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走過,郊野的菊花開了又謝。日月輪轉(zhuǎn)間,已然到了秋天的末尾,清早看著草葉上覆起一層薄薄的白霜,便知以是霜降了。
做岑云秀的暗衛(wèi)并不辛苦,甚至可以說是閑的發(fā)慌。一天到晚凜霜塵都無事可做,至多不過幫岑云秀拿個什么東西,不過好在他耐心一向過關(guān),也不曾覺得乏味。更別提岑云秀還常常叫他一同出去玩了——當然,只是在庭院里。
他發(fā)現(xiàn)岑云秀極少出門游玩,至少在他待在這里的一兩個月中從未見到。那姑娘話多好動根本不是因為天性如此,全是因為常年不出門見不著人給憋的!她也不是自己不想出門,似乎是與岑家的家風有關(guān),她只能隨家主出游,偏偏岑工部又是個朝中工作極多的人,政務瑣碎,便難得出門一趟。
似乎今天她是可以跟著岑遠山那家伙出門的……凜霜塵嘴里叼著一根隨手拈來的草葉,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坐在屋檐上向著天之高遠處眺望。岑府中的人他都打過招呼了,不知道他存在的,恐怕就只有一點武功都沒有的丫鬟們了。
快要入冬,連鳥雀都不大叫了,耳根子突然清凈下來反而有些不習慣……凜霜塵想著,這種時候,論理,自己這個暗衛(wèi)似乎是要一起跟過去的……
遠處看見有個人影走過來,身形略有些熟悉。
怎么回來了?凜霜塵皺了皺眉,身子一側(cè)翻回屋里……
岑云秀剛進屋便褪去了手上的兩個玉鐲,將它們隨手丟進一個錦盒中,然后,坐在椅子上看著那成雙的玉鐲發(fā)呆。
眼眶微紅,似乎是想哭出來,目光明顯沒有聚焦在玉鐲上。她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將面前的錦盒向前一推,伏在案上微微抽泣起來。
她等了幾乎一年……
不能哭,不能哭。她已經(jīng)十六歲了,三從四德,未嫁從父,父親公務繁忙,臨時有急事要處理也是理所應當?shù)?。她應該,應該順從。岑云秀伏在案上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自己,可心里說什么都沒用,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砸落在桌面上濺開朵朵淚花。
“三從四德。三從四德……”可她只能用這樣無理的語言去安慰自己,下一次是猴年馬月,也得等,她沒得選……
“狗屁的三從四德!”
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前傳了過來,岑云秀從胳膊間一抬眼,便模模糊糊的看見凜霜塵擺著那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川臉坐在自己面前,趕忙提起袖子擦了擦已經(jīng)紅腫了的眼眶。
“你……你怎么在這兒?”岑云秀慌亂地把那對玉鐲藏進懷里,生怕凜霜塵看到似的做著徒勞的事情,問道。
“我是你的暗衛(wèi),不在這里,還能再哪兒?”凜霜塵嘆了一口氣,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一些,“你父親有急事不出門玩了?”
“……”凜霜塵一問這個,岑云秀便黯然的低下了頭,她咬了咬嘴唇,點頭,“嗯……”但馬上又強顏歡笑起來,“沒關(guān)系,還有下次……”
“下次是什么時候?明年,后年?”凜霜塵沒等他把話講完便立刻逼問道。他不介意對她話多些。
“……”岑云秀倏然沉默了。
“所謂三從四德,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呵,狗屁的一套!那是你們官家人的規(guī)矩,道上可沒人講這個。江湖上女俠永遠不會少,誰還管那個!”凜霜塵看著岑云秀那雙哭的紅腫的眼睛,平靜道,“江湖上更講究道義,和隨心。想去哪兒,只管去便是,誰敢攔著?”
“……什么意思?”岑云秀沒聽明白,她只能聽出凜霜塵這番難得長篇大論里是話里有話,卻聽不出是什么,或者說,不敢聽出是什么。
“想出去玩兒么?一句話的事?!眲C霜塵指了指自己,平靜的好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要你開口,想,或不想?!?p> “……可是,先生和父親都說……”岑云秀瞪大了眼睛,不過一息間腦海里便閃過了一大堆托詞,她想從凜霜塵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來,但后者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岑云秀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選擇權(quán)第一次落在她自己手上反而讓她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了。心中突然會想起凜霜塵的話。
“只要你開口?!?p> 是“你”,是自己,不是別人,僅僅是自己。
“……”岑云秀將唇抿成了一條線,輕吐出一個字,“……想?!?p> “很好!”凜霜塵那張冰川臉上忽然有些舒展開來的樣子,站起身來便向門外走去,“收拾下東西,我們半個時辰后走?!?p> …………
“我準備好啦!”岑云秀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來一道縫隙,看見凜霜塵倚在門口等她,立刻就跳了出來,笑道,“好看嗎?”
