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先天下之憂而憂
國子監(jiān)，圣人像。
圣人的雕像，高七丈，立于朱漆高臺之上，曝于光天朗日之下，身著灰白長袍，衣紋細(xì)長和勁利。
其拱手而立，雙手執(zhí)笏，左配長劍，右佩短刃，沉靜肅穆，若有所思。
雖容顏不佳，但眉有十二彩，目有二十四理，立如鳳峙。
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據(jù)說這具圣人像蘊藏著圣人的部分魂識。
云華打量著曝曬在外的圣人像，內(nèi)心不禁泛起了一陣疑惑。
圣人溫恭儉良，乃儒道文廟至尊，行仁愛不共武事，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佩劍的圣人，怎么看貌似都與儒風(fēng)不匹。
倒像是個武夫，劍客。
其余學(xué)子自然沒有云華這般奇思妙想，只是懷著恭敬的心情，靜默無言，仰望圣人之像。
少傾，前方空地一陣蕩漾，鄭玄的身影冷不丁顯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老師！”
“鄭司業(yè)！”
見狀，云華一眾人向前，朝著鄭玄行弟子禮。
鄭玄略微頷首，端視云華，直擊正題：“方華，今日乃是你十八歲加冠日，加冠禮由為師來主持?！?p> 云華點頭會意。
隨即，鄭玄話鋒突轉(zhuǎn)：“由于你父母在你尚幼之時逝去，加之我輩儒生理應(yīng)崇尚簡樸，故此次加冠禮，舍去諸多不必要的繁文縟節(jié)與浮華冗飾，你看可否？”
云華自然無異議：“全聽老師安排?！?p> “好！”
加冠禮，成人禮，伊始儒家，為推崇忠孝而存在。
而儒家的這一點，千年來深得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的青睞，加冠禮越發(fā)展越浮夸。
但儒家更推崇節(jié)儉，浮夸繁冗的加冠禮逐漸被其簡化，與外界所不同。
故云華的加冠禮，并沒有什么復(fù)雜的程序，僅僅是在圣人像前走過必要的儀式。
加冠，更換成人禮服，向師長、圣人行禮，周圍同窗學(xué)子作為見證者，亦可接受云華的行揖，微微點頭示意即可。
禮畢，同窗們望著加冠后的云華，愈發(fā)英姿挺拔，器宇軒昂，一個個看癡了眼。
若不是他們是男兒身，定要許身于云君。
甚至，有人心中生出了異樣的想法。
“恭喜云兄，今日成年！”
“恭喜恭喜！”
“今后，可以前去勾欄聽曲了！”
“胡說八道，云兄才不是那種人！”
“就是，云兄怎會如此隨意！”
“行了，別裝了，上次我就看見你倆帶著未成年的云兄前去如夢閣！”
“……”
云華笑而不語，靜靜看著眼前的同窗們瞎鬧。
鄭玄一臉滿意望著自己的得意弟子，點點頭道：“不錯，從今往后，你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了?！?p> 受到了原主意念的影響，云華脫口而出：“云華不敢忘書院的恩情，老師的教誨?！?p> “嗯?！编嵭h首，矯情的話沒有多說，轉(zhuǎn)言道，“聽聞你翰林院編修一職被丞相給撤了，要不要考慮返回書院就職？”
鄭玄有官無職，不算是朝廷中人，對此算不上關(guān)心。
他很想把云華這個探花郎給拉回書院來。
云華表現(xiàn)出些許無奈，攤開手道：“雖然如此，不過，學(xué)生還是想在朝廷做官，丞相給了我機會，出任太安縣縣令，進行為期一年的考核，期滿歸朝?！?p> 他的想法依舊沒變，回國子監(jiān)就職，能和女帝，這位神仙都*不到的女人經(jīng)常接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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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薪嘗膽一年又如何？
鄭玄也不勉強，輕笑著道：“明明考取了探花郎，卻要去條件較差的京城屬縣做縣令，可曾不悅？”
