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西域信使在朝堂上喋喋不休,敘述匈奴政變,建興帝早已不耐。
王莽:甚么亂七八糟,纏雜不清。匈奴內(nèi)亂,權(quán)勢更迭,與我何干?起去!
信使:諾,臣告退。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鏡頭轉(zhuǎn)換,西域大漠,匈奴王庭。
字幕說明:天鳳元年,邊塞大饑,人相為食。
烏累單于聞?wù)f子登已死,悲憤交加,上書長安,求將尸骨取回安葬。
王莽為討好烏累,詔命撤回駐屯邊郡大軍,將陳欽免職調(diào)回長安,復(fù)逮捕入獄。
陳欽憤然道:此是欲以我取悅于匈奴也,某寧死不辱!
遂于深夜解帶上吊,自殺于獄中。
王莽聞?wù)f陳欽已死,以為與匈奴仇恨已解;于是復(fù)遣和親侯王歙為使,率團護送匈奴右廚唯姑夕王、奉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尸骨歸喪。
烏累單于聞報,遣男大且渠奢等人至邊塞迎之。男大且渠奢者,須卜居次云之子也。
王歙隨男大且渠奢到至單于王庭,面南而立,開讀圣旨,盛陳新朝天子王莽威德。
烏累單于聽而不聞,恨怨之情形于顏色。
王歙見此,心中會意,乃命從人自軍中搬出許多金珠珍寶,送入王帳;復(fù)令當(dāng)場打開箱蓋,只見滿室流光溢彩,耀眼生花。
烏累單于:貴使此是何意?
王歙:王子登不幸死于長安,我大新皇帝陛下萬分過意不去,因此特賜這些稀世珍寶予殿下,以為補償。更因殿下誠心歸附天朝,復(fù)命改稱匈奴曰恭奴,單于改稱善于,給賜印綬;更加封骨都侯須卜當(dāng)為后安公,其子男奢為后安侯。
烏累單于:天朝皇帝如此眷顧,臣下何以克當(dāng),謝主隆恩!
匈奴單于因貪新朝所賜金幣,故此甘愿接受新朝敕封,歸附稱臣。但因懷殺子之恨,自王歙去后,依舊寇盜入侵新朝邊境如故。
王莽以為天下自平,故銳志于地理,制禮作樂,講合《六經(jīng)》之說。
公卿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結(jié)冤案,對民之急務(wù),置若罔聞。致有縣宰出缺多達數(shù)年,便使郡守兼任,各地貪殘日甚。
如此以來,中郎將、繡衣執(zhí)法在郡國者并乘權(quán)勢,傳相舉奏。
王莽又命公士分布各郡,勸農(nóng)桑,班時令,按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由是郡縣賦斂,遞相賄賂,白黑紛然,百姓守闕告狀者日益增多。
建興帝因?qū)?quán)篡位,故不敢信任大臣,務(wù)求自攬眾事,不厭其煩。國內(nèi)政務(wù)皆命宦官兼領(lǐng),封奏密事只命近臣啟封。由是未過數(shù)年,致無大臣可信用者。
王莽又好變改制度,政令煩多,由此日理萬機,勤政至極;常自入夜理政,直至天明猶不能勝。尚書因是為奸寢事,上書待黜者連年不得去,拘系郡縣者逢赦而后出,衛(wèi)卒不交接代戍者,延挨可至三歲之久。谷糴常貴,邊兵二十余萬人,皆仰求衣食于縣官。五原及代郡尤被邊卒荼毒,邊民多起為盜賊,數(shù)千人為輩,轉(zhuǎn)入旁郡。
天鳳二年秋,邯鄲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數(shù)丈,流殺數(shù)千人。
三年春二月,國內(nèi)大地震,兼大雨雪,關(guān)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多有枯死。
大司空王邑借故上書,以地震示警自劾失德,乞求骸骨致仕還鄉(xiāng)。
王莽不許,并下詔撫慰:夫地有動有震,是為常態(tài)。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洞呵铩酚浽坏卣穑兑捉?jīng)》載曰坤動;動靜辟翕,萬物生焉。
其好自誣飾,玩弄辭藻,皆為此類。