少女炫耀一般的晃了晃腦袋,腦后的金步搖叮當作響,真如奏樂一般。墨筆描眉,丹唇含笑,白皙的臉蛋上也浮著兩團淡淡的酡紅,顯然是施了些胭脂。她將頭發(fā)綰得簡單,衣服自然也是,不過一襲淡綠色長裙內(nèi)罩鵝黃衣衫,但是配上這欣笑,也是鮮艷明媚,非常人所能及的一景。
“……和剛才有什么區(qū)別?”凜霜塵打量了半天也沒搞清楚這一身打扮的重點在哪里,只是挑了挑眉,“不過好看倒是真的。到我背上來,你不會輕功,我得把你背出去?!?p> “背出去?”岑云秀大驚,自小家教保守的她可從未有過這種經(jīng)歷,但看著凜霜塵,她還是咬了咬牙,提起裙子跳到他背上,臉上紅得幾乎蓋過了胭脂的顏色。
“……”凜霜塵感受到背上傳來了另一種異樣的溫度,然后是兩只勝雪的皓腕搭在自己肩上從背后伸過來,心里忽然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二十一歲,他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身體可以顯得如此柔軟,如此的……讓他冷不下心來。
“……不戴上玉鐲嗎?”凜霜塵注意到岑云秀兩只手腕空空,問道。民間風俗他知道,待字閨中的女子出游總是在同一只手上戴兩只玉鐲,以玉鐲相撞的清脆聲響來吸引有心人的注意。此時岑云秀棄去玉鐲不戴,他自然要問問,之前跟著岑工部出去的時候那玉鐲可是帶著的!
“這次不是瞞著父親出去的嘛。低調(diào)點,不戴鐲子了?!贬菩阄⒓t著臉,吐了吐舌頭,笑道,“快走快走,我還沒試過被人帶著上天去的感覺呢!”
“……算了,隨你吧?!眲C霜塵只覺得耳邊吹拂起一陣陣如蘭似麝的香風,心頭忽然癢癢的,岑云秀的聲音便順著風吹進了耳朵,微微偏過一點頭去,竟不自覺勾起些許嘴角的弧度,提醒道,“抓穩(wěn)些,要走了!”
“我……”岑云秀緊張地從他身后抱緊了他,無意間一瞥凜霜塵的側(cè)臉,頓時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藏一樣,兩眼立刻笑成一灣新月,調(diào)笑道,“啊呀,你竟然也會笑啊?!?p> “沒有,你看錯了!”凜霜塵一經(jīng)提醒就立刻恢復了往日的冷臉,氣力微沉,向前跑了幾步便猛地一騰身凌空而起,踩著墻檐便向城外掠去,“去哪兒?”
“梅雨潭,城西十里外就是……你剛才是笑了對吧?再笑一個呀,你笑起來比平常好看多了!真的!”
“我沒笑!”
…………
梅雨潭其實就是絳川城西芙蓉山上的一處寒潭,幾年前一直默默無聞,只不過后來一個考中探花的老秀才曾在這里提過一首詩,這處天然美景才有了些名氣。
山中的氣候與城中不同,梅雨潭的樹林中秋夜泛黃,還掛這些雨水。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才剛剛結(jié)束,不過天還陰著?;蚝诨虬椎镍B雀已經(jīng)站上枝頭開始啼鳴,全然不顧潭中還縈繞著的那股子寒氣。風拂過,林間便突然多出一個穿著近乎全黑衣衫的男子,背上還背著一個著淡綠長裙的姑娘,后者正張大了眼睛向四下望去。
“嘩……這就到啦……”岑云秀從凜霜塵背后跳了下來,驚嘆道,“我爹每次來這兒幾乎都要走大半個時辰的……”
“工部侍郎舉家出游,若是沒有別的高官,必是有人要來清場的。更何況你府上人也多,自然走得也久些?!眲C霜塵與岑云秀說話向來解釋得很詳細,這樣這丫頭才不會有問東問西,“只有你我二人當然更快?!?p> “斗笠戴好,這里終究離城近,認得你的人應該也有些。”凜霜塵端詳了一下岑云秀的裝扮,上去把她背后的斗笠翻上頭頂,看著輕紗落下讓那一張俏臉籠上一層薄霧,“你盡管玩,凡事有我在暗處看著?!?p> 他說完便要走。
“誒誒誒,別急著走?。 贬菩慵泵ψё∷恢恍渥?,略有不滿的留他道,“把我一個弱女子孤孤單單的放在這里你好意思嗎?萬一我被哪個地痞流氓調(diào)戲了怎么辦?你又不能直接出來?!?p> “……我覺得,”凜霜塵看著岑云秀,輕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扯不動,無奈嘆道,“絳川怎么也是天子腳下,民風應該不至于……”
“萬一呢!”岑云秀雙手叉腰,不服氣道,“你在絳川待得久還是我在絳川待得久?我肯定比你了解得多!”
