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入城
薄霧濃云,山上罡風(fēng)獵獵,明倫堂內(nèi)一陣祥和,劉庭芳坐在窗邊讀著《朱子》搖頭晃腦,徐家嘉瞥了一眼,滿眼不屑,平常沒見這么用心。
京城以西皆云霧山地界,又稱西山,山不在高,唯有世間大儒開課講義,一屋子十七八個蒙童聽得晨鐘后皆是一陣歡呼,早課時間就此結(jié)束。
劉庭芳咧著嘴巴歡快的將書桌收攏,筆墨紙硯規(guī)整擺好,翹首以盼。
不多時,云開霧散,山上云臺小徑走出三人,鄧夫子與孟道長并行,后面一位青年背著三層書篋緩步而上,那青年雙眼炯炯有神,看見窗里的少年后微微一笑,伸手招手。
將近半年光陰,風(fēng)餐露宿的楚原經(jīng)過磨礪早已經(jīng)沒了當(dāng)初的稚嫩,唯獨(dú)雙眼銳利有神。
走到釣臺亭前鄧夫子回頭望著劉庭芳說道:“今日準(zhǔn)你一天假,不過必須準(zhǔn)時回山。”
劉庭芳雙臂振呼:“鄧夫子英明!”
楚原無奈一笑,說道:“鄧夫子,我定會準(zhǔn)時將庭芳帶回來。”
劉庭芳拉著楚原一路小跑,沖進(jìn)宿舍嚷嚷道:“楚原,寶貝拿出來,快快?!?p> “吶,這是嬸嬸讓我?guī)淼囊挛锱c鞋子,嬸嬸說怕你長太快,就沒多做?!背跁D中層抽出衣物與那封信件,遞到劉庭芳手中。
劉庭芳看了兩眼,抱怨道:“學(xué)院每季都會發(fā)放不少衣物織履,娘親何必如此麻煩。”
楚原輕彈劉庭芳腦門,笑道:“怎么,還嫌棄了?”
“怎么可能,就是想著娘親白日里要下田勞作,只有夜里能做這些,哪可能不被那些針線弄傷呢。”劉庭芳撓著腦袋說道。
“好了,別想那些,此番前來探望一是替嬸嬸給你送東西,二來,是要給你一些我路上所得?!闭f完楚原從書篋里抽出一捆竹簽,每根竹簽都標(biāo)有何時何地,楚原抽出“采霞山”、“二分明月樓”兩簽遞到劉庭芳手中,笑著說道:“此二地,等你回鄉(xiāng)時定要去看看,頗為不錯?!?p> “其他那些呢,都有哪些地兒的?!眲⑼シ歼鴥筛窈?,又看著剩下的十幾根竹簽說道。
“吶,容我慢慢道來。”楚原挨個擺出竹簽,娓娓道來,只是對舒瑩與神宵弟子只是三言兩語刻意略過,一是自己不知如何開口,二是怕劉庭芳的嘴又不饒人。
劉庭芳盤腿坐在榻上,雙手叉腰,哈哈笑道:“下回定要會會那蕭靈瓏,讓她見識見識什么才是天下第一劍法?!?p> 楚原報(bào)喜不報(bào)憂,不順心的事一件沒講,只挑心里確實(shí)高興的事慢慢說來。
“宋大哥家的桂花釀?wù)婺敲春煤葐???p> “那是酒,你還不能喝,別想了?!?p> 撥云見日,楚原一身青衫,腰間只掛了一個朱紅色葫蘆,短劍仔細(xì)包裹好后橫掛于腰后,書篋放在了劉庭芳的宿舍內(nèi),與劉庭芳并排走在下山的青石板小道上。
“你可是不知道汴梁有多大,就朱雀大街那一條道,就有把咱宣城逛個遍還能多走兩三個宣城的腳程?!眲⑼シ家徊奖南氯A石階,轉(zhuǎn)頭對楚原說道。
“那得好好逛逛,這半年你可有認(rèn)真求學(xué)?我可不是替你娘親問,等過幾日我返程的時候你再寫封書信我與你帶回去。”楚原單手壓著短劍劍柄,單手甩著袖子。
“那我可是有好好讀書,我都讀了三本這么厚的書呢?!眲⑼シ际持改粗钙淮蠼乇冉o楚原看,睜著一只眼從中看著楚原。
“我又不會考校于你,你自己覺得自己在好好讀書就成,對得起自己嘛,對得起你娘親?!背瓋刹奖南?,又說道:“讓你看看我武藝現(xiàn)在多厲害?!?p> 說罷,楚原腳尖點(diǎn)地,輕輕縱身就躬身貼近旁邊松樹樹干上,又是一發(fā)力又從右至左,幾個騰挪已經(jīng)躍下三十多階石階,震得兩旁松樹哧哧作響。