只因四面出擊,屢興征伐,大新朝由是財政吃緊,入不敷出。王莽為解眼前之困,遂以制度未定為由,宣布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領(lǐng)取俸祿。又詔命自六月朔庚寅始,按照制度發(fā)給官吏俸祿,分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共計十五等。
由于制度瑣碎,核算課計煩難,又國庫空虛,官吏到底還是領(lǐng)不到俸祿。如此一來二去,各級官吏于是紛紛利用職權(quán),靠收受賄賂解決費用開支。
鏡頭轉(zhuǎn)換,西南夷民亂不休,邊境戰(zhàn)火紛飛,無有寧日。
王莽詔命馮茂為平蠻將軍,使其率兵征伐。
馮茂奉旨出兵,前往攻打句町。中原士兵不服水土,又值瘟疫盛行,未經(jīng)作戰(zhàn),死亡者便有十之六七,因此屢戰(zhàn)不勝。
為保障軍需,馮茂下令征收當(dāng)?shù)匕傩肇斘?,十中取五?p> 于是未過半年,益州繁庶之地已至民窮財盡,而句町叛亂不能平定。
王莽聞報大怒,命將馮茂調(diào)回京師,關(guān)進監(jiān)獄,最終死于獄中。于是再派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為正副將,大舉征發(fā)天水、隴西騎兵,兼發(fā)廣漢、巴郡、蜀郡、犍為等郡官員丁壯十萬人,外加糧秣運輸者共計二十萬人,發(fā)兵再攻蜀南。
廉丹及史熊奉命而往,大舉征進。
大軍到達川南,正遇叛軍,于是吩咐列陣,擊鼓吹號,發(fā)動進攻。句町叛軍未料官軍再來,出其不意,一戰(zhàn)而潰,退入山林。官兵此戰(zhàn)斬殺敵人數(shù)千,旗開得勝。
廉丹立馬高坡,指揮部下追亡逐北,乘勝深入敵境,臉露得意之色。
然而隨著官軍征進步伐加快,戰(zhàn)線向縱深拉開,其后未久,形勢便即急轉(zhuǎn)直下。
只因蜀道轉(zhuǎn)輸艱難,軍糧供應(yīng)不上,士兵陷于饑餓,又染瘟疫,由此轉(zhuǎn)勝為敗。
消息傳至長安,皇帝王莽無奈,只得下達詔命,準(zhǔn)許廉丹、史熊回師。
廉丹、史熊雖接詔命,但恐就此回師,亦如馮茂被治敗軍之罪。二人略加商議,遂聯(lián)隊名上奏,要求朝廷派兵增援;并自愿簽立軍令狀,若再不勝,甘受重罰。
王莽覽表,以為二人勇氣可嘉,當(dāng)即準(zhǔn)奏,決議再發(fā)大軍十萬。又檄令全國各州郡縣府鎮(zhèn),加緊征夫籌糧,以供軍需。
圣旨到處,各郡縣不敢不聽,只得奉旨而行。于是千里轉(zhuǎn)輸軍餉,捐稅更重。
檄文傳至益州就都,大尹馮英見此,冒死具本上奏。其疏略云:
臣啟陛下,自西南夷叛變以來,前后幾近十年,郡縣皆叛,抗擊朝廷未曾停止。此前任用馮茂,茍且推行,不顧后果。道縣以南險峻深邃,將其百姓趕到遠地居住,費用常以億計,官兵遭瘴氣而死者十分之七。如今廉丹、史熊為保富貴爵祿,更立軍令狀,限期征調(diào)各郡士兵糧食,又搜民間財物近半,梁州民窮財盡,戰(zhàn)功不就。臣謂宜停征戰(zhàn),派軍駐守并開墾耕田,封賞招誘夷人,是為上計,伏惟圣裁。
王莽覽奏大怒:此賊可惡。前線正當(dāng)決戰(zhàn)之際,怎敢怠慢國法,兼出此不吉之言,亂我軍心!立命罷免馮英官職,下獄待勘。
御史大夫:陛下容奏。馮英雖然言辭不敬,但念其忠心體國,并無私心,尚乞?qū)掑丁?p> 王莽:如此說來,此人為民請命,倒也無可厚非。可調(diào)離就都,命為長沙郡連率。
御史大夫:陛下圣明。
王莽:馮英所云梁州民窮財盡,倒也并非危言聳聽。既是如此,為迅速平滅西南諸夷叛亂,需借西域諸國之助,方可奏功。速傳朕命,派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戊已校尉郭欽,分道出使西域各國,命其供應(yīng)民夫糧秣,以助朝廷大軍征伐。
御史大夫:諾!陛下圣明。
天使離京,到至西域都護府,傳達圣旨。
王駿、李崇、郭欽三將跪聽帝詔,山呼萬歲,領(lǐng)旨謝恩。天使辭歸,還報長安。
三將送走天使,返回府中,商議征集西域各國民夫糧秣之策。
王駿性格暴烈,率先發(fā)言:圣旨既下,有何商量?傳諭列國,命其遵照執(zhí)行可也。
李崇:自漢末以來,朝廷勢衰,西域諸國不服天朝久矣。況今改朝換代,已非劉氏天下,諸國未沐大新朝恩澤,豈肯俯首聽命于我?