……真不一定。凜霜塵無言的又看了她一會兒,妥協(xié)道:“好,我跟你一起出去。算我自找的麻煩,今日都聽你的,大小姐。”
“嘿,這才對嘛?!贬菩汩_心一笑,繼續(xù)扯著凜霜塵的袖子便向外走去,像是嫌他走太慢一樣,連連催道,“快點快點,你平時不是跑很快的嗎……”
可以放開了吧,我又不會跑……雖然這樣也行。凜霜塵看了看自己那被扯著的半截衣袖,又望向跟前那少女清澈的笑靨,可以料想到她是很久沒有玩的盡興了。思緒稍轉(zhuǎn)間竟已經(jīng)被她拖著走了六七步,不能敗了她的興致,凜霜塵暗自思忖著,一邊快步跟上,有意調(diào)整起了自己的表情。那家伙是怎么笑得來著……
樹林外的山道上,沿途小販的叫賣聲已經(jīng)清晰可聞了。
“小六小六,你看那邊那個人賣的是什么面具???猴子……貓……狗……你說我適合哪個?鳥嗎?”
“嘩……小六你看我又買了什么!棉花糖!長得跟天上的云彩一樣,父親一直不讓我吃的……哇,好甜!”
“小六你看!糖葫蘆!我平常吃得少,買了兩串,喏,這串給你!”
“什么時候到啊小六……”
“小六小六……”
凜霜塵伸手把岑云秀湊上來的腦袋按住。
這一路上叫著笑著跟只麻雀似喋喋不休的姑娘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只木制的青鳥面具斜戴在額頭上方,腰間插著一架風車,手中舉著的糖葫蘆上還有幾個牙印,甚至連那微黃的糖漬都還沾在嘴角。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傳遞過去一個問號。
“……小六是個什么東西?”凜霜塵一臉憋悶的問道。
“叫你啊,你不是叫錢六嗎?”岑云秀又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無辜扮相調(diào)皮道,“不然我還可以叫你小三啊……我又不知道你本來叫什么,只能這樣叫嘍。你不能怪我的啊?!?p> 得,自己造的孽……凜霜塵抽了抽嘴角,長嘆一口氣:“隨你吧……”
沒有得逞,于是岑云秀又高高興興地圍著他聒噪起來。
“小六小六,現(xiàn)在還有人買酸梅湯誒……冰鎮(zhèn)的!”
讓這姑娘安靜下來怎么就這么難呢……凜霜塵無語,暗嘆一口氣。
…………
自山路上去,迎面即是兩面峭壁,刀劈斧鑿似的立在面前。絕壁中間并沒有路可走,只有百米之上的崖頂傾瀉下一道細長如鞭的白瀑,因為秋末冬初,以無了太大的聲勢,卻還有這隆隆的似雷聲鳴響。
湖面呈現(xiàn)出一種深不見底的青綠色,看起來不算太管闊的湖面上也漂著兩三只漁船。岸邊,即是幾名魚販叫賣剛捕來的鮮魚。游人也不少,不過都聚集在湖邊,遙望著那串白瀑飛瀉。
“啊……人好多!”岑云秀瞪大了眼睛四下看著,怎么也看不夠一般,拉著凜霜塵四處轉(zhuǎn)悠,“我是第一次到人這么多的地方!……不對,是第一次和這么多人站在同一個地方!”
“哎,小六!”她抬眼向上看去,忽然就很興奮的用力扯了扯凜霜塵的袖子,伸手指向崖頂,“你看那邊還有個涼亭!”
凜霜塵順著那根青蔥玉指仰頭一望,果然在那青崖頂部看見一角飛檐。那自然是能俯視整個梅雨潭的地方,只不過因為地勢已高,看起來人并不太多,只隱約見兩人影對談。
凜霜塵想了一下,問道:“想上去看看?”
“嗯……算了吧,那里好高啊?!贬菩阋舱J真思考了一會兒,抬頭,笑著擺了擺手,“我還是想去湖面上看看……船家!”她轉(zhuǎn)而對岸邊的一名中年漁夫叫道。
“哦,這位小姐,買魚嗎?”那漁夫立刻殷勤道,“剛從梅雨潭里打撈上來的鱸魚,絕對新鮮!”
