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雙虹七彩

　　早有宮人在殿中迅速擺好了筆墨紙硯。

　　南江雪長身而起，信步走至案前，向皇帝斂衽一禮，“陛下，與皇子妃和諸位姐妹相比，臣女的技藝實在不值一提，丹青之道更是糟糕的很。不過既貴妃娘娘有命，臣女不敢不從，也只能獻(xiàn)丑了?！?p>　　說著一雙美目向四周輕輕一掃，最后落在了大公主沈心諾的身上，笑道，“公主殿下，臣女斗膽，殿下桌上的那瓶花可否賜臣女一用？”

　　眾人依言看去，見大公主沈心諾的桌上放了一瓶茹萱草，開的正盛，插的也很是漂亮。

　　這茹萱草花呈藍(lán)色，色澤極美，頗為難得，因大公主喜愛，宮里精心栽培了一些，宮人們今日特意擺來討大公主歡心。

　　“這孩子，還沒開始畫呢怎么便先行討賞了？”貴妃韋氏掩口笑道。

　　“這個妹妹我很喜歡?！鄙蛐闹Z笑道，“這花便贈予妹妹吧。”

　　“多謝殿下。”南江雪一躬身。

　　對研好的墨看也未看，除了那茹萱草，南江雪還隨手取了幾樣果品，要了幾只杯盞，在眾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鼓搗了一番，這才拿起畫筆。

　　依舊沒有動墨，只是蘸取著自己鼓搗之后的杯盞里的汁液，刷刷地一通涂抹，動作瀟灑，但看上去實在不太認(rèn)真，侍候在旁的宮人則不斷露出驚訝之色。

　　殿上諸人一個個挺直身體，伸長脖子，就連寶座上的皇帝，御階上的宮妃皇子也都很是好奇。

　　此起彼伏的交頭接耳聲中，林樺起身離席，很自然地走到了南江雪身邊，垂眸看去，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贊嘆的笑容。

　　一直很緊張地坐在御階上的沈明瑄見了，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氣，同時卻也越發(fā)好奇起來。

　　只見南江雪揚起臉，對林樺燦然笑道，“看著少了些什么，先生再幫我添上幾筆可好？”

　　“好?！绷謽逦⑽⒁恍Γ峁P蘸墨，俯身勾畫了幾筆，又似寫了行字。

　　“妙極！”南江雪贊道。

　　旁側(cè)的宮人小心地托著畫紙，碎步快行將其呈至皇帝面前，皇帝一看之下，眼睛也不由亮了一亮。

　　“南大小姐獨具匠心，林先生添的幾筆也甚是精妙，相得益彰，實屬難得！”皇帝捻須稱嘆，朝眾人道，“你們也都看看！”

　　那宮人手持畫紙示于眾人，赫然映入眼簾的是兩道斜飛向上的七彩長虹，雖不精細(xì)，但色澤鮮麗，筆峰酣暢，幾欲破紙而出。

　　再看之下，有淡墨在其下勾勒出山川城市的遠(yuǎn)遠(yuǎn)輪廓，寥寥數(shù)筆，竟能盡顯繁華，左下方則提了一行字，字是草書，龍飛鳳舞，一氣呵成，與那長虹的揮灑之氣交相呼應(yīng)。

　　“江山如此多嬌，更得雙虹七彩，駕天作長橋?！鄙蛎鳜u念道，席間已有人忍不住喝起彩來。

　　這雙虹雖考驗不了畫功，但這七彩甚是奪目，而且寓意極佳，再配上林樺的水墨寫意，詩句點睛，便成了一幅既有新意又有深意的上品佳作，更與天降祥瑞暗暗生合，難怪皇帝龍顏大悅。

　　一片贊嘆聲中，貴妃開口笑道，“雖說南大小姐此番是得了北地才子相助，但卻也有一番巧思，本宮竟一時不知該如何評點了?！?p>　　“是啊，原是當(dāng)?shù)瞰I(xiàn)技，如今這又算什么呢？”席間有貴女發(fā)出了不滿之聲。