王駿:天子旨意,即便諸國不聽,我等身為新臣,豈可違拗?西域諸國果有抗命者,我等便可就此率兵襲擊,強行索糧。又可趁機建立邊功,甚至封侯,有何不可?
郭欽:將軍所言甚是,末將愿唯馬首是瞻。
李崇:既是如此,我等三人同心協(xié)力,不可懷有二志。此去西域諸國之中,焉耆首當(dāng)其沖。前往焉耆宣旨索糧,我三人誰先?
王駿:天子圣旨,指定某為主使,自是我先。
李崇、王駿:誠然如此,我等不敢掠美,惟愿將軍早奏凱歌。
王駿大喜,昂然領(lǐng)兵而出,踏上西征之路。于路無話,這一日眼見焉耆國遙遙在望,遂命扎下營柵,派出使節(jié),往其國中求見焉耆王,傳達新朝天子詔旨。
焉耆王聞報新朝使節(jié)到來,以禮相待,排擺香案,立聽詔旨。聞?wù)f是前來征夫籌糧,雖然心中不愿,但知己非新朝對手,亦只得低眉順目,施以緩兵之計。
新朝使節(jié):殿下,我大新皇帝詔旨,可曾聽清?
焉耆王:一清二楚,毫無差謬。
新朝使節(jié):既是如此,殿下意欲如何?
焉耆王:我焉耆小國,累受匈奴欺凌,向蒙天朝庇護,使為外藩。既是天朝大皇帝今番有詔,豈敢不遵?小王情愿投降新朝,盡力供應(yīng)民夫糧秣,甘受驅(qū)使。
新朝使節(jié):如此妙極。某便告辭回去,還報王駿將軍。
焉耆王:貴使遠來不易,尚容小王敬備菲酌,以洗風(fēng)塵。
新朝使節(jié):既是殿下一番美意,小可受之有愧,卻之不恭。
焉耆王:貴使休要這般客氣。來人,備宴!
鏡頭轉(zhuǎn)換,焉耆王宮之外。
焉耆王遠望新朝使節(jié)離去方向,臉上笑容漸漸凝結(jié),露出憤然不平之色。
侍臣見此,小心開口求問:大王,大新皇帝所命征繳糧秣,敢問如何籌措?
焉耆王:依其所需數(shù)量,公開征集籌措便是。
侍臣:我國地廣人稀,草多糧少,哪有這許多糧秣供應(yīng)與他?
焉耆王:誰說是要白白給他?我借彼之名籌糧,留作己用,有何不可?
侍臣:陛下,請恕下臣愚鈍,不明其中深意。
焉耆王:傳我號令,命眾臣依數(shù)征繳糧秣;諸將秘密集結(jié)部隊,防備漢人前來。
侍臣:諾!陛下大智大能,小臣不能及于萬一。
新朝使節(jié)出離焉耆王城,還歸大營,來見主將:末將幸不辱命,回營繳令。
王駿:那焉耆王怎地說法?
使節(jié):焉耆王聽罷我大新天子詔旨,神色間本有不愉之色。是末將提起將軍已率精騎數(shù)萬,即將兵臨城下,他才更顏變色,唯唯從命。
王駿:如此甚好,免得一場征殺。傳令眾軍,拔寨起營詐,進入焉耆,接收糧秣。
眾將:諾!