“嗯，剛開始聽到消息之時，感覺很不樂意?！?p> 云華自然而然回應(yīng)，接著笑道：“不過想了想，這是挑戰(zhàn)，更是機遇，派我去條件差的屬縣當(dāng)差，是對我的考驗，亦是對我的托付?！?p> 要說云華對外派至外邊當(dāng)差，要說剛開始沒有一點怨言，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畢竟這是一個王權(quán)至上的國家，自己有忤逆、冒犯、頂撞皇帝的行為，受到懲罰，那是必然的。
既然自己暫時沒有實力去改變，那只能去順應(yīng)它。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抱怨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守得云開見月明，自己的過程沒錯，結(jié)果自然是明朗的。
當(dāng)前，不過是何珺這個無腦小人絆了一腳而已。
若是女帝是個明眼之君，必然看得出這其中小小的貓膩，不會因此事而記上自己一筆。
“你能這么想最好?！编嵭牧伺脑迫A的肩膀，甚是欣慰。
不愧是自己的得意門生，是挑戰(zhàn)，更是機遇，這心性，沒得誰了。
同窗們聞言，對云華的欽佩，更是如同滔滔江水一般，延綿不絕。
有人扼腕嘆息。
“若是陛下知道云兄是此等赤子之心，定會后悔將云兄外派?！?p> “是啊，要是云兄在朝中當(dāng)政，定能震懾一番宵小?！?p> “不過，對于太安縣的百姓來說，卻是一種福氣，云兄定能將這小縣城治理得井井有條?！?p> “云兄如此大才，用在管理一個小縣城之上，屬實埋沒，可惜！”
周遭同窗，無一不表示對云華被埋沒的可惜，隱隱有些抱怨女帝的意思。
云華感受著同窗們對自己的擁戴，些許感動。
這是前世不曾有的，前世的云華乃是孤家寡人一枚，身邊的狐朋狗友都是奔著他的錢來的，哪里會關(guān)心他。
而這些國子監(jiān)的同窗，雖然接觸不長，但卻讓云華真切感受到了他們的關(guān)懷。
這便是所謂的君子之交。
而他們的話，讓云華不禁想起了一句話，很是應(yīng)景。
于是，笑看眾人：“各位同窗，無需為我感到可惜，我且問，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
“……”
俄頃，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靜，滿目呆滯望著云華。
鄭司業(yè)汗毛聳立，亦是不可思議。
他，還是小瞧了云華的心性！
所有人內(nèi)心略微顫抖，讀了十?dāng)?shù)載的圣賢書，都說的一個詞：忠君愛國！
卻沒人能夠做到云華這般，將忠君愛國貫徹心中，在朝廷做官憂慮百姓，在偏僻江湖則憂慮君王。
他們嘴上念叨著的忠君愛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也不過浮于表面罷了。
大部分人實踐起來，不過是守好自己一片天，各掃自家門前雪。
鄭司業(yè)嘆息弗如。
慚愧！
這是云華的提問，有人反應(yīng)過來，將真實感想道出。
“以物喜，以己悲，我們皆困于此?！?p> “得意時淡然，失意時坦然，于我們而言，過于困難?！?p> “云兄之高義，當(dāng)我輩所競逐！”
有人沒有發(fā)言，回味著云華方才說的話，始終無法找到一個最合適的答案。
提問道：“所以說云兄，然則何時而樂耶？”
云華面不改色，溫潤如玉的面頰，在陽光的和煦照耀之下，綻放春光。
嘴角微動，微笑曰：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乎！”
咣當(dāng)！
鄭司業(yè)的下巴，驚掉到了地上。
眾國子監(jiān)生不覺，臉上一片滾燙，是熱淚，打濕了面頰！
轟隆?。。。?p> 一陣轟鳴聲于眾人耳邊炸響，大地發(fā)生了一陣震顫。
一旁的圣人像，閃出圣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