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
從未有過的夜幕，如此之黑暗詭秘，整個天空似乎都要坍塌崩裂。
黑暗中夾雜著驚天動地的響雷，白光穿透云層點亮整個世界，那一瞬間仿佛黎明到來。
大雨滂沱，文武極撐著昏黃色的油紙傘站在屋檐外，眺望遠(yuǎn)方，像是在等待某人回家，直至油盡燈枯，整個人都好似墜入到深淵里。
意識恍惚間，烏黑色的云層中透出一層彩虹般的光暈，雨后的空氣久違的清新。
破淵的馬蹄聲由遠(yuǎn)即近，傳入文武極的耳膜中。
“文武極，文武極！烏城之戰(zhàn)我大敗荊軍，斬了刑天道的首級獻(xiàn)給陛下，陛下大喜，封我為大將軍，怎么樣？沒丟你的臉吧！”
文平安從來沒當(dāng)面叫過文武極哥哥，而是直呼其姓名。更多時候，文平安都將他視為敵人。
人的一生可以沒有親人、朋友、愛人、但不能沒有敵人。
也正是文平安將文武極視為敵人，才能習(xí)得一身好武藝，從一個平庸的普通人走到今天這步。
仇恨與憤怒，以及不可逆轉(zhuǎn)的逆境，最能令一個對萬事都懵懂無知的少年，以旁人驚詫般的速度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
文武極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有多愛天慶公主，就有多恨她。
文武極看著文平安縱馬朝自己飛奔，滿臉都是道不出的欣慰。
文武極在世上只有文平安一個親人了。
雖然異父異母，但他與他朝夕相伴，對他付出的關(guān)與在乎相比于奉蛟郡主只多不少，文武極對奉蛟郡主的感情更多是虧欠。
文平安從破淵的馬背上走下，滿臉都是向文武極炫耀戰(zhàn)功的急切，就像個孩童，每收獲一點成長就急著向大人要糖。
“文武極！你服不服！此戰(zhàn)之后，我文平安必將揚名百里國。今后大家再不會在茶余飯后討論你文武極，而是討論我文平安了。
哈哈哈哈，以后大家看見你都會這樣說……咦，這不是文平安的哥哥嗎？”文平安捶捶文武極的心口，痛苦是那么真實，“怎么樣？氣不氣？”
“天下沒有你辦不到的事。弟弟，你終于長大了啊，身為你的哥哥，我為你感到無比的自豪與驕傲?！被煦绲囊股?，文武極對眼前的空氣自顧自地說道。
“報！?。 ?p> 哨兵灰頭土臉地奔向文武極的府邸，跪倒在文武極面前，神色扭曲，慌亂異常。
“文平安，文平安將軍……”
文武極很鎮(zhèn)靜，異于常人的死一般的鎮(zhèn)靜，“他怎么樣了？”
“文平安將軍戰(zhàn)敗于烏城，被荊軍亂刀斬成肉末，裝在盒子里，返還給了君王陛下。”
又一聲雷鳴，像是要把整個天空都驚裂。
白光一瞬的視野內(nèi)，文武極雙眼通紅，轉(zhuǎn)身回到府邸，兩臂下垂，雙腿麻木，似乎下一步路就會跌倒再也起不來。
可他沒有跌倒，而是以堅強不屈的意志不停向前，什么也阻礙不了他，也沒有什么能阻礙他。
哨兵往前小走了兩步，嘴里喊著將軍將軍，文武極好似聽不見一般，仍舊自顧自地走著。
他沒有哭，他的淚早已流干。
他沒有悲傷，他的心早已支離破碎。
他沒有向天叫囂命運的不公，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生離死別，習(xí)慣了所愛之人一去不返的別離，習(xí)慣了一個人的空白。
如今，他只是沉默，孤獨地走著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段路。
真好，什么也沒有了，就像嬰孩剛出生在這世界，來時空空，去也空空。
……
……
無論夜幕有多么黑暗，黑暗地就好像第二天的太陽永遠(yuǎn)不會升起，可第二天的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驅(qū)散掉一切黑暗寒冷。
紅木桌上擺著豐盛的菜肴，雞鴨魚肉樣樣到位，都是硬菜。