“那個……能借你的船用一用嗎?我們想到潭上去玩兒玩兒。”岑云秀試著商量道。
可那漁夫的臉當場就黑了下來,心想這兩人莫不是來尋開心的,世上哪有借人吃飯的家伙去玩兒玩兒的?不像是貧苦人家來的,還以為能給自己來單大生意,沒想到是這種不懂事的!
可畢竟絳川城下,人到了一定歲數(shù)總會變得圓滑的,即便心有不快,那漁夫也不想得罪什么人,所以并沒有發(fā)作,只是興趣一下子減了大半,不咸不淡道:“二位,我這是漁船,從不外借。再說了,還有生計要忙,沒空照顧你們……”
凜霜塵站在岑云秀身后,不著痕跡的舉起一袋碎銀子。
“……不過小人正好要再去打一網(wǎng),如果二位不嫌我這漁船上腥味重的話,請上來吧?!睗O夫立刻更改了表情,殷切比先前更甚,主動道,“不過小心這船上的魚鷹,畜生不懂待客,啄了生人不好……嘿嘿……”
“哦……謝謝!”岑云秀微微欠身以表感謝,提起點裙子小心翼翼地踩上舢板。
凜霜塵緊跟在她身后,看也不看那漁夫,將一袋碎銀子丟了過去。
此時岑云秀已經(jīng)在船篷內(nèi)尋了一塊船板坐下,笑著向凜霜塵招招手,示意他坐到對面去。站在船沿上的四只魚鷹不解地看著這兩個生人,又互相盯了幾眼,及看見凜霜塵遞過來的一個眼神,嚇得退了幾步。
媽呀,今天穿上怎么來了兩個不認識的人,其中一個怎么還這么恐怖!
岑云秀根本不知道凜霜塵剛才干了什么,只是笑著對他說道;“這漁夫人真好,我還以為他不肯借給咱們的……”
凜霜塵收回自己的目光,沒有答話,只是默默的點了下頭。
“要開船了二位,坐穩(wěn)嘍……”漁夫解開纜繩,用長篙在岸上一頂,小小一艘烏篷船便徐徐駛離了岸邊,漾開綠波幾圈,他朝岸上吼道,“老趙,幫我看一下攤子!”
“好嘞!”岸上一與他年紀相仿的漁夫抽著旱煙,笑呵呵的應道。
“謝了,回來請你喝酒!還是老地方!”漁夫笑道,轉(zhuǎn)進船篷內(nèi),“二位,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嗯,隨便轉(zhuǎn)轉(zhuǎn)。”你打你的魚,我們不會妨礙你的。岑云秀笑道,永遠看不夠似的四處打量著,尤其是船上的那幾只魚鷹,她已經(jīng)偷偷看了好一會兒了,要不是怕被啄,早就湊上去看了。
“沒見過?”凜霜塵看她那副好奇樣,問到。
“沒有。父親總說‘貴賤雜處,不成體統(tǒng)’,一直不讓我接觸這些?!贬菩泓c點頭,說道。
“小姐,你父親這話就說的不對了?!蹦菨O夫已經(jīng)轉(zhuǎn)出去搖櫓了的,一聽見這話便又把頭探了進來,“什么‘貴賤雜處’,大家都是人憑什么就要分個高低貴賤啊?我也遇見過幾個秀才,他們說的可都是什么‘民為貴’,怎么就賤了?”
“哦對了,敢問您父親是哪位?”他這一番話說完了才想起來問這么一句。
“家父岑遠山,現(xiàn)在工部供職,為侍郎?!贬菩阄⑿Φ?。
“……您就當我什么也沒說?!蹦菨O夫縮了縮腦袋,強笑道。
“……”凜霜塵看著那漁夫又走出去,突然說道,“其實他剛才說的都在理,你應該聽聽?!?p> “我知道,但是父親他不愿意聽,我又能怎樣呢?”岑云秀并未看著凜霜塵,而是轉(zhuǎn)頭看向船外,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淡笑。
“……”凜霜塵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好在岑云秀不一會兒就又高興了起來,連連扯著凜霜塵的袖子催道:“快看快看!魚鷹要下水了!”