于是三軍結(jié)束停當(dāng),拔營起程。
一路黃沙漫漫,征塵滾滾,遮云蔽日。自辰至午,眾軍漸漸嘴唇干裂,睡眼迷離,東倒西歪。再自午至酉,狂風(fēng)陡起,飛沙走石,打在眾軍盔甲之上,乒乓作響。
眾軍叫苦連天,漸漸散亂,不成行伍。
正在此時,忽聽風(fēng)沙之中號角之聲大起,繼而人喊馬叫,驚天動地。王駿失驚非小,攏目光看時,遙見無數(shù)焉耆伏兵突起,直奔自己隊伍,攔截襲擊。
王駿立時驚醒,倒也不慌,就于馬上傳令:眾軍休亂。調(diào)轉(zhuǎn)馬頭,搶占左側(cè)沙丘。
正待撥馬,探馬來報:左側(cè)沙丘之后,有姑墨國五千馬軍埋伏,張弓以待我軍!
王駿:左翼軍抵住,余者隨我往右撤退。
話猶未了,又有探馬來報:右側(cè)胡楊林中,有封犁國精騎殺出,不知人數(shù)多少!
王駿:右翼軍前往抵御,余者隨我返師,尋歸來路。
正說話間,后軍探馬來報:稟將軍,大事不好。危須國叛變,斷我后路!
王駿:竟有此事?傳令三軍,各自為戰(zhàn),拼力突圍!
于是漫天風(fēng)沙之中,西域諸國叛軍從四面殺至,攻擊新軍,悍勇難當(dāng)。新莽軍奔波整日,人不得食,馬不得草,毫無還手之力,紛紛落馬。
一個時辰之后,風(fēng)沙漸息,只見滿地死尸,王駿赫然也在其中,與其將士全被斬殺。
焉耆王見此大喜,親自下馬上前,拔刀砍下王駿首級;然后飛身上馬,呼哨一聲,率領(lǐng)部眾絕塵而去。姑墨、封犁、危須諸軍瓜分新軍器械輜重,也都各歸本國。
千里戈壁,大漠孤煙,殘陽如血。
便在如血殘陽之下,只聽馬蹄雜沓,一支騎軍動地而來。前隊號旗飄揚,旗下為首一員上將,正是新朝戊已校尉郭欽。
郭欽看到眼前慘狀,急勒坐騎,舉刀止住軍馬,嘶聲叫道:這是怎么回事?
身后眾將在馬上面面相覷,無人回答。
正在此時,忽聽死尸堆中一聲呻吟,有人出力掙扎,卻因尸體枕籍,鉆不出來。
親軍不待主將吩咐,急忙上前將死尸挪開,自下面拽出一個兵士來。那兵士右臂斷折,小腹中刀,血透衣甲,已是奄奄一息。
郭欽:我來問你,怎生落得這般模樣,王駿將軍何在?
傷兵:將軍,我等中了焉耆王緩兵詐降之計,在此埋伏襲擊我等,以至全軍覆沒。王駿……將軍,力戰(zhàn)而死,被那焉耆王……割了頭去。
話未說完,將頭一歪,已然斷氣。
郭欽聞言,怒氣滿胸,將手中彎刀往虛空一劈,叫道:不報此仇,難消我恨!
副將縱馬上前:將軍,為今之計,卻當(dāng)如何?
郭欽:焉耆王口是心非,兩面三刀,叛我大新,殺我天朝將士,罪在不赦。今其大勝之余,必要回城慶功,不復(fù)以我為備。傳我將令,眾軍趁此夜色,銜尾直入焉耆,發(fā)動襲擊,克其王城。必要生擒焉耆叛君,剝皮挖心,祭我陣亡將士!
一聲令下,三軍聲諾,齊揮長刀,沖入夜色。
眼見焉耆王城遙遙在前,城門張燈結(jié)彩,并未關(guān)閉。
郭欽見此,暗道僥幸,喚過三員副將,當(dāng)面吩咐:你我四人,各領(lǐng)一軍,分從四門殺入。不需擊鼓鳴號,只暗地斬關(guān)入城,盡屠焉耆國中老弱,一個不留!