劉庭芳兩眼放光,呱唧呱唧的鼓起掌來,兩步并作一步往下跑去,嘴里嚷嚷著:“楚原,下回等我回去定要幫我好好找回場子啊?!?p> “西山晚照就是咱們書院的景,外有東丘晨鐘、曲水流觴、灞柳風(fēng)雪等等。好景多了去了,可惜你來的時候不對,當(dāng)初隨鄧夫子進(jìn)京便是過那灞橋,也就那樣吧。還有就是咱們汴梁城北的“曲水流觴”了嘛,咱們個頂個的大文人,可得去摻合一下,就前兩個月才有一次呢,當(dāng)時鄧夫子帶著我們遠(yuǎn)遠(yuǎn)旁觀,據(jù)說當(dāng)時還有個老夫子寫得一手好字,具體寫了個啥我也不記得,鄧夫子只是在說了不得了不得,嘁,不就寫字嘛?!眲⑼シ监托?。
“庭芳,有些事不可妄加評斷,起碼你做不到時不能這么說。”楚原認(rèn)真說道,當(dāng)初在二分明月樓時就聽聞汴梁城北的曲水文會,也聽聞有幾位大家大放異彩。
“曉得了曉得了,吶,楚原,你帶銀兩沒得。我可是一窮二白,等哈你看上撒子我可給不出錢來,糖人那些大可不必去吃,花里胡哨的就圖好看,難吃死了,糖葫蘆也是,路邊那些心是真黑酸死個人,也就齊云齋的確實(shí)不錯,可以淺嘗一二,吶,快快隨我前去,再晚了就沒得了?!眲⑼シ既鲩_腳丫子一路往山下跑去,楚原跟在后面不疾不徐,這孩子滿腦子都是吃的。
第一次進(jìn)汴梁只感覺宏大震撼,第二次又進(jìn)汴梁便覺得人聲鼎沸。
夏初驕陽,樹蔭下還是涼快,從金光門進(jìn)城,剛進(jìn)城便是西市,走卒商販賣力吆喝,甚至能看見一些修士穿插于其中,想來都是想淘些好寶貝,齊云齋便是在西市內(nèi),劉庭芳領(lǐng)著楚原晃蕩在西市,劉庭芳左手托著一袋酸棗糕右手對路邊攤販指點(diǎn)江山。
走到一個古董攤販前,楚原停住了腳步,一位四十來歲的漢子席地而坐,面前一張青布上擺放著幾樣老物件,唯獨(dú)一根黝黑的方石條讓楚原一見欣喜,兩根鎮(zhèn)紙已經(jīng)送給了舒瑩,正好差一方鎮(zhèn)紙。
“老板,這方石條如何出手?”楚原提起手來掂量掂量,頗重。
“二兩,講價免談?!敝心隄h子興趣缺缺,隨意報(bào)了個價。
“嘿,你咋個不去搶呢?!眲⑼シ家还赡X鉆了進(jìn)來,指著攤位氣得笑道:“瞅瞅你攤位這些是啥嘛,銅罐破了個缺,泥巴都沒清干凈,這個瓷瓶嘛,缺了這么大塊釉彩,再看這手串,什么材料啊,烏漆麻黑的,都沒盤出包漿來,你自個兒瞅瞅你這有撒子值錢的嘛?!?p> 中年漢子憋得臉色通紅,被一個小娃娃駁得無話可說,半天憋出一句:“愛買不買?!?p> “老板,這塊石條確實(shí)喜歡,要不這樣,您再搭幾件,我二兩銀子一塊?!背瓟r住還想動嘴的劉庭芳,笑著說道。
“行了行了,要不是急著用錢我才不賣,你自個兒再挑兩件,只準(zhǔn)兩件?!敝心隄h子退了一步。
“這銅罐不錯,正好差個筆筒,再來那塊手串,一塊包上?!眲⑼シ监逻M(jìn)一塊酸棗糕,含糊著說道。
“認(rèn)虧認(rèn)虧,拿去拿去?!睗h子從屁股后面抽出一個麻布口袋,將三樣裝好遞給楚原,楚原從袖口掏出二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待到二人走遠(yuǎn),旁邊攤位的人笑道:“老年啊,平常你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次怎的沒講兩句就出手了啊,哈哈。”
“你懂個屁,你沒看見那個小個子的腰間別的什么?書院內(nèi)院的弟子牌,我腦袋抽了坑他們呢,保不準(zhǔn)過兩天大夫子就下山把我打一頓?!?p> “哦哦哦,上個月老陳不是被大夫子揍了一頓嘛,專挑皮肉打,一點(diǎn)內(nèi)傷沒有,大夫子好手藝啊,打的那叫一個慘?!?p> “可不是,可惜了那幾件寶貝,碰到其他人賣個五兩銀子不成問題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