就在她說話間,只見原本站在船沿上的魚鷹在漁夫的指揮下一個個抖了抖羽毛,隨后,一雙銳利的鷹眼如同利劍一樣射入水底,仿佛能在這青綠色的水潭中看出一絲異樣來。伸了伸脖子,一個接連一個的猛地扎入水中,那姿態(tài)讓人不禁聯(lián)想起離弦的利箭。
水面上撲開幾層水花,漾開幾圈波紋,隨后便恢復了平靜。只是不一會兒,水下的暗流涌動便再次顯現(xiàn)在了湖面上,一團黑影沖天而起,帶著漫天的水珠重新落到了船沿上。頓時周圍如同下雨了一般,岑云秀驚叫一聲,凜霜塵倒是面色不改,袖子一卷便將水珠又趕到了別處,然后有意無意的看向魚鷹。
后者本來上了船還想再抖落一下羽毛的,被凜霜塵這么一看,一下子縮起來不敢再動彈了。只是伸了伸脖子,將卡在喉間的新鮮鱸魚吐到了船上
一個個黑影沖出水面,每一道黑影出現(xiàn)都必定能換來岑云秀的一聲驚呼。凜霜塵則處在岑云秀注意不到的地方,冷瞳利劍一般的盯向那群魚鷹。
“想摸摸嗎?”凜霜塵冷不防的說到。
“???不是說會被啄嗎?”岑云秀懵了一下。
“被啄?你當我這個暗衛(wèi)在這兒是個擺設(shè)?”凜霜塵冷笑道,雙手抱胸,不屑道,“我還想看看他們敢不敢動呢!”
剛才岑云秀的表情他是看到了的,對魚鷹捕魚的興趣確實有,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不想讓凜霜塵發(fā)現(xiàn)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情緒,故意轉(zhuǎn)移他注意力的。眼底的憂心是掩飾不了,對于凜霜塵來說,更不是什么秘密,而那個引起她情緒變化的起因是他,凜霜塵覺得自己有義務解決這個問題。
難得說這么多話啊……凜霜塵暗嘆一口氣。人們的觀念他沒辦法逆轉(zhuǎn),這問題的根本他也沒法解決,但至少,讓她出來玩的時候開心點吧……
“真的沒問題?”岑云秀將信將疑的看了凜霜塵一眼,向魚鷹那邊挪動了一下,顯然是想這么干很久了。
“去摸就是了?!眲C霜塵面無表情,揚了揚下巴。
“那我摸了啊……”岑云秀還是有些懷疑,但既然凜霜塵都開口了,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吧?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謹慎……
于是,岑云秀很小心的又挪了一點位置過去,漆黑的眼眸好奇地望向那四只魚鷹,伸出一只小手向魚鷹緩緩靠近。那幾只魚鷹則茫然不解的看著越來越靠近的那只酥白小手,歪了歪腦袋,愣是沒想明白這人想干什么。
“那我摸了啊……”岑云秀小聲提醒道。
“我真的摸了啊……”
“我快摸到了啊……”
“就差一點點了啊……”
凜霜塵時真的忍不住了,一臉黑線地瞪向那四只魚鷹。后者在剎那間脊背一涼,好像被什么天敵盯上了一樣,連叫喚兩聲都不敢,趕緊把自己的腦袋湊到岑云秀手上,主動蹭了幾下,生怕慢了一步就變成死鳥了。
岑云秀看見魚鷹突然間變得那么主動還嚇了一跳,但很快興致就上來了,左摸摸右摸摸,把對方一身的羽毛都給弄成亂糟糟的樣子,簡直凄慘。
“……小六,我能不能,能不能拿支羽毛下來作紀念???”岑云秀想了一會兒,很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
“……”凜霜塵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然后朝著船篷外面又丟過去一袋碎銀子,“船家,拿你根羽毛走,別介意?!?p> 船外發(fā)出幾聲咚咚的聲音,隨后便聽見漁夫說道:“誒,沒事兒!您二位小心點別給魚鷹捉到了,要不一會兒小人幫你們拔?”
