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立冬下了場雪,這場雪一下就下了整個冬天。
聽說自那夜過后,林家遭到了重創(chuàng),只剩下了一個空套子,林家家主也因此臥病不起,家主之位傳給了剛及弱冠的林家公子。
而那場大火是怎么回事?坊間在傳是林家傷了天理,這火從天上來。但林家人卻說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盞油燈。
但真相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還想從林家牟利的就相信后者,而各大茶館便對前者津津樂道。
雪花紛紛揚揚下個不停,沒有風,沒有一點兒風……
那個少年的玉佩上沾了兩點冰晶,顯得更加奪目,他用那把大冬天也不離手的折扇點了點白衣少年的肩頭,又如往常那樣打著趣“一悲萬物泣,這是風?!?p>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就算是,她也早已灰飛煙滅了;若不是那……呵……
“這不是風,這是雪?!彼簧硌┌?,仿佛本就是雪的使者。
但如若這真的是風,那你是在懺悔嗎?
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風,也不知是因為那一夜的火吞噬了風,還是因為那一天的柳樹下沒有再刮起一絲風……
“我聽說你把智謠先生的《百妖志》都給燒了?”少年打開折扇去接了幾朵雪花。
白衣少年只嗯了一聲,但片刻又問道:“你曾說……智謠可惜了,可惜了什么?”
“自然是可惜了這個名字??!”少年將折扇一翻轉(zhuǎn)雪花落地,另一面卻又開始接起雪花來。
白衣少年就這樣立在那,沒說了話,任雪花與白衣融為一體。周遭只剩下了雪落的聲音,還有那把扇子在翻轉(zhuǎn)來翻轉(zhuǎn)去。
良久他抖了抖白衣上的積雪說:“你讓我統(tǒng)一林家口徑,確實有用。”
他手里執(zhí)著一把千年古木杖,那是林家的大權(quán),“但是那場火,到底是因何而起?”
少年終于收了扇看著他手中的古木杖,半晌道:“你手中的是林家的未來。”
他取下了腰間的玉佩,玉澤像山川湖海的氣息,那是他姨父給他的臨別贈禮,是贈禮亦是謝禮。
幾個月前正值入秋,他向家主辭行,去看這天大地大。就是在那時他得知了家主的病情,他記得那是在一個將暗不暗的黃昏,房門緊閉,燭火昏暗,他那個將病情隱瞞了所有人的姨父取下從不離身的玉佩作為臨別贈禮并請他幫一個忙。
“什么忙?”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妖嗎?”
“不信?!?p> “那便讓你表弟也不信。我要讓他在加冠前擺脫稚氣,接手權(quán)杖?!?p> “那之后呢?”
“我還有幾年的時間,之后我會在旁指導?!?p> “怎么幫?”
“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見他一身白衣勝雪,與落在手杖上的幾點冰晶相得益彰,他說:“林家重振之日,便是我入林之時?!?p> 于是那人也不覺得冷,搖著扇子去看這天大地大了。
而那抹白衣不知還在雪地里站了多久,那一飄雪白仿佛化在了天地間。
立春日,雪停了,春天也到了……
據(jù)說那一年風調(diào)雨順,連蟲子都沒見著幾只,是個豐年。
也不知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沨水旁的那棵斷柳又從折斷處長出無數(shù)枝來,長得枝繁葉茂,清風拂過,那柳條,那柳葉,宛如昨。
沨水旁,柳樹下,一抹白衣如雪的花甲老人,一壺盈滿清香的綠蟻濁酒。
老人將那壺小酒灑在了柳根旁,邊說:“我想喝酒你應(yīng)該更喜歡在這邊,若是得了空便過來?!?p> 老人輕倚柳干,像是跟一個老朋友一樣閑聊,“我今日入林,那林子竟和當年那個幻境那么地像,那么地像……”
新發(fā)的柳條上下晃動了一陣,老人突然笑開了顏,“噗!莫非我也跟你一樣老糊涂了不成?”
老人笑容漸淡,又喃喃自語道:“畢竟都過去了這么多年啊!”
起風了,不知從哪吹來了一只紙鳶恰恰纏上了那棵老柳。
從風吹來的地方跑來了一個小姑娘,她扯了扯那片雪白的衣袖,又看了看被風吹亂的柳條,怯怯地叫了聲“爺爺!”
那抹白衣如臘月里輕柔的雪花一般,他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用稍帶稚嫩的聲音回答。
“我叫風?!?p> 白衣飄動,有一剎那恍若二月里吹過梨花的微風一般,但只轉(zhuǎn)瞬間依舊是白衣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