三員副將聞命,均覺心頭一寒,但立刻施禮稱喏,不敢支吾。于是四人分兵,各自飛馳而去,便如四股狂風(fēng),刮入焉耆王城四門。
頃刻之間,只聽夜幕之下殺聲四起,繼而城中到處火發(fā),慘叫之聲不絕。
郭部新軍大逞淫威,狂殺一夜,直將焉耆屠城,然后焚毀。
黎明時分,焉耆王穿行地道,自城西北角破土而出。環(huán)顧身后,只有十?dāng)?shù)個心腹侍衛(wèi)相隨。眾人簇擁國王,狼狽萬狀,步行至郊外隱蔽牧場,上馬奔逃。
焉耆王在馬上扭身回顧,見故國王城一派火光,與清晨初升朝霞上下相映,不由悲從中來,淚落如雨,哽咽道:是寡人不智,得罪新朝,累我國人遭此涂炭。
眾侍衛(wèi):時到如今,傷心無益。陛下何不徑往姑墨,借兵前來復(fù)仇?
焉耆王:卿等所言有理。我今前往姑墨,托拔尼與胡末陵可持寡人信符,分往封犁、危須二國,請其各發(fā)精騎,截斷新軍歸路,替我報仇。
托拔尼、胡末陵領(lǐng)命,索取信符,分道策馬而去。
焉耆城大火焚燒三日,終成灰燼。
郭欽至此一口惡氣方舒,于是下令,將所奪國中珍寶皆都裝載車上,奏凱還師。
軍隊返程未久,探馬來報:焉耆王自姑墨搬來救兵,在我來路列陣以待。
郭欽:我今人困馬乏,且攜帶輜重太多,不能再戰(zhàn)??扇〉儡噹?,入塞回國。
部將:將軍英明!
郭欽:傳我將令,盡將馬項鸞鈴以棉布包裹,刀槍不可露刃,部眾不可喧嘩。改向北行,繞道車師,復(fù)向東還。
部將:諾!
于是眾軍調(diào)頭向北,漸漸隱入漫漫黃沙,終至不見。
鏡頭轉(zhuǎn)換,新朝第三路軍行走在途,正往西進發(fā)。
主將李崇領(lǐng)先而進,不見前面兩路軍有探馬來報,心中狐疑,因此不敢長驅(qū)直入,約束部眾緩行。沿路之上又不斷派出哨探,遇事立即還報。
不料封犁、危須騎兵早就候在路上,見到新軍哨探,盡都斬殺,一個不曾漏網(wǎng)。
當(dāng)夜三更,封犁、危須胡騎四集,摸到新軍宿營之地,齊聲吶喊,吹起號角,似狂風(fēng)般卷入,四面剿殺。新軍自睡夢中驚醒,急上馬還擊,但已損傷近半。
雙方激戰(zhàn)一夜,將至天明,李崇方得沖出重圍。環(huán)顧部眾,個個掛彩,人人帶傷。于是長嘆一聲,收集殘部,倉惶東撤。自此退保龜茲,直到王莽敗亡,李崇不敢還國。
畫外音:此役之后,西域乃與中國完全隔絕,不通使節(jié)。王莽無故興師動眾,討伐匈奴及周邊諸國,大都勞而無功。南征句町之戰(zhàn),前后征發(fā)吏民二十余萬,軍糧前后不濟,士卒饑疫,又死數(shù)萬人眾。其后又連年天災(zāi),多郡百姓人相為食,慘狀史不絕書。
鏡頭轉(zhuǎn)換。中原之地迭經(jīng)人禍,又遭天災(zāi),百姓因此流離失所,離鄉(xiāng)背井,擁向山東及江淮一帶,求乞為生。時稱流民之禍,官府禁不能止。
流民一路向東,涌入瑯琊郡海曲縣境。爺呼娘喚,幼兒啼哭,沿路不絕。
縣城郊區(qū)某鄉(xiāng),有一大戶姓呂,在鄉(xiāng)里以釀酒為業(yè),累積數(shù)代,因致巨富。呂翁已死數(shù)年,遺下獨生兒子名喚呂育,因自幼讀書,便不肯子承父業(yè),現(xiàn)為縣中小吏。
呂氏家中偌大產(chǎn)業(yè),因此便皆落在呂母肩上,獨自操持。
忽這一日,天色近午,一個小廝自縣城方向狂奔而來,直入?yún)渭揖品?,放聲大哭?p> 呂母聽得院中哭聲慘絕,心中不快,急出廳堂看時,見是隨侍兒子廝仆,名喚呂三。
呂母:呂三噤聲!晴天白日,因何嚎喪?
呂三:奶奶,果是嚎喪,果是嚎喪。
呂母:放你娘的屁!你不在縣衙伺候你家相公,回來作甚?