文武極大快朵頤，像是餓了三天的猛虎一般，怎么往嘴里扒拉食物也吃不飽，明明肚子已經(jīng)漲的像個皮球。
管家本來還擔(dān)心文武極會絕食，現(xiàn)在看來，這個顧慮是沒有了，反倒該擔(dān)心文武極會不會被撐死。
“酒呢？沒有酒這肉怎么吃的香？管家！給我搬酒來！”文武極兩個腮幫子鼓起，邊吼嘴里的肉渣邊往外掉，可以說是毫無形象。
二十年前，天慶公主消失時，他絕食三天三夜，瘦了二十斤，險些死去，和如今形成鮮明對比。
管家拿來酒，還未放到桌面，文武極就醬紫奪過，匆匆揭開蓋子不要命的往嘴里灌，管家是真擔(dān)心文武極會被撐死，出言安慰了幾句，文武極只回了一個字，滾。
“這什么破酒？怎么喝都喝不醉？”文武極將空壇子往地上重重一摔。
“再給我來一壇，不，十壇！”
“將軍海量?？膳哦纺懻f一句，真的不能再喝了，身體要緊。”
“需要你來教我做事？叫你拿酒來就趕快去！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文武極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以往他都是平易近人，這種事幾乎從未發(fā)生。
管家聞言，也不敢再出言頂撞文武極，只得乖乖拿酒去。
管家剛走，文武極身后就傳來天慶公主的聲音：“你還沒有認(rèn)清現(xiàn)實嗎？靠喝酒來逃避是沒有用的，你必須要面對現(xiàn)實?！?p> 文武極掂量之前喝過的酒壇，將酒壇中沒有喝干凈的酒喝的一滴不剩，這才回天慶公主的話：
“啊，是是是，你說的都對。”
天慶公主不解文武極何意，直到千年后，天慶公主在網(wǎng)上論壇看見一篇名為《如何與傻X交流》的帖子里，看見文武極說的這句話，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刑天道要來了。
我為你探查過天機，此人是你的宿敵，不可戰(zhàn)勝的宿敵?！?p> “不可戰(zhàn)勝？世上真的有不可戰(zhàn)勝的人嗎？”
文武極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刑天道的確不是不可戰(zhàn)勝，只要避開他，就能躲過天道給你安排的陷阱。
你現(xiàn)在立刻離開百里國，跟我走，還有一條活路?！?p> 雖然是關(guān)心的話，可從天慶公主嘴里說出來就仿若一把冰冷的刀子。
“刑天道？鼠輩罷了，我文武極揚名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呢?！?p> 文武極活到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可以觸類旁通一些源魔氣的皮毛，即使沒有黑白乾坤石，他也一樣是凡俗武力值的至高點，所以他有底氣高傲。
最重要的是，他不屑于接受一個女人的幫助，尤其這個女人曾是他最憎恨的人。
天慶公主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以為你的敵人就刑天道一人嗎？他只是天道為了對付你，擺下的一顆明面上的棋子，還有很多人受天道的潛移默化，藏在暗處，就等著給你致命一擊。
身具源魔氣者，都會引來天道的針對，本來你能安穩(wěn)度過一生……”
“自從遇見你，我的人生就一團糟?！蔽奈錁O打斷天慶公主的話，“無所謂，反正我早不想活了，戰(zhàn)死疆場反而是我最好的歸宿?！?p> “隨你便。我還是那句話，關(guān)鍵時刻，我會出手?！?p> 文武極不想回答，他一介凡人也阻止不了天慶公主出手，轉(zhuǎn)而問道：“你下凡這么久，不回天庭嗎？”
“不過兩天而已。”天慶公主無所謂地擺擺手。
“真好啊?！?p> 文武極心想神仙長生不老，凡人最多活一百年，不過天庭神仙放個小短假的時間。
每個人童年時期都有幾個小玩伴，長大后就連小時候玩伴長什么樣都記不清了，只隱約記得玩伴的名字。