　　“娘娘，臣女出身將門，履職邊關(guān)，舞槍弄棒尚可，這等風(fēng)雅之事卻不在行，此番獻(xiàn)技，自是臣女輸了。請林先生相助，只因這是獻(xiàn)予陛下的東西，實在馬虎不得，卻不是成心破壞規(guī)矩，還請娘娘勿怪?！蹦辖┬Φ馈?p>　　“南大小姐太謙了。”韋氏尚未答話，坐在一旁的大公主沈心諾已開口說道，“琴棋詩畫，首在其魂，再在其形。南大小姐的這幅畫，論其魂，立意深遠(yuǎn)，論其形，瀟灑磊落，而隨手取材便得七彩，更是讓人大開眼界?！?p>　　說著對皇帝道，“父皇若不喜歡，不如賞了兒臣吧！”

　　“誰說朕不喜歡！朕一開始便說了，此作實屬難得！”皇帝笑斥道，“都是朕平日慣壞了你，變著法地從朕這討東西，這次朕可不上當(dāng)。”

　　眾人聽了，全都湊趣地大笑起來，韋氏不由輕輕咬了咬嘴唇。

　　“方才公主說你隨手取材便得七彩，實是讓朕也是眼前一亮，你如何會知道這些？”只聽皇帝又對南江雪道。

　　“回稟陛下，臣女自幼拜師學(xué)藝，除了拳腳功夫，也讀了些書，學(xué)了一些雜學(xué)。雕蟲小技，避重就輕，讓陛下見笑了?！蹦辖┬Φ?。

　　說著又對沈心諾躬身道，“大公主謬贊，臣女愧不敢當(dāng)。還要多謝殿下相贈這茹萱草，不然臣女怕是要頭疼了呢。只是可惜了這好好的一瓶花，卻被臣女弄的亂七八糟，殿下不要生氣才好。”

　　“這有什么。南大小姐若是覺得可惜，我讓宮人再送幾株給你?！鄙蛐闹Z很大方地笑道，“只是你如何調(diào)出的這七彩顏色，可肯相告？我著實好奇呢?！?p>　　“殿下相詢，臣女怎敢隱瞞，一會兒便寫給殿下?！蹦辖┬Φ馈?p>　　“不必那么麻煩，明日大小姐若在行館，我去找你當(dāng)面討教便是?！鄙蛐闹Z道，說著又轉(zhuǎn)向皇帝，“父皇……”

　　“行了，你喜歡便去吧。比起你跑去騎馬射獵，或是四處走街串巷，朕巴不得你跟南大小姐待在一處?！贝驍嗔松蛐闹Z，皇帝無奈道，“朕平日事忙，這滿宮的娘娘竟沒人管的住你?！?p>　　“謝父皇?！鄙蛐闹Z笑道。

　　※

　　南江雪的一幅“雙虹七彩”，投機取巧地艷驚了四座，又得了皇帝夸贊，大公主捧場，導(dǎo)致貴妃興致缺缺，當(dāng)?shù)瞰I(xiàn)技自然而然地收了場。

　　舞樂再起，皇帝又與眾人一番把酒敘話，這場隆重的宮宴便熱熱鬧鬧地結(jié)束了。

　　南江風(fēng)、南江雪與林樺回至鴻和行館，阿斯蘭黑著臉上前請罪，說自己防衛(wèi)不力，讓人得知了大小姐人在祇都，更鬧到了皇帝面前。

　　“起來吧。這件事應(yīng)該和你們沒什么關(guān)系?！蹦辖L(fēng)道。

　　他沒有多說，一雙眸子有些幽深?！叭蘸髥⒊蹋銈冞@兩天準(zhǔn)備一下。另外，一直住在偏院的那幾個侍女，明日送還三皇子府，并代我致謝。記著，話要好好說?！?p>　　“是。”阿斯蘭應(yīng)道。

　　“小雪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轉(zhuǎn)向南江雪，南江風(fēng)習(xí)慣性地輕理了一下妹妹的長發(fā)，溫言道。

