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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婚事

四十九 失火

公主婚事 一翠象玉 4362 2022-01-25 10:00:00

  真是賊眼睛,這都能瞧出來?

  司輕音腳步一頓,繼而轉(zhuǎn)過身來。她依舊躬著腰,頭卻高高抬起,嘴角扯得很大,笑容夸張,眉目里卻是戲謔的神采。

  “小的,見過章公子?!彼龥]掩飾,用女聲回話,唱喏一樣拉長著聲音。

  章導(dǎo)競自然是認(rèn)出公主的。他想著小公主既然喬裝打扮,自然是會千方百計的不叫自己認(rèn)出他來。卻沒想到司輕音竟然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看破,那一張笑臉,他在無數(shù)狐朋狗友的臉上看過,那是惡作劇時的心照不宣,就好像在說,“看吧,有好戲了朋友?!?p>  司輕音若是遮遮掩掩,他還能裝作看不出,耍些手段。但司輕音這樣大大方方的抬頭,還露出這樣的熟稔的笑,他是沒辦法假裝沒認(rèn)出來的。相反,不僅要認(rèn)出來,還得給這個公主面子,不能戳破,還得配合。

  章導(dǎo)競瞧著小公主,心頭叫著有趣,“來人,把我今兒穿來的狐裘大氅給他?!痹倏聪蛩据p音時,面上也越發(fā)的和善溫柔,“外頭冷,別著涼?!?p>  桌上一眾人幾乎齊齊驚掉了下巴,他章導(dǎo)競可從來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樓里的姑娘哪個見著他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何時見他對誰這般和顏悅色過。盡管這“小廝”,的確是好模樣的佳人。但她終究是莫如歸的人。

  眾人又齊齊了然,又齊齊疑惑。章家與莫家,一文一武,都是京都一等一人的人物。背地里說不得,可表面上的和氣卻從來沒撕破過。這一遭章導(dǎo)競公然向著莫如歸的人示好,是什么意思?

  是章導(dǎo)競對莫如歸的挑釁?

  還是章家已經(jīng)開始動什么心思,打算在右相嫡子身上試試身手?

  這一件大氅雖是染了些酒氣,但的確比車夫在路邊買來的,好了不知多少,又輕又暖,可見章導(dǎo)競是個真會享受的。司輕音滿意,笑容就更燦爛些,她瞧了眼章導(dǎo)競?cè)釉谧澜堑氖譅t,包裹的緞面鮮艷,花色新鮮,里頭還續(xù)了綿,即柔軟又不燙手,也是個好的。

  章導(dǎo)競看著正仰著下巴,任姑娘伺候系大氅帶子的小公主,順著她的目光往桌角一瞧,噗嗤笑出來。

  還真是不客氣呢。

  但現(xiàn)在他對她越好,就越是打莫如歸的臉。章導(dǎo)競不在意公主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是樂得配合。便叫人把手爐送了過去。

  司輕音笑吟吟接了,入手的分量卻意外的沉。

  司輕音這一次連裝都懶得裝了,她對著章導(dǎo)競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要走,忽然想起來他也是在大典上求娶過自己的人,皇兄說過,要他們都去尋自己,跟自己多走動接觸。就又回過頭來,隔著一屋子的人問他,“你什么時候去天師府找我?”

  這是把身份放到明面上來說了?

  章導(dǎo)競站起身來,就算不對公主殿下行跪拜之禮,也總得拱拱手吧。

  司輕音瞧出他意圖,忽然瞪他一眼,制止了他。可這似嬌似嗔的一眼,竟使得章導(dǎo)競心間一跳,他收了手,不自覺笑起來,“明日,明日就去。”

  司輕音滿意了,賀家登過門,莫家上過車,章導(dǎo)競明日再登門一見,等事情傳開了,還愁當(dāng)日那些跟風(fēng)的不把天師府的門檻踩破?她這皇家公主的顏面,自然就保住了。

  司輕音耽誤這一陣,以為莫如歸已經(jīng)上車了,結(jié)果才出門就見著莫如歸正靠在墻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司輕音身披著男人寬大的大氅,盡管章導(dǎo)競個子并不算高,但他的衣服穿在司輕音身上,也還是太大,拖在地上。此刻手里又捧了個花哨的手爐,配著里頭的粗布衣服,不倫不類的。

  司輕音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就大大方方從他身前走過去,想上了車再說。卻不想路過莫如歸的時候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司輕音一愣,甩了甩沒掙開,就瞪大眼去瞅他。

  莫如歸附身到她耳邊,“你是我?guī)淼?,卻穿了別的男人的衣服,收了別的男人的禮物,這是在打我的臉?!?p>  司輕音抿住嘴唇,夸張道,“誒呀,那可怎么辦?要不我脫了?”

  莫如歸見她那樣子,就知道八成是故意的,看來剛才是真的不經(jīng)意就給她得罪了。

  記仇的小公主。

  莫如歸唇角一挑,司輕音見了他面上笑容,下意識就要逃跑。緊接著天地一陣晃蕩,她人就被莫如歸橫抱在身前。

  莫如歸的聲音依舊很輕,聲音里都是笑意,“殿下要是愿意配合,就在我懷里打我?guī)兹?。?p>  一陣粉拳捶下來,那不就坐實(shí)了打情罵俏?

