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怎堪提
他感到有什么很刺眼，不覺皺著眉，耳旁傳來一個遙遠的聲音，聽不真切，像來自漆黑的無邊宇宙，聲音卻愈來愈近了，愈來愈急切，突然便好像疾風(fēng)中勒馬般牽動了神經(jīng)，一步之差便是百丈懸崖。
“哥，快醒醒——”
他恍然睜開眼，微弱的陽光縈繞著淡淡的茶香漂浮在少女身旁。
那是他的小妹，那個臉上浮滿驚奇的小女孩正迫不及待又故弄玄虛的說著她所認為的驚天大秘密——她無意間聽到的——有人闖入了林家禁地。
相傳那片神秘的林子能保林家世代昌盛，而且唯有時任林家家主之人才能于每年立春之日手持祖?zhèn)髑昴靖剖终热肓制碛?。正因如此，林家一區(qū)區(qū)經(jīng)營絲綢生意的商賈之家才能在這幾百年的大風(fēng)大浪里屹立不倒。
而如今竟有人闖入了禁地，這確實不失為一件驚聞，尤其是對林家以及與林家利益相關(guān)的人和看熱鬧的人來說。
但這與林家嫡長子也是林家唯一的公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至少這位公子是這樣認為的，也不知這位公子對這套說法是信或與不信，但總之他就是不感興趣。少女后來還繪聲繪色的說了好些，但不知他又聽到了多少，也可能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吧，因為他還在夢里，在幻境里。
然后他趕去了沨水旁，柳樹下。
“你找到它了？”
“因木而生，原來她因的是竹?！贝祦淼娘L(fēng)帶了點寒，就像飄落的柳葉。
“天涼了，連這老柳都受不住了?！闭f罷又有幾片柳葉從他那滄桑的臉旁滑落。
“老頭子，百年前的妖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個世上還有妖，他相信，但為什么如今卻寥寥無幾，以至于或許只剩下她了？和那場妖滅有關(guān)？在遇見她之前他都已經(jīng)快要相信世上無妖了，奈何他遇見了她。奈何？奈何？他明白妖類橫行固然當(dāng)誅，但他只是想求個因，又只是太過執(zhí)著。
老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問道：“你看我今日怎樣？”
少年倒真仔細觀察起眼前這個老人，“更蒼老了?！?p>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頭子莫名地笑了起來，像是又回到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年輕人，我活了兩百年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也活夠了。只是有一件事一直壓在我心底，時間太久了，太久了，都有點記不大清，可如今卻又想說出來，怎么？聽了我那么多故事，還愿不愿意再聽我講一個？”
他開始講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年輕人，自小以砍柴為生，沒有什么大本事，隔壁和他一起砍柴的小王都娶妻生子，孩子生了一籮筐了，他卻連媳婦都還沒討著。直到那天他上山砍柴，從而改變了他的整個人生。
“他遇到著了一個石頭怪，大概有小山頭那么高，年輕人也并沒有招惹它什么，但它就是窮追著不放，無奈情急之中他只好躲在了小土坡下，不過這石頭怪也還真是夠笨的了，沒找到人就開始發(fā)了狂，突然間就飛來無數(shù)大石頭，其中一塊百來斤的直直地就砸中了那人的腿，他當(dāng)時那叫一個痛不欲生哪！你說他要是少了條腿連柴火都挑不得了，還能有什么出息？
“不過好在那怪物扔了石頭之后便走開了，沒過一會兒更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他的袖子里竟飛出一只小蜜蜂來，只見她搖身一變就成了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原是一只蜜蜂精！只是恐怕是修為尚淺，因為她的身后居然還帶著一對閃閃的大翅膀。原來這石頭怪追著他不放竟是因為這只小蜜蜂為采一株瓊花驚擾到了正在小山上休息的石頭怪。
“話說這年輕人也算是陰差陽錯地救了蜜蜂精一命，小蜜蜂記恩，于是想著要以身相許。
“故事發(fā)展到這，是不是一般都該講的是英雄救美，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從此郎有情妾有意，相伴白頭的戲碼？”
老頭子喝一口冷風(fēng)，笑著問，又笑著答了。
“呵呵……但其實不然，因為這個年輕人他就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傻瓜！他不僅嫌她間接弄斷了他一條腿，更介意她是一只妖。他怕街坊們笑話，也怕妖怪們都生性歹毒。所以他狠狠地拒絕了她。
“他雖拒絕了，但小蜜蜂卻不死心，總是趁著年輕人不在家時偷偷上他去家做飯洗衣……”
老頭子越講越慢最終停了下來，看著遠方出神，風(fēng)輕輕地撥開了他眼前的頭發(fā)，他臉上的神情好像很懷戀很懷戀，就像講的是他自己的故事一樣……
“那后來呢？”一語將風(fēng)給吹散了。
“后來？后來他狠心把她給趕走了，因為他要和別的女子成親了……
“但是大婚當(dāng)晚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新娘竟也是一只妖——一只花妖，她吸走了他的精氣。
“在他奄奄一息時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只小蜜蜂……
“他以為那只是夢，但是他又活了過來，而他枕邊放著一瓶瓊花漿，那是她留下來的?！?p> “她救了你，她的妖丹？”少年好像聽懂了卻又好像沒聽懂，“那她呢？”
“魂飛魄散”
刺骨的寒風(fēng)從水面上襲來，仿佛要將這世間的一切塵埃都吹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