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櫻花落盡

　　藤野的軍刀刺穿馮茹雅旗袍下擺的剎那，黃浦江的晚風突然裹挾著教堂鐘聲灌進禮查飯店。張懷雨扣動文明杖末端的扳機，鎢鋼彈頭穿過水晶吊燈的棱鏡，在藤野眉心折射出七道血光。這個統(tǒng)治上海情報界五年的惡魔，最終倒在自己最愛的《櫻花謠》唱片旋轉(zhuǎn)的旋律里。

　　“他的懷表...“馮茹雅蹲下身，染血的指尖撬開金質(zhì)表蓋。泛黃的照片上，穿和服的女子抱著嬰孩站在東京帝大實驗室門前——女子頸間的翡翠觀音，與她鎖骨的烙痕形狀完全重合。

　　新上任的影佐禎昭少將踏著藤野的血跡走進宴會廳時，張懷雨正用鋼琴演奏著《月光》。這個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心理學系的軍官，戴著金絲眼鏡的模樣像極了圣約翰中學的文學教授。他彎腰拾起馮茹雅故意遺落的珍珠耳環(huán)，笑容溫和得令人膽寒：“張先生是否聽過三島由紀夫的新詩？戰(zhàn)爭中的愛情，總是格外凄美呢?！?p>　　深夜的沙遜大廈天臺，馮茹雅將破譯的密電燒成灰燼?；覡a在風中拼出“影佐“二字，這是她新學的灰燼密碼術?！八诓槿昵跋愀鬯幏康谋P尼西林記錄，“她將發(fā)燙的煙頭按在欄桿上，燙出莫爾斯電碼的求救信號，“我們得重做全套身份。“

　　張懷雨摘下金絲眼鏡，虹膜倒映著外灘的霓虹。鏡片內(nèi)側(cè)用顯影液寫著明日舞會的座位圖——影佐特意將他們的位置安排在能看到蘇州河的落地窗前。這分明是請君入甕的陽謀，但請柬附帶的《源氏物語》書簽上，卻用熒光墨水標注著地下黨被捕人員名單。

　　“百樂門換新舞女了?！榜T茹雅突然說起不相干的話，手指在他掌心畫著青幫暗號。旗袍盤扣解開兩顆，露出鎖骨下方新紋的櫻花——每片花瓣都是微型膠片組成的。張懷雨知道，這是杜云生送來的日軍長江布防圖。

　　次日的慈善拍賣會上，影佐的懷表鏈與馮茹雅的珍珠項鏈糾纏不清。當競拍品出現(xiàn)那尊翡翠觀音像時，張懷雨察覺她的手在顫抖——這正是藤野照片里女子佩戴的物件。影佐突然舉牌：“此物關系帝國機密，還望諸位割愛。“

　　馮茹雅的高跟鞋“不慎“踢翻香檳塔，酒液在波斯地毯上蜿蜒成黃浦江的輪廓。趁侍者清理時，她將發(fā)卡里的磁粉撒向保險箱鎖孔。張懷雨配合地摟住她纖腰，西裝內(nèi)袋的消音手槍已頂住影佐助手的后腰。

　　“張?zhí)珜磐骖H有研究？“影佐的聲音幽靈般在身后響起，他手中的觀音像突然裂開，露出微型膠卷，“不如我們做個交易，用貴黨被捕的十二名同志，換這卷731部隊的銷毀證據(jù)？“

　　暴雨夜的電報局里，馮茹雅破譯著影佐故意泄露的交換地點。張懷雨用手術刀剖開觀音像底座，夾層里掉出半張出生證明——昭和十三年四月七日，母親欄寫著“馮婉如“，正是馮茹雅姑姑在東京留學時的化名。

　　“他在誅心。“馮茹雅撕碎電報紙，卻將碎片拼成教堂彩窗圖案，“明天正午，徐家匯天主堂?！八目诩t折斷在窗臺，膏體里藏的磷粉在雨水中自燃，燒出青幫的救援路線。

　　當十二名遍體鱗傷的同志被押進教堂時，管風琴突然奏響《安魂曲》。張懷雨在懺悔室擰動圣經(jīng)中的機關，二十年前西班牙神父設計的翻板暗道轟然開啟。馮茹雅假扮的修女捧著圣餐酒走向影佐，杯沿的氰化物卻被對方用銀戒試出。

　　“馮小姐的演技，比淺草寺的女優(yōu)差遠了?！坝白舻臉尮芴羝鹚^巾，突然轉(zhuǎn)向張懷雨，“張先生可知，令尊的實驗室數(shù)據(jù)，正在帝國醫(yī)學院培養(yǎng)新一代間諜？“

　　玻璃彩窗應聲炸裂，青幫子弟的飛索鉤住十字架?；鞈?zhàn)中，馮茹雅奪回翡翠觀音，卻見底座暗格滑出張嬰兒照片——那眉眼分明是張懷雨的輪廓。影佐的笑聲混著槍響：“你以為藤野為什么執(zhí)著于你？你們本該是帝國最完美的作品！“

　　黃浦江的汽笛吞沒了真相。當張懷雨抱著中彈的馮茹雅沖進等候的救護車，發(fā)現(xiàn)司機竟是杜云生偽裝的日本軍醫(yī)。后座堆滿的盤尼西林箱子上，馮茹雅用血畫出新的聯(lián)絡網(wǎng)——她在昏迷前最后一刻，仍記掛著根據(jù)地的藥品缺口。

　　霞飛路公寓的留聲機空轉(zhuǎn)著，唱針在《何日君再來》的膠盤上劃出同心圓。張懷雨為馮茹雅取出肩胛骨的子彈時，發(fā)現(xiàn)彈頭刻著三島由紀夫的詩句。月光透過染血的紗布，將兩個破碎的影子投在《共產(chǎn)黨宣言》封面上，那朵馮茹雅繡的玉蘭花，今夜終于浸透了相知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