呂三:奶奶,沒的伺候了,相公被那縣宰殺死哉。
呂母聞聲此言,顏色更變,上前一把拎起呂三,怒道:狗才,怎敢扯這彌天大謊!
呂三:奶奶,小人何曾扯謊?相公果被縣宰老爺命人打殺了。
呂母:為了甚事?
呂三:只因中原天災(zāi),這幾日縣中到處都是河南流民,充塞城中,鬼哭狼嚎??h宰視而不見,小相公卻不忍心,因進言勸說縣宰,當(dāng)開倉放糧,搭棚舍粥,救這萬余人性命。不料這一下卻惹惱了縣宰老爺,竟說我相公收買人心,意圖不軌。相公不服,頂撞幾句,那縣宰不由分說,便命將相公當(dāng)堂拖倒,加力狠打。相公護痛掙扎,不料將腦殼湊到板子上,打得腦漿迸流,萬朵花開。小人不來報喪,還待怎地?
呂母聽罷,哎唷一聲,往后便倒,昏死過去。
呂三見狀,立時止哭,急喚坊中眾仆,七手八腳,將主母救起,以姜湯灌醒。
呂母醒來,怔忡半晌,立時恢復(fù)平靜,渾若無事。便命備下棺材,載以牛車,命呂三引路進城,直入縣衙,要求將兒子收尸,拉回家中安葬。
縣宰聞?wù)f呂母前來領(lǐng)尸,不敢與其相見,立即允許抬尸出衙,并派書吏賜銀十兩,以作撫恤喪葬之資。
呂母不受其金,輿尸還家,操辦喪事。口雖隱忍不言,但下決心,必要報此大仇。乃散盡百萬家財,鑄造鐵器,購買刀劍,并救濟貧苦百姓,安置流民。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轉(zhuǎn)眼之間,已至天鳳三年。
在此三年之間,呂母時刻精心籌備,醞釀報仇。乃于流民之中精選一班貧苦少年,養(yǎng)在家中,一面釀酒;一面延請名師,教以武藝。又借延師之機,結(jié)交江湖好漢無數(shù)。
這日九月重陽,新酒釀成。呂母借口歡慶佳節(jié),便在莊上大設(shè)酒宴,聚集鄉(xiāng)中父老,以及四方來投豪杰,習(xí)武子弟,與眾人賞菊歡飲。
眾人聞此,哪個不來湊趣?于是皆都奉召而至,濟濟一堂,坐滿庭中廊下。
酒過三巡,呂母起身致謝,剛要開口,忽然悲不能禁,放聲大哭。
眾人見狀,無不大驚,停杯不飲;更有上席父老豪杰皆起,爭問其故。
呂母見問,收淚言道:公等不知內(nèi)情,且聽我一訴衷曲。想我一介村婦,無知無識,更無德能;之所以散盡百萬家財,救助流民,結(jié)交諸位江湖英雄,非為別者。只因縣宰不公,兼且陰狠,前年間枉殺我兒。今值萬家團圓佳節(jié),念及我兒,怎不痛斷心腸!
眾豪:令郎之事,我等皆知。只因其為我流民求情,反被冤殺,委實可惜。
呂母:我夫早喪,只有此子,卻又死于非命,致我孤老無依。今日設(shè)酒,吐露心聲,是請諸位幫我殺進縣城,除此貪官,報仇雪恨,更無他求。
眾人聽后,大為激憤感動,紛紛喧嚷,個個豪氣沖天。
座中便有一位江湖游俠,名喚郭義,乃是西漢俠盜郭解后裔。聞言奮然起身離座,向席間眾人朗聲道:今日之事,非僅只為呂母令郎報仇。自王莽篡漢以來,殘暴無道,外興征伐,內(nèi)縱官吏欺壓細民,哪個不知?不如就此造反,隨呂母干出一番驚天大事!
眾人聞聽,哄然稱是,并無異言。
郭義:既是萬眾一心,我等便借此酒,歃血為盟,共舉呂母為首,如何?