可叫你說你還是說不出來，玩伴到底姓甚名誰，現(xiàn)在何處。
文武極認(rèn)為，自己不過只是天慶公主的一個玩伴罷了。
千年后她可能連我的名字都記不清，只會隱約記得似乎有我這么個人。
“你又在腦補什么？”天慶公主見文武極呆滯的樣子，一臉疑惑。
“有人來了?！?p> 突然，天慶公主又消失不見。
“總是這么神出鬼沒，明明是個神仙卻像個妖魔一樣。”文武極無語。
天慶公主說的人來了，并不止是人，而是神仙。
天將拓跋天威下凡的訊息，已被天慶公主懷中的宿命星鏡子鏡感知，因此她才如此慌亂。
……
……
百里國君主乘坐著六匹駿馬拉的皇駕來到文武極府邸外，提起繡著金龍的衣擺，踩著奴才彎下的背走進(jìn)府邸，神色匆匆。
刑天道帶領(lǐng)的刑家軍之兇悍已經(jīng)把百里國君主打怕了，文平安的陣亡代表百里國十萬精銳的覆滅。
如果說，現(xiàn)在百里國還有哪位將軍，能在敵方兵力十倍于我軍的情況下，打出奇跡之戰(zhàn)，那這位將軍一定是文武極。
如果沒有文武極，百里國君主就剩下開城投降一條路。
百里國君主匆匆進(jìn)門，也不讓守門的家丁打聲招呼。文武極見君主前來，正準(zhǔn)備行禮，卻被君主攙扶起來。
“大將軍，如今的形勢你應(yīng)該知道，朝廷百官都勸孤投降，可孤一但投降，將來下了黃泉，又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百里國一定不能毀在孤的手中?！?p> 大概的意思，文武極明白，可雙方兵力懸殊巨大，就算是他動用源魔氣灌體，也不一定能保證大敗荊軍。
百里國君主見文武極只是嘆氣，也知道他不愿意繼續(xù)持劍上陣，延續(xù)百里國軍隊的不敗傳奇。
文武極的心態(tài)，自畫中經(jīng)歷了另一番人生后，就變得截然不同，一個兇狠毒辣，一個心慈手軟。
現(xiàn)在的他自然是不愿意再上戰(zhàn)場作戰(zhàn)的。
“文平安將軍已被孤用皇室的規(guī)格厚葬，難道大將軍不想為弟弟報仇嗎？大將軍，百里國現(xiàn)在只有你能拯救，勿要推辭?！?p> 百里國君主如此客氣，可文武極還是沉默不決。
整個百里國，恐怕也就文武極敢如此對待百里國君主，換了其他人，首級早就不保。
百里國君主并非酒囊飯袋，為君多年，他也知道怎么說服文武極辦事。
“多年前，大將軍麾下的將士宛如狼群，不斷攻打荊國，為百里國擴疆拓土，功高震主，孤是如何待你的？
孤沒有虧待大將軍吧？即使后來大將軍卸任職位，孤也沒有趕盡殺絕吧？如今大將軍就是如此對待孤的嗎？
荊國宛如一頭沉睡中的雄獅，大將軍為百里國英勇作戰(zhàn)的同時，這頭雄獅也在不斷蘇醒。
七年前，如果大將軍一鼓作氣，領(lǐng)兵功伐荊國，百里國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刑天道即將兵臨金碧城下，相信大將軍也知道，此人兇狠殘暴，我百里國的城池陷落之后，就會被屠城，雞犬不留。
尤其是他和大將軍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恨不得食汝肉，寢汝皮，大將軍如何能安立于此？”
文武極聽百里國君主一席話，已有動容。
的確是他將百里國帶到如今地步，他為百里國擴疆拓土的同時也招來了荊國的仇恨，驚醒了這頭雄獅。
金碧城一旦陷落，整個百里國就全完了，所有人的死都起于文武極，歸于文武極。
“孤知道，大將軍藏有神力。
孤能見證大將軍無盡的神力被激活，挽救百里國，是孤的榮幸。
為了百里國，為了全國的黎明百姓，大將軍，請持劍再戰(zhàn)一次?！?p> 話已至此，文武極再無辦法拒絕。
他也是百里國的一份子，百里國即將被滅，怎能作壁上觀？
文武極向君主行君臣之禮，道：“末將必竭盡全力，整軍備戰(zhàn)，不辱圣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