  司輕音捏緊的拳頭松開了,暫且忍下這一口氣,為了防止莫如歸忽然松手,還主動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

  莫如歸低頭看她,“多謝殿下。”

  司輕音哼一聲,“我是怕你使壞摔了我。”

  莫如歸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傳回章導(dǎo)競房間里,眾人面上一陣尷尬。

  只有章導(dǎo)競?cè)允敲嫔蠋Γ床怀鱿才?p>  好一個左右逢源的小公主!就看到了最后,你能落在誰的手里。

  司輕音被莫如歸抱上馬車,被他好好放在座榻上。

  司輕音攏了攏身上大氅,一邊撥開手爐外頭的錦繡袋子,里面黃燦燦的,竟然是真金的,當(dāng)真奢侈,他也不嫌沉。

  “崔鳳隱不在,怎么辦?”

  莫如歸還以為小公主上了車就會跟他算賬,沒想到她還惦記著崔鳳隱的毒。

  “沿途找吧,這里離著天師府最近,去找白宴借人,也正好送你回去?!?p>  司輕音正想說她不回去,卻忽聽得外頭百姓亂了起來,有人高喊著著火了,兩人急忙下車,一看東邊這一會兒就升起濃濃黑煙,在沖天火光的映襯下,仿若從地獄里逃出來的惡魔。

  司輕音辨別方位的能力有些差,尤其是在夜里,便抓了一個正在路上奔跑的半大小孩兒,“哪里著火?”

  “就是米店,全城唯一還在買米的米店!誒呀你快松開我,我得趕去救火!再晚把米都燒光了,我們就沒飯吃了!”

  司輕音手一顫,那小孩就跑了。

  司輕音轉(zhuǎn)身上車,對著莫如歸道,“抱歉,你這馬車先借我,我得過去看看?!?p>  然后又吩咐車夫道,“快些!”

  那車夫是莫如歸的車夫,自然要等莫如歸的吩咐。

  莫如歸見著司輕音面上從沒有的嚴(yán)肅,脫口道,“那米店是你開的?”

  司輕音一愣,繼而點(diǎn)頭,“皇兄叫我辦的。”

  “好,我送你去?!蹦鐨w一把把車夫拉過來,“你現(xiàn)在去崔府,問他家大公子回來沒有?若是回去就算了,若是沒有,就說天香樓那邊喝酒的席面早就散了,人不能還沒回來,叫他們家人去找?!?p>  那車夫得令去了,莫如歸坐到車夫的位置,韁繩一抖,馬車就竄了出去,竟是比車夫駕車還快還穩(wěn)。

  司輕音撩著簾子看著莫如歸的背影,“多謝。只是放糧是得罪世家的事,如果我一會兒不得已要表露身份,那么米店是陛下讓辦的事,還請你保密。如今情況不明,我不能給皇兄再添麻煩。”

  莫如歸架著車,距離火源越近,人越多,救火的,看熱鬧的,哭嚎著躲避的,都烏泱泱在街上跑動,車子也越來越難走。莫如歸小心的躲避人群,沒有回頭,“皇帝做好事卻不敢認(rèn),這是做臣子的恥辱。你放心,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說?!?p>  司輕音覺得心口熨帖,笑了,但是莫如歸沒看到。

  “前頭人越來越多了,馬車反而走的慢,”莫如歸勒住馬繩,回頭,“不如下去步行,還能快些。”

  司輕音也不廢話,飛快蹦下車來,她兩手?jǐn)n著奢華大氅,跟著莫如歸兩個人在人流里穿梭。

  眾人見兩人身著華貴,便也紛紛避開,又小聲議論怎么會有大人物跑到這么危險的地方來。

  等兩人走到米店門口時,火勢已經(jīng)基本控制住了。司輕音長出口氣,身子卻有些脫力,好在莫如歸及時扶了她一把。

  兩人不顧周圍人攔阻,進(jìn)到院子里去,店面都被燒得烏黑,房梁倒塌,焦黑一片。

  司輕音輕車熟路的往隔壁院存糧的地方去,好在火是從前頭燒起來的,燒到這里時,也只是輕微的波及,但之前為了救火方便,有人闖進(jìn)這個院子,拆了門板搭救火梯,所以這存糧就暴露了。

  救火人中有嚴(yán)家的下人,一眼就瞧出了米袋上嚴(yán)家的記號,此時火勢歇了,那人便也揪住這點(diǎn),咬準(zhǔn)了米店偷盜,偷用了嚴(yán)家的米糧。

  而此刻,嚴(yán)家人也被驚動到場,一群嚴(yán)府打手將存糧的房屋圍住,褚浪并一群伙計正一臉黢黑的被圍住討伐。

  而嚴(yán)家中為首的竟是嚴(yán)復(fù)一,他在焦土之上,著一身雪白鍛袍,此刻正冷著一張臉,叫米店眾人解釋,如果解釋不得,就只能送官!