眾豪:愿奉呂母差遣,甘受郭大俠驅(qū)使。若有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呂母大喜,乃聚眾一百八十余人,一同歃血為盟旗。海曲本鄉(xiāng)廣大農(nóng)民聞之,紛紛趕來參加,不久便至數(shù)千人眾。
郭義:呂母聽我一言。今我雖有數(shù)千之眾,但皆未經(jīng)戰(zhàn)陣,攻堅奪城,更非易事。依某淺見,此事且宜秘之,暗地鑄造兵器,購置器械,訓(xùn)練部伍;待來年新春,狗官忙于布置春耕,不及設(shè)防之時,一舉攻克縣城,共圖大事。不知呂母以為如何?
呂母:郭大俠此言甚善,皆依大俠之計而行便了。
天鳳四年春,呂母再聚四方豪杰,整頓部眾,扯起大旗,決定攻打海曲縣城。遂自稱將軍,率數(shù)千起義農(nóng)民與官軍展開激戰(zhàn),一舉攻下海曲縣城,并活捉縣宰。
呂母見到殺子仇人,分外眼紅,戟指怒罵:狗官!往歲流民入城,嗷嗷待哺;我兒悲天憫人,勸你放糧舍粥,以救蒼生,有何罪過,被你狠心打殺?
縣宰:夫人不知,當(dāng)時縣城庫中,并無多余存糧,倘若開倉,必釀民亂。
呂母:庫中無糧,便可對眾言明,因何草菅人命,狠心打殺我兒?
縣宰:令郎年輕無知,當(dāng)眾叫嚷,欲激民憤,歸怨于我。下官只想打他幾板,施以薄懲,孰料吏役粗手笨腳,令郎復(fù)以頭迎杖,故而誤殺。
呂母:狗官!死到臨頭,偏還有這許多閑話支吾。殺人償命,自古同理,你納命吧。
說畢舉刀,便要下手??h衙官吏見此,立時跪倒一片,皆為縣宰求情。
呂母大怒:殺人者當(dāng)死,此人罪有應(yīng)得,你等何必為其求情!
于是將手一揮,縣宰人頭落地,死不瞑目。呂母怒氣方息,當(dāng)即布設(shè)靈堂,擺上兒子呂育牌位,以縣宰首級獻祭。
呂母攻破海曲、誅殺縣宰,由此威名大震。周邊各縣許多貧苦農(nóng)民不斷來投,起義隊伍迅速發(fā)展至數(shù)萬人。
瑯琊郡守聞變大驚,急修表上奏朝廷,請調(diào)兵馬來剿。王莽覽表怒不可遏,即命大司馬調(diào)發(fā)三萬兵馬,前往海曲剿賊。
呂母聞?wù)f朝廷發(fā)兵來剿,知道孤城難守,遂率部退出海曲縣城,轉(zhuǎn)戰(zhàn)于崮河兩岸、瑯琊附近及大海之上,聲東擊西,神出鬼沒,多次與官軍激戰(zhàn),連獲勝利。
王莽極大不安,一面派兵鎮(zhèn)壓,一面又遣地方官勸降,要求義軍放下武器回歸田里,表示可以赦免眾人攻城殺官之罪。呂母堅決拒絕,毫不理睬。
地方官勸降不果,只得上表,向王莽復(fù)命。其表略云:
臣啟陛下,呂母之變,事出有因。今非但呂母為子報仇,山東饑民并起為盜。官軍來時賊解,兵罷輒又復(fù)合。官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鐵挾銅,奸吏因以愁民。民窮,則悉起為盜賊。故臣謂若息民亂,朝廷當(dāng)追本溯源,悉除煩苛之法,并減稅賦,與民休息。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覽奏,十分惱怒,遂免其官職,復(fù)命調(diào)集大軍加緊鎮(zhèn)壓。
呂母義軍依山傍海,多次擊敗官軍圍剿,堅持數(shù)年,雖歷艱險,但終無投降者。
畫外音:數(shù)年之后,呂母病逝,部下皆投入樊崇赤眉軍中,繼續(xù)反抗王莽。呂母乃是中國農(nóng)民起義歷史上第一個女領(lǐng)袖,可謂名垂不朽。至今在山東日照崮河崖上,還有一座呂母崮,究其地名由來,便是為紀(jì)念這位首舉義旗之巾幗英雄。
鏡頭閃回。天鳳四年,臨淮人瓜田儀在會稽長洲率眾起義,縱橫三吳東楚。
王莽聞報,特派專使前往長洲,勸說瓜田儀出降。
瓜田儀答應(yīng)歸降,但突然患病而死。王莽為示朝廷寬大為懷,復(fù)命地方官求其尸體安葬,起冢立祠,謚曰“瓜寧殤男”,以此招降余眾。瓜田儀部眾不為所動,無肯降者。