“不用了,我們自己動手?!眲C霜塵雙手抱胸,看向岑云秀,不再說話。
“嘿嘿,拿你們根羽毛,別生氣啊……”岑云秀得到允許后自然是笑嘻嘻的把手放到了魚鷹身上,捏住了最好看的一根尾羽,也不管魚鷹聽不聽得懂,輕聲安慰道。
手一用勁,狠心拔下一根烏黑色的羽毛來,那只可憐的魚鷹登時便忍不住痛大聲叫了起來,連帶著其它四只魚鷹也一起開始大叫。岑云秀嚇了一大跳,吵鬧聲也在一剎那飄到了整座梅雨潭的上空,籠住了所有人,無論先前覺得這里多么詩情畫意,現(xiàn)在都只有刺耳。
凜霜塵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四只魚鷹。
什么聲音都沒了。被拔掉尾羽的那只魚鷹一下閉上了嘴,委屈的埋下頭去理了理自己身上凌亂的羽毛,其他三只魚鷹像是在安慰他一樣,都圍過來看著,只是小聲的輕輕叫喚,不敢再有多大聲了。
岑云秀捏著根羽毛還在不知所措,跟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半晌,垂著腦袋向凜霜塵檢討道:“那個……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凜霜塵平淡道,眼睛完全是在看另一個方向,好像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渾然不在意似的,沒有絲毫多余的反應。
“可那么多人都受了影響……”岑云秀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好。
“那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該彌補的都已經(jīng)彌補了,剩下的你又無能為力。”凜霜塵仍然冷著臉,波瀾不驚。
“這么說會不會自私了……”岑云秀聲音更小了,想反駁凜霜塵,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事情是自己引起的,凜霜塵又幫著自己解決了事情。
“……你也該學著自私些。”凜霜塵這次不再是沒有波動了,而是長嘆了一口氣,目光終于移到了岑云秀身上。只是,想讓他再說更多,似乎也不太可能。
“……”岑云秀低著頭不說話。
“……”凜霜塵同樣不再說話,他其實是想再說些什么安慰一下岑云秀的,只是實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語句來,便只能沉默。
“要下雨了。”他抬頭望了望天,突然說道。
“???”岑云秀愣了一下,趕忙把頭探出去看了看天色,“不會吧,你看天上都是晴的,一片云都沒有……”
“呵呵,是要下雨了?!睗O夫把頭伸了進來,笑呵呵地說道,“小姐,你這護衛(wèi)看來是在外頭走動過啊??纯刺爝吥菍釉疲诤诘?,頭是平的,這種云的來勢可快了,看著遠。指不定下一刻就到頭頂了呢!要不您就在船里躲躲,我這兒常備一件蓑衣的,您可以穿上。”
“不好吧,你應該也就一件蓑衣,我穿了,你不就沒了……”岑云秀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頭看向凜霜塵,好像身邊這個平常連話都不怎么說的家伙能解決所有問題似的,“小六,你看看附近有沒有什么躲雨的地方,我們?nèi)ツ抢??!?p> “早說,崖頂上就有?!眲C霜塵早就想好了似的,緊接著就說道。
“……啊?”岑云秀一下子沒轉(zhuǎn)過來。崖頂……有點遠了吧?
凜霜塵對此不予置評,他向來是個行動派。
“抓穩(wěn)了。”
“呀?。?!”
一聲驚呼,耳邊便是呼呼的風聲灌耳。臉頰上突然有絲絲涼氣,看起來竟是已經(jīng)開始下場小雨了。岑云秀突然間被凜霜塵橫抱而起,緊接著就跟飛天似的向上竄出去,雙眼死死地閉著,好像一睜眼,整個人便會又突然墜落下去一樣。
林葉在風中鼓動,流水隨白瀑落下,這一切的聲音仿佛都只維持了一瞬,可就在這一瞬之間又都被岑云秀收入耳中。隱約已經(jīng)有些雷聲了,灌入耳中的風漸漸小了下來雨點落地的滴答聲開始逐漸顯現(xiàn),耳邊傳來凜霜塵那熟悉的聲音。
“到了,可以睜眼了?!?p> 感覺自己被放了下來,岑云秀還是緊張的緊閉著雙眼,腳尖在地上用力踩了一下,確定自己真的腳踏實地之后,才敢慢慢把眼睛睜開來。
自己已經(jīng)在崖頂?shù)哪亲鶝鐾ど狭恕?p> “好你個小六!你敢嚇唬我!”岑云秀眼睛一瞪,指著凜霜塵怒道。
“你讓我找避雨的地方的,這里最靠譜?!眲C霜塵面色不改,平靜道。
“那你不會提前說聲??!”岑云秀柳眉倒豎,不依不饒。
“再慢點就來不及了?!眲C霜塵看著岑云秀,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涼亭外,雨聲忽然變大,嘩啦啦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風吹林葉聲。如同是為天地間拉上了一層紗霧一般,萬事萬物此刻都變得朦朦朧朧的,看不太真切。
“你看。”凜霜塵指著涼亭外,說道。
“……”岑云秀憋著氣什么也說不出來,自知說不過他,但就是氣!