  司輕音腳步踏進(jìn)院門,心道,原來嚴(yán)家賣糧,竟是在這等著自己。

  嚴(yán)家一個賬房模樣的人喝道,“我嚴(yán)家二爺是何等人物,怎么會與你們做生意?何況這么多糧,必是家族公糧,怎么會沒有記錄!”

  米店伙計反駁道,“有沒有記錄,是你們嚴(yán)家的事,我們只管拿錢買糧。你要是不信,把嚴(yán)二老爺叫來與我們對質(zhì)!”

  賬房冷笑一聲,“就憑你們空口白牙的攀誣,就想叫二爺來對質(zhì)?你們也配!好,你們既然說是正常交易,可有文書憑證?交易記錄?”

  “都燒了,這么大的火,哪給你找去!”

  “那就是沒有了?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送官!”

  “慢著!”司輕音按住莫如歸,自己一個人大步走了過去,她先是走到褚浪身邊,問了一句,“大當(dāng)家的呢?”

  褚浪瞇縫著的眼睛睜開條縫,見著是她,苦笑道,“大當(dāng)家母親今日七十大壽,就走了這一個晚上,就出了這樣的事?!?p>  還真是不知他們等了多久,才抓住今日這么個時機(jī)!

  司輕音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回身來,面向嚴(yán)復(fù)一,揚(yáng)起臉來,“嚴(yán)公子,好久不見,可認(rèn)出我是誰了?”

  嚴(yán)復(fù)一自從她走進(jìn)人群,目光就一刻也沒從她身上離開,此刻她布巾束發(fā),一身粗布衣服,身上卻裹著過于寬大的男子大氅,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不知她又跟哪個男子混在一處,還穿了別的男子的衣服!”

  此刻被司輕音忽然這么一問,竟有些答不出,不知該喚一聲辛兄弟,還是公主殿下。

  火滅了,自然要燃起火把,這在一片火災(zāi)廢墟里,有些怪異的諷刺。

  火光將嚴(yán)復(fù)一的神色照的晦暗難辨。

  司輕音等待片刻不見回答,嘴唇抿成一線,“大膽!見了本宮為何不拜?是當(dāng)真不把天家放在眼里的嗎?”

  嚴(yán)復(fù)一似乎身子一顫,又似乎只是火光閃爍的錯覺。

  那賬房倒是大膽,率先喝了一聲,“大膽刁民,竟然冒充公主殿下!”

  司輕音上前一步,目光盯著嚴(yán)復(fù)一,“是嗎?你家公子是到過我的及笄大典的,還是向陛下求娶過本宮的人。怎么,現(xiàn)在就認(rèn)不出了?”

  嚴(yán)復(fù)一垂下目光,不肯跟她對視,繼而一撩下擺,單膝跪地,“臣,拜見公主殿下!”

  司輕音目光輕移,環(huán)視四周,所有人面面相覷,而后齊齊拜倒。

  不只是嚴(yán)家的隨從驚訝,就連米店的伙計都驚訝不止。褚浪瞅著司輕音,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話,心中暗嘆一聲:這就自曝了身份?那之前那許多天的戲,不都白做了?尋思著,一會兒是不是還得表演一下,他忽然知道公主身份的驚訝?還是,生氣?

  就連莫如歸都很給面子的拜了下去,這還是他第一次拜見公主殿下。

  司輕音的聲音在這片焦土上十分清晰,“這家店,是本宮的。買你們嚴(yán)家的米,是本宮首肯的。如今,你還覺得,這家店沒資格跟你們嚴(yán)家做買賣嗎?”

  那賬房身子抖若篩糠,他哪知道這家米店后頭居然有這么大的一尊佛呀。

  或者說,他是真沒想到,不過是要抓幾個伙計,就逼得公主露面了。

  “小,小的實(shí)在不知,這是公主的地方。小的錯了,小的該死,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小的……”

  “行了?!彼据p音喝斷他,“還見官嗎?”

  “不見了不見了,”那賬房一迭聲的否認(rèn)。

  司輕音卻一直看著嚴(yán)復(fù)一,看他絲毫沒有說話的意思,好像這件事,忽然就跟他沒關(guān)系了一樣。

  “見,怎么能不見?不過這一次,是本宮要抓你們見官。我要狀告嚴(yán)家仗勢欺人,攀誣皇室?!?p>  嚴(yán)復(fù)一身子抖了下。

  誣陷皇室,那可是不小的罪名。他嚴(yán)家以清名立世,這樣的罪名是萬萬背不得的。

  嚴(yán)家不愿意背,那就只能讓公主收回成命。

  嚴(yán)復(fù)一抬眼看著高高仰著頭頸的小公主,心中一陣嘆息。

  難道京都府衙,真的肯為了一個公主,得罪嚴(yán)家,給嚴(yán)家治罪嗎?

  便是鬧到金鑾殿上,皇帝面前,就真的能因?yàn)橐粋€公主,而公然駁斥位高權(quán)重的嚴(yán)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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