王莽下詔,再申六筦之令,設(shè)科條以為防禁,違犯者以死罪論處。
荊上地區(qū)連年災(zāi)荒,貧民在野澤中采掘草根為食,仍受官府榨取,追索不休。
時有江夏郡新市人王匡、王鳳,好為眾人評理諍訟,對抗官府,遂被推為渠帥。
亡命大盜馬武聞?wù)f二王大名,遂與王常、成丹率眾數(shù)百,主動來附。
字幕:馬武,南陽郡湖陽縣人,幼遇奇人,學(xué)會滿身武藝,因殺人避仇移居江夏;與王常、成丹,潁川郡舞陽縣人,與馬武少年為友,情若兄弟。
王匡、王鳳得三人來投,如虎添翼,不由大喜。于是歃血為盟,宣布起義。
五人乃各分領(lǐng)部眾,共攻京山離鄉(xiāng)聚,一戰(zhàn)而克。于是得其府庫中武器糧草,裝備人馬,就此藏身于綠林山中,號稱綠林軍,數(shù)月間眾至七八千人。
鏡頭轉(zhuǎn)換,天鳳五年,青、徐一帶大災(zāi),瑯邪人樊崇率百余人于莒縣起義。
字幕:樊崇,瑯琊人,墨家門派再傳弟子,最善攻殺戰(zhàn)守,劍術(shù)通神。
樊崇成功起義之后,知道依靠莒縣一城無力對抗官軍,于是率眾進入泰山,以此為基,轉(zhuǎn)戰(zhàn)黃河南北。迭經(jīng)數(shù)戰(zhàn)之后,屢敗官軍,隊伍迅速擴大。
時有樊崇同鄉(xiāng)逢安,與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等聚眾數(shù)萬,于次年前來歸附。
樊崇得逢安等來投,實力大增,因此建立政權(quán),分設(shè)眾官。于是自稱巨子,部下首領(lǐng)分別稱為三老、從事、卒史,彼此之間互稱巨人。義軍起事之初,缺少旌旗號衣,為與官軍區(qū)別,樊崇命每人皆以赤色涂眉,因而號稱為赤眉軍。
赤眉軍內(nèi)部不用文書、旌旗、部曲、號令,僅口頭相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chuàng)。
閃回結(jié)束,鏡頭轉(zhuǎn)換,京師長安,未央宮中。
建興帝王莽升朝坐殿,命殿頭官傳旨:眾卿有事早奏,無事卷簾散班。
御史大夫:臣有本奏。
王莽:有本奏來。
御史大夫:見今中原之地水旱頻仍,以至天下盜賊并起,請陛下早定應(yīng)對之策。
王莽:奉天承運,乃為天子。天下不寧,是我天鳳年號不合天運之故也。可命太史推算三萬六千歲歷紀(jì),宣布六歲一改元,昭告天下。當(dāng)如黃帝升天,盜賊自然銷解。
眾臣見此,皆都無語,山呼萬歲而散。出殿未遠,又都掩口而笑。
時隔未久,西域傳來邊報,匈奴烏累單于病死,其弟左賢王輿繼立,稱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單于。報事者尚未離京,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單于使節(jié)已抵長安,請求奉獻。
王莽聞奏大喜,忽然想起一事,遂問近臣:當(dāng)前歲之時,朕曾聽聞,那匈奴國中,雖是烏累單于為君,然則執(zhí)掌權(quán)衡者,豈非王昭君女婿右骨都侯須卜當(dāng)乎?
御史大夫:正是。陛下天縱聰慧,記憶過人,臣等敬佩。
王莽:今烏累單于既死,左賢王輿繼立,且愿主動歸附我天朝,實乃我大新將興,匈奴將亡也。則匈奴諸部,惟有須卜當(dāng)可與天朝相抗,是為隱憂。我欲以封賜為名,誘使須卜當(dāng)?shù)骄熓芊?,因而囚禁在此,豈非永絕后患?
大司馬嚴尤出班勸諫:陛下不可。須卜當(dāng)今在匈奴右部,兵不侵邊,對我大新有助無害。今若將其迎至長安囚禁,反激其部族之恨,與我有何益?(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