“哈哈,不是我說,你個家伙就不會委婉一點嗎?看給人家小姑娘氣得!”涼亭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輕笑,緊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雨下大了,別站在這么外面,會被濺到的。”
“誒?還有人啊……”岑云秀一下便忘記了生氣,歪了一點腦袋好越過凜霜塵的身體看向涼亭里面,卻見里面的石凳上對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人一身白衣,腰間一口無名鐵劍,看樣子年齡并不很大,但臉上總掛著一股淡淡的溫和的笑意,仿佛玉般溫潤。另一人是女子,眉目間溫柔似水,但又不乏一點英氣,穿著的青色束袖長衫是方便行走的樣式,同樣微笑著看著她。
“……你這家伙怎么在這兒?”凜霜塵臉色稍微變了變,轉(zhuǎn)過頭去朝著那白衣男子問道。
“我行走天下,正好路過這里。你也知道,絳川畢竟是天子腳下,無論有什么消息,總會流通得快一些?!蹦凶游⑿Φ?,指了指石桌上的一壺茶,“要嘗嘗嗎?不是很貴重,但也不錯了?!?p> “你還在找那個小女孩?”凜霜塵也不客氣,坐過去便坐了下來,看著男子為自己倒上一盞,隨口問道。
“也不一定是小女孩,說不定已經(jīng)長大了,說不定已近中年,也說不定……還沒出生?!蹦凶有χ?,沒有一絲一毫的急躁,“但只要我還在這世上,就總會找到的。”
“李夢蟬……就一個名字,你讓他們怎么找?”凜霜塵冷聲道。
“所以我才要親自出來走動啊?!蹦凶永硭斎坏溃拔以诘人?,她也在等我。時間太久了她會著急的。剛才我與謝先生,也正是談論此事。”
那女子微微一頷首,柔聲道:“這世上的事情浩如煙海,誰又能說得清呢?我聽陸公子描述,總覺得不像是空穴來風。正好我也要出去走走,到時候,會幫忙留意一下的?!?p> “哈哈,那就謝過謝先生了?!蹦凶有χ圆璐凭戳四桥右槐?p> “……那個,我有個問題?!贬菩愀鴦C霜塵一起坐下,看著幾人談話到這里,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舉手示意,問道,“你們兩位是……”
能和凜霜塵對談的人,總覺得是什么自己參與不了的高端會議啊……
“啊,抱歉把你給忘了?!蹦前滓履凶勇氏刃Φ?,“我叫陸劍南。”
“謝子虛。”女子看向她,微笑著柔聲說道。
“謝子虛……”岑云秀突然聽見這個名字陡然覺得有些熟悉,回憶了好一會兒,突然兩眼放光,興奮的叫了出來,“您就是,您就是謝子虛謝先生!那篇《權(quán)平賦》,就是您寫的嗎???我很喜歡!?。「赣H不讓我讀,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偷偷搜集過來的!還有《登云道》,我也特別喜歡……”
高興了半天,她那股興奮勁雖然還沒有消失,但總算冷靜下來了一點,如同是見到畢生偶像似的,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紹道:“那個,我叫岑云秀,今年十六歲……”
“呃……呵呵,岑姑娘,別太緊張了。說到底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不用有太大的壓力?!敝x子虛顯然也是懵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微笑道,把岑云秀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去,“行走天下也只是說得好聽,事實上,只是誰都不愿意挽留的喪家犬罷了……”
“謝先生未免太過自謙了,上一個自稱喪家犬的,現(xiàn)在就在城外學宮中教書呢!”陸劍南笑道,打了個趣,“前些日子我也與夫子談過,他對您可是推崇有加啊。當時那句‘從今往后,龍與凰相爭輝’可是令不少人印象深刻呢!”
“夫子是明白大道理的人,自然不會被狹小的世俗觀念所束縛?!敝x子虛笑道,轉(zhuǎn)頭又看向岑云秀,“你說你很喜歡我的《權(quán)平賦》,那好,今日相見也算是我們有緣,這一本……”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竹筒遞過去,“就送給你了。這《權(quán)平賦》,雖然不是原稿,但跟在我身邊也有些時日了?!?p> “啊,這……謝先生,我們才剛剛遇見,我不能……”岑云秀極力推辭。
“拿著吧,多少人想要我還不給呢!”謝子虛笑道,看向亭外大雨紛飛,莫名感慨道,“那些人,看天下風行《權(quán)平賦》便想來求取出版,好將其付梓售賣。嘴上都說仰慕已久,但事實上,他們的大多數(shù)人連這片文章的一句話都沒看過,又何談仰慕呢?”
“那……我收下了?!贬菩憧戳艘谎蹌C霜塵,見對方也示意自己收下之后,便小心的將竹筒揣進了懷里,覺得自己背上了一個重大的責任,堅定道,“我會回去好好宣傳的!”
“放心,不用你去做什么。原稿在塵道長手里,若是《權(quán)平賦》真的失落于人間了,他會拿出來再散播出去的。”陸劍南聽了許久,開口道。
“《權(quán)平賦》……我要讓它一直流傳下去,直到,一個真正‘權(quán)平’的時代?!敝x子虛的聲音依舊輕柔,但任誰來都能聽出這看似柔弱的聲音中,那一股剛強的力量。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岑云秀與謝子虛聊了很多很多,中間陸劍南會時不時插上那么一兩句,只有凜霜塵,一言不發(fā)。但看他的神情并沒有多少不耐煩的樣子,正相反,微微翹起的嘴角顯示出心里暗自有些高興,他只是一杯又一杯的牛飲著這新茶,然后聽著岑云秀與謝子虛越聊越投機。
亭外大雨已經(jīng)開始勢頹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想,我該走了?!标憚δ峡戳艘谎厶焐?,笑著一拱手。外頭雖然還有些雨,但已經(jīng)不能影響到他了。
“你還要繼續(xù)再找下去嗎?”凜霜塵突然開口道。
“當然,只要還沒找到,我就會一直找下去。找一輩子?!标憚δ仙裆唬孟袷窃谡f一件理所應當?shù)氖乱粯?,面帶微笑的堅定道,“塞北我已?jīng)全部找過一遍了,接下來,是江南。你有什么線索嗎?”
