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四海龍王
雨夜。
有傳聞，仙盟即將再次組建，但只是傳聞，樓四海離開武君山，開始久違的巡游。
魚青瀾有多少歲，樓四海便在人洲巡游了多少年。
李鶴清告訴他，人洲武運(yùn)已經(jīng)壓制不住，各地突破的七殺境武修便是證明。
但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是那么容易更改。
按照慣例，他會在武君山境內(nèi)巡游一圈，看看各地有無陌生武神，或者未得允許肆意飛行的修士。
武神感知籠罩方圓千里，雖無鎮(zhèn)守武君山時仔細(xì)，但風(fēng)吹草動依舊逃不過他的感知。
樓四海的速度撕裂空氣，在這雨夜中響起刺耳雷鳴，他任隨大雨淋濕衣物，眼