還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安放好自己的心?
她對自己的念頭信以為真,并因此極度痛苦。她的頭腦就這樣不停地嘮叨,直到她僵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直到手變得冰涼。她被如此巨大的一個命題壓住,想找個地方縮著,卻動彈不得。
賈英武去安慰冷彤,被淑昂趕走,便來找我和曉梅聊天。
走到陽臺,淑昂走過來賈英武說:“你把冷彤接走。”
賈英武愣住了。
冷彤從剛才就一直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在慌亂之際,我有點擔心她。
只見淑昂坐到她對面,“大舍大得,小舍小得,這條路,只有自己去走,自己從自己的心上踏過去,而不是憑著別人的經(jīng)驗,看著別人的心。誰敢將刀割自身啊?!彼胍渫騼?nèi)看以找到她不安全感的根源并將其連根拔除,而不是通過重新安排外在的境遇來讓自己感覺到更安全、有價值和被愛。
淑昂的話一字一頓,字字踩在冷彤的心上。過了一會兒,淑昂起身走開了,賈英武過來,坐在冷彤旁邊,跟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當我跟別人爭執(zhí)的時候,我會因為怕麻煩而讓步,因為結(jié)果怎么樣我都無所謂,只要太平就好?!崩渫f。
賈英武一聽馬上說:“你太累了,耍小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p> 他說的話冷彤沒怎么聽進去,但是他坐在她旁邊,讓她覺得溫暖,讓她想躲到他身后,什么都不管。
淑昂過來,把賈英武趕走,繼續(xù)坐在冷彤的對面說:“你用了兩年的時間給自己挖了一個坑,你的心訓班其實兩個月前才真正開始,開始拿起刀小小地割自己那么一下。”然后突然說:“要么離開橡皮糖吧,去華市。”
像被說中心事一樣,冷彤打了一個冷顫,一直以來是有這個念頭,即試圖通過操縱和控制外在世界而讓自己感覺到更加完整和安全。但是這樣一來,天地之下,她要何去何從?這到底代表什么,完全不知道,而且越想越不靠譜。
淑昂繼續(xù)說著:“人生有很多條路,沒有了橡皮糖這一條路,還有很多條,去試試走一條新的路吧。怎么樣?不要讀書不要學心理學,去走一條別的路?!?p> 冷彤開始挑挑揀揀地說,字斟句酌地說:“聽到離開橡皮糖,像被劈到,然后就想,難道這是改變自己、成就自己的一把刀嗎?可是要改變自己、成就自己,是要以對家人的、橡皮糖的、老師的傷害作為代價的。我的成長,真的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嗎?這一刀太深了??墒情L遠來看,這些又是不是真的是如我所想呢?我不明白?!?p> 就是不提她想要去華市這個念頭。
淑昂說:“不要講那么多理由,聽你的心是怎么說的,你的第一念是什么,那是不用想的。”
冷彤不敢說。她不敢說她做這件事的意圖是什么。
淑昂問:“你在猶豫什么呢?是不是去華市?”
冷彤被逼到了角落,無處可躲,只能回答:“是,但是是去華市繼續(xù)學業(yè),并且不會斷開和橡皮糖的聯(lián)系。”
“但是你的第一念已經(jīng)是去華市了。你這個第一念,我早就知道,從你喝醉酒那天我就知道?!?p> 聽到這句話,冷彤心里一驚,喝醉酒?那個時候她自己還不知道呢。
賈英武沒意識到他們在說什么,半開玩笑地參合著說:“沒什么,跟我回去,去我那邊。”
淑昂叫所有人起床做工作的交接,并收拾冷彤的行李。賈英武一頭霧水,他只知道淑昂在教育冷彤,之前在華市的時候,她有暗示過他,這是教育冷彤的一種方式,可是教育歸教育,為什么扯上他?