“……就一個名字,哪里來的什么線索?!眲C霜塵把頭偏向了另一邊,閉上眼睛,冷聲道。
“那個,陸公子,您是要找一個叫李夢蟬的人是嗎?”岑云秀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是,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當然,有些任性?!标憚δ舷袷腔貞浧鹆耸裁春苊篮玫氖虑橐粯?,就連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明顯起來,問道,“岑姑娘有什么線索嗎?”
“嗯……線索,也說不上。但是我知道,江南的錦杭城那邊,有一個地方叫李家村,據(jù)說大梁的大部分李姓人士祖籍都在那里?!贬菩悛q豫了一下,說道,“我也是前些年隨父親去玩的時候借住在那里才知道的,那里或許會有一些線索也說不定?!?p> “……”陸劍南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隨即笑道,“多謝岑姑娘!我這就出發(fā),江南的第一站就從錦杭開始吧?!?p> “祝陸公子早日找到?!敝x子虛與陸劍南也算舊識,便微笑道。
“多謝祝福,我走了!”陸劍南在涼亭外一拱手,隨后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再不見了蹤影。
“這家伙的修為又提升了不少……”凜霜塵細瞇起一雙眸子,低聲念叨起來。
因為一個人的離開,涼亭中便陷入了一個短暫的沉默期。
“嗯……岑姑娘,”謝子虛稍稍思索了一下,看著岑云秀說道,“你有沒有興趣,同我到塞北去走一趟?以我弟子的身份?!?p> “……啊?什么?塞北?”岑云秀愣了一下,顯然是剛才走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慌亂道,“這……不,不好吧……我父親不會同意的……”
“你父親同不同意,在我這里并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你想不想去?!敝x子虛并沒有因為岑云秀的短暫失態(tài)而露出什么不快的臉色,只是慢條斯理的柔聲道,“只要你想去,那么一切事情都是有辦法的。就比如今天……”她在這里頓了一下,眼睛看向凜霜塵,“我記得,岑大人是取消了出游計劃的,對吧?”
“我,不是……和小六沒關(guān)系!”岑云秀一開始還想為自己辯解些什么,但看見謝子虛的眼神一直盯在凜霜塵身上,立刻認了下來,“是我叫小六出來陪我玩的!都是我的錯……那個……對不起……”
“這事兒有什么好對不起的?”謝子虛看見岑云秀這番表現(xiàn),不禁莞爾,“你想出門,那出門便是。你想去市井中一觀,那去便是。你若想與我一同北上,那……就像今天你求助于他一樣,想辦法便是?!?p> “……可,北上太久,我瞞不過父親的?!贬菩泔@然也有些意動,只是仍有些在意家中那位父親的看法,不自覺低下了頭,“今日之事,我只要不說出去,父親就不會發(fā)現(xiàn)。北上……無論如何逃不過他的眼睛。再說,今天已經(jīng)是逾鉅了,已經(jīng)錯了一次,豈能再錯……先生,對不起,我不能……”
她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起來了。
“又是那什么狗屁的三從四德?”凜霜塵眉頭微皺,冷聲道。
“有些事,是要一點一點消融去的,強拆得來的結(jié)果并不好。世俗觀念,不是一人能改變的。我不行,夫子也不行,一人之力終究微乎其微?!敝x子虛看了凜霜塵一眼,便轉(zhuǎn)而安慰岑云秀道,“這不是你的錯,用不著道歉。或許……只是我做得不夠多吧?!?p> “謝先生……”岑云秀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呵呵,雨停了,繼續(xù)上路吧?!敝x子虛朝著岑云秀笑了一下,拿起放在一邊的小布包袱,轉(zhuǎn)身走出了石亭,猶自喃喃道,“龍與凰相爭輝?還遠著呢……”
“……”凜霜塵目送謝子虛走出視野之外,轉(zhuǎn)頭看向情緒有些低落的岑云秀,“今天到此為止吧,回去了?!?p> “……”岑云秀點點頭,跳到了凜霜塵背上。
…………
“那個……吃藕粉嗎?”
“沒胃口……”
“我明天早上放你房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