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乘月幾人歸
楚原被林澤拉出客棧，嘴里還包著咸菜，只聽著林澤喘著粗氣一邊拍自己臉一邊懊惱的說著闖禍了闖禍了，楚原滿臉疑惑，邊跑邊問著。
林澤一路嘆氣，說著這比當(dāng)年一把火點了瀾濤山那次闖得禍都大，楚原聽完只是默默的點點頭。
踩壞老農(nóng)幾株秧苗，老農(nóng)可能會對你腹誹兩句，你抱歉幾聲可能就過去了。撞倒了小販的攤位可能賠些錢也就沒事了?？扇羰遣葔牧诵奶?，撞碎了心扉間的明鏡，又當(dāng)如何？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吶。
林澤拉著楚原到了門前，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推了一把楚原，楚原轉(zhuǎn)身坐在門坎下，將林澤拉著一起坐了下來，開口道：“酒給我整兩口?！?p> 林澤連忙抽出葫蘆，雙手遞到楚原面前，楚原咕咚兩口下去，抹了一把嘴，輕聲說道：“我父親母親三年前走了，那個時候我孤身一人，說難受吧，其實還好，每日都是吃喝拉撒也沒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也就是都需要自己動手去做罷了。”
楚原仰頭又喝了一口，咂巴了兩下繼續(xù)說道：“人是不難受，但是心里是真的不好過，有一次我收攤往回走正好下起了大雨，跑回家時發(fā)現(xiàn)我的書箱已經(jīng)灌滿了水，那天我買了三刀蜀中熟紙，本想著往后幾個月就不用再花錢買了，本來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就想著要是我爹在應(yīng)該不會打濕吧，跑回來的路上沒注意也摔了一跤，一路沒覺得疼，到家了才覺得火辣辣的疼，膝蓋全磨破了，我當(dāng)時就拿著塊棉布自己擦干凈，疼得我齜牙咧嘴的，后來疼得我哭了一晚上，要是當(dāng)時我娘在我可能就不會那么疼了吧?！?p> 楚原喝了第三口，將葫蘆遞給了林澤，笑著說道：“其實人最難的不是身體的苦，最難的是心里的苦，既然生而為人，就要負(fù)重前行嘛，哪怕是背著千萬斤的負(fù)擔(dān)也要安安心心的長大，還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我想我爹娘在下面要是知道我不好他們應(yīng)該會傷心?！?p> 門內(nèi)隱隱約約聽到幾聲抽泣，嗚嗚咽咽了一會，小孩從里面拉開了門，兩個眼眶紅彤彤的，橫著眼看著林澤道：“你秘籍多少錢?！?p> 林澤趕忙掏出秘籍，抓了抓腦袋，笑著說道：“不要錢不要錢?！?p> 小孩掏出三枚銅錢，塞到林澤手上，一把搶過秘籍，正要關(guān)門被楚原一把抵住。
“小姑娘，這錢是我的吧?！背呛堑恼f道。
小孩臉色一變，眼光左躲右閃，支支吾吾道：“你…你憑啥說是你的，你叫它一聲看它答不答應(yīng)你?！?p> “那看來不是我的了?！背p輕笑道，又從懷里摸出二兩碎銀子，遞到小孩手里道：“既然要習(xí)武，就要吃飽飯，飯都吃不飽，還沒與人交手都已經(jīng)敗了。”
楚原拉著林澤往回走，林澤本想再說兩句，被楚原制止了。
林澤只覺得一身輕松，雙手抱著后腦，對楚原道：“今兒你是救了你兄弟我的一條命了，我這輩子最怕這種事。”
“一拳打死個壞人都不怕，將一個小姑娘的心傷的細(xì)碎你就怕，你是怕心里過不去，心虛吧?！?p> “生而為人，誰都不容易，有些人該活，還應(yīng)該好好活著?！绷譂蓢@了口氣，又繼續(xù)說道：“你見過那個小姑娘？”
“見過一次，我去二分明月樓的路上，她偷了我十文錢，雖然當(dāng)時是個小乞丐打扮，但是我記得那雙眼睛。”楚原想了想繼續(xù)說道：“當(dāng)時我瞧出來她假裝的，她身上的衣裳看起來臟兮兮的，但是沒有乞丐身上的味道，她那種驚慌失措也不是裝得出來的?！?p> “我想收她當(dāng)?shù)茏?，你覺得她怎么樣?！绷譂舌嵵氐乜粗?p> “嘁，就你？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為人師，首先得傳道，什么道？為人之道，你能教？你除了教些嘿哈嘿哈還能教些啥?！背┎巾斨猓瑢W(xué)著林澤那趟走樁。
“那你教她做人，我教她習(xí)武，豈不美哉？”林澤摸著下巴嘿嘿笑著。
“我自個兒還沒活明白呢，再說我才十五歲，你這樣怕是都大我兩輪了吧?！背荒槺梢牡目粗譂伞?p> “哪能啊，我瞧著這么年輕。嘿，你先回，我再去看看那個小姑娘?！绷譂赏谱叱詡€兒往回跑著，揮了揮手。