交接工作的時候,冷彤腦子不停在短路、短路、短路,空白、空白、空白,就像播放視頻一樣,播一點點就要停下來緩沖?!拔业降自谧鍪裁??我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這么吵?為什么這么多破壞、傷害?”
淑昂對她喊道:“冷彤!站到這里來?!?p> 她站定以后,淑昂猛然揮手,扇了她幾個嘴巴。頓時腦袋嗡嗡響,嘴里有血腥味,臉上火辣辣地疼,冷彤覺得是她該受的。
到交接得差不多的時候,淑昂讓冷彤給家里打個電話,說明離開橡皮糖,跟一個男的去華市,馬上就走。
這個電話,冷彤不知道會怎么樣,打的時候心在顫抖,心里希望著,電話關機,可是電話通了。冷目睡眼朦朧地接了電話,淑昂在旁邊說:“讓你爸爸聽?!?p> 冷彤便跟媽媽說:“我有點事情跟爸爸講,你把電話給他吧。”
冷父被冷目搖醒,接了電話。
“爸爸,你醒醒,我跟你說點事情。你醒了沒有?”
冷父回答:“醒了,你說。”
“我現(xiàn)在就要離開橡皮糖工作室了,然后去華市?!鳖D了頓,很艱難地說出了,“跟一個男的”。
冷父問了很多次到底怎么回事,一方面焦急,一方面卻又要冷靜理性地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每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把刀,扎在冷彤的心上。她咬緊唇去回答他的問題。
“你為什么投靠他?”
“經(jīng)濟生活上的投靠還是學業(yè)事業(yè)的投靠?”
“他是你什么人?他是做什么的?”
冷父小心翼翼地問,冷彤狠下心說:“我已經(jīng)決定了。就是這樣了?!?p> 令冷彤意外的是,冷父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和慌張,他繼續(xù)問道:“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接下來要怎么安排?”他很快就接受了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你是不是在和這個男的談戀愛?是準備去華市同居嗎?什么時候結(jié)婚?”
每一個問題都在擊毀冷彤脆弱的堅持。
淑昂中途接了電話,說的東西大致一樣,冷父反復盤問,卻問不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信息,這讓他有點惱怒,問冷彤:“你是不是吃了迷魂藥?”
冷彤敷衍道:“我要收拾東西了?!?p> 掛了電話,接下來冷父打過來兩個電話,她都沒接。但是她頭腦短路的情況變得更嚴重了,而且反應變慢,問的問題要三秒以后才能反應過來是什么。
洛陽交接完后問冷彤:“后悔了嗎?”
冷彤說:“跟父母打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完完全全后悔了?!?p> “老實說,橡皮糖這么多人走,我都沒亂過,但是你要走,我亂了。”
這句話無疑是在冷彤心上再踩上一腳,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坐著拍拍洛陽的腿,不知道說什么,他起身走開了。
父母打不通冷彤的電話,打到了淑昂的手機上,冷父對冷彤說:“你決定跟那個男的去華市,我們說你不能去?!?p> 冷彤說:“嗯?!辈恢缽哪囊豢唐?,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去華市。
冷父說:“你媽媽說要不就回聚都?!?p> 冷彤仍舊只說:“嗯。”
她害怕淑昂不準她逃回家,在電話里也不敢直接跟父母說她要回去。只是說:“好了,我先收拾東西,收拾完給你們電話?!?p> 然后,坐下來寫工作清單,支撐著茍延殘喘的腦袋,把能寫的盡量都寫上,寫完以后,她再次打電話給冷父。這次的冷父,提出了一個方案,他連夜給英港的戰(zhàn)友打電話,打好招呼,如果冷彤離開,就去他那里,可是冷彤推搪說:“出來再說吧?!?p> “那你出來去哪里呢?”
冷彤深吸一口氣,都還是說不出口,那等于在他心上捅刀子,再深吸一口氣,突出“華市”兩個字。
冷父馬上回答:“好,再見?!比缓缶蛼炝穗娫挕?p> 冷彤拿著電話,好像全世界都離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