　　“嗯?！蹦辖c點頭，“那哥哥和林先生也早些休息?！?p>　　※

　　只是南江雪并沒能早些休息，因為沈明瑄宮宴之后又突然造訪。

　　夏夜清涼，南江雪便在院中設(shè)座，又命人備了些果品招待皇四子。

　　“小雪，你來祇都的事，我和聶遠(yuǎn)都沒有告訴任何人?！眲傄宦渥?，沈明瑄便開口說道。

　　南江雪先是一愕，隨即微微笑了起來，一雙美目看向皇四子。

　　“殿下這么晚過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

　　沈明瑄點點頭?！拔摇桥履阏`會?！被首诱f的坦誠，眉宇間略帶一絲擔(dān)憂。

　　“當(dāng)然不是殿下說的。殿下怎會說？若要說，何不直接說與陛下？”南江雪笑道，“我得有多糊涂，才會因此誤會你。”

　　“那就好。那就好?！鄙蛎鳜u有些訕訕，卻又十分高興。

　　“吃點東西吧。宮宴上，殿下是不是也沒吃飽？”南江雪將點心向他那邊推了推。

　　“是啊?！鄙蛎鳜u嘿嘿一笑，拿起一塊太師餅，“宮宴本就拘束，今日又先是有朝臣挑釁南大公子，然后陛下又召你入宮，我當(dāng)時緊張的很。想對父皇說些什么，卻怕父皇疑心，反而對你們不利，心中實在憋得慌?！?p>　　“后來韋貴妃又出了那么個主意，結(jié)果你還偏巧抽到了……我真是捏了一大把汗。好在小雪你聰慧?！?p>　　“哈哈哈！”南江雪笑了起來，“你說我的運氣怎么就那么好呢？偏偏抽到了自己最拿手的。我當(dāng)時還真想畫一幅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巨作，只是怕驚了駕當(dāng)場被拉出去砍了。”

　　沈明瑄也笑了起來，既而又道，“今日這許多事，會不會令你對祇都心生不喜，以后都不愿來了？”

　　“祇都很好啊，景色優(yōu)美，街市繁榮。至于人嘛，任何地方，總有你喜歡的人，有你不喜歡的人，誰要是自找麻煩，我也沒理由特意心慈手軟是不是？”南江雪一呲牙。

　　“估計被你那一長串的問題砸的七葷八素的鄭大人，今晚就很是難過呢?！鄙蛎鳜u笑道。

　　“天子座下，我已讓了他幾分?！蹦辖┕戳斯醋旖?，眸中現(xiàn)出了一抹冷意。

　　沈明瑄的心也隨之一凜。

　　她就是這樣，明媚的笑容掩不住她凌厲的氣勢，在北地如是，在祇都，亦如是。

　　頓了一頓，他轉(zhuǎn)變了話題，“那……今日殿上，可也有你喜歡的人？”

　　“自然有?！蹦辖┬Φ?，“許印將軍我就很喜歡。將軍爽直，快言快語。哦，還有大公主。”

　　見她說的自在，又不再有下文，沈明瑄的眼睛不自覺地暗了一暗。

　　“皇姐明日可是要來行館找你？”他問。

　　“是啊?！蹦辖┑?，“四殿下可有什么囑咐？”

　　沈明瑄微微一笑，說道，“皇姐是個率性之人，不喜歡繁文縟節(jié)，這脾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看著順眼的人會義氣相待，看著不順眼的人則不太給面子。不喜歡宮廷束縛，愿意四處走走，那份灑脫倒是有幾分像你。想來你們會投契的。你……三日后便要走了嗎？”

　　“嗯。也來了不少時日了?！?p>　　“那臨走之前，可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可好？”

　　“殿下之前說的那些地方，我都想去呢。不過啟程前還有些事，哥哥也不想我到處亂跑，留待下次吧?！蹦辖┮恍Α?p>　　略停了一停后又緩聲說道，“再說，祇都人多眼雜，這次又惹出了些風(fēng)波，旁人若見我們一起，又不知要編排出什么。我聽說殿下不日便會受封郡王，你三哥又是個自命不凡的人，圣眷優(yōu)渥，母族勢大，黨羽眾多，殿下……當(dāng)多加小心?！?p>　　沈明瑄的身體輕輕一震。

　　她是在關(guān)心他嗎？這般推心的言語，這般柔緩的聲音，他在她的眼中，是否早已區(qū)分了他與今日坐于大殿之上的那些蕓蕓眾人？一種甜蜜沁入心間，讓他感覺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