楚原看著林澤跑遠(yuǎn)，喃喃道：“我哪有那本事教別人啊，小姑娘缺的是一個說話的人啊，一個人吃飯睡覺多自由，可不用多久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人吃飯睡覺……是多孤獨?！?p> 林澤跑到高處，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蕭家小姑娘的院子，盯了約莫一刻鐘，瞧見一個小腦袋探出門來，左右瞧了瞧，林澤兩個縱躍跟了上去。
小姑娘又換回了那身小乞丐的衣裳，肩上搭了個大布包，一蹦一跳的跑到街上，在包子鋪買了兩屜饅頭，又買了幾大張蔥油餅，都裝進(jìn)布包里吃力得抗在肩膀上，一步一步的往城北方向走去。
林澤看著心疼，真想跳出去幫小姑娘背，走了約莫幾里地瞧見一個破廟，廟里突然傳出一聲清脆的喊聲：“老大回來了！”
幾個小孩急匆匆的跑了出來，一個個子稍微高些的小孩接下布包，喊了一聲老大，其余幾個也都跟著笑嘻嘻的喊著老大，小乞丐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說道：“走，小的們，今兒請你們吃大餐哈?！币粨]手，一窩蜂的沖回破廟。
林澤藏在廟外，聽得里面嘻嘻哈哈的笑聲，鼻子有些發(fā)酸，這小屁孩就這么喜歡打腫臉充胖子。
夜色漸起，八面漏風(fēng)的破廟里點起一盆火，幾個小孩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擠在一起又嘻嘻哈哈的笑著。
林澤回去找了一趟楚原，又借了二兩銀子，跑到街上買了兩床棉被外加一麻袋木炭，雖說回暖，但還是在春天里，晚上寒氣還是凍得讓人難受，何況是那幾個瘦骨如柴的小孩子呢。
林澤提著毫不費力，不多時就到了破廟前，放下棉被雨木炭，仔細(xì)打理好鬢角的亂發(fā)，撣了撣身上的灰，大步邁進(jìn)廟里，大聲喊道：“擦，大哥，我找你好久你在這里啊?！?p> 小姑娘目瞪口呆，幾個小屁孩警惕的盯著進(jìn)來的漢子，高個子乞丐不自覺的護(hù)到小姑娘身前。
“喲，都在呢，我大哥提不動，喊我準(zhǔn)備的東西我給放哪？”林澤盯著小姑娘眼珠子一頓亂轉(zhuǎn)。
“咳，那什么，提里邊來，猴兒你去幫忙?！毙」媚镄乃蓟罱j(luò)，看著那小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伸腳踢了踢高個子小乞丐。
林澤將炭火放下，棉被遞給名叫猴兒的小乞丐，一屁股坐在火盆旁伸手烤著火來，邊搓邊說道：“嘛呢嘛呢，都是兄弟，坐坐。”
幾個小孩兒看了看他們老大，小姑娘板著臉，點點頭示意這是自己人，幾個小孩子才挨著他們老大坐了下來。
“來，都介紹一下，這是我小弟，叫…”乞丐頭子小姑娘指著林澤。
林澤抱拳，一臉正氣的說道：“各位兄弟，我叫林澤，江湖人稱玉面小飛龍，以后都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但凡各位兄弟有所差遣，我定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闭f完拍得自己胸口咚咚響。
高個子小乞丐也是抱拳，學(xué)著說道：“我叫猴兒，江湖人稱…人稱瘦猴兒，嗯，都是兄弟。”說完也咚咚拍了拍兩下胸口，身體瘦弱一陣猛得咳嗽。
老大伸手虛壓，昂著腦袋說道：“行了行了，以后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氣，這是小石頭，這是徐旺，這是羅博?！崩洗笾钢赃吶齻€縮在后面的小孩子。
“如雷貫耳如雷貫耳。”林澤笑著沖幾個小乞丐抱拳道。
星空明朗，斑駁的月光透過屋頂?shù)钠贫凑者M(jìn)小廟，幾個小孩子裹著棉被沉沉睡去，小姑娘抹了把臉，回頭望了一眼，看著火盆里通紅的炭火輕聲說道：“謝謝你?！?p> 林澤手背輕輕地碰了碰小姑娘的肩膀，努努嘴示意她往前看，月光下，小廟外的樹蔭里走出了一個青年，笑著對兩人說道：“很晚了，回家吧?！?p> “我叫蕭靈瓏，你叫林澤，那你呢？”
“我叫楚原?！?p> “林澤武功那么厲害，你好菜啊?！?p> “其實我也很厲害，將來會很厲害，嗯，林澤他只是暫時比我厲害?！?p> “多厲害？有我厲害嗎？吃我一記黑虎掏心?！?p> “啊，你掏錯了，你去掏楚原啊?！?p> “呵呵，我也會，黑虎掏心?！?p> 林澤左躲右閃，躲了左邊小姑娘一爪子，又躲了右邊青年的一拳。
許是玩累了，林澤左手摟著楚原的肩膀，右手牽著小姑娘，借著月光慢慢的往城里走去。
楚原抬頭望月，輕聲喃喃道：“不知乘月幾人歸啊。”
小姑娘清脆的嗓音搶道：“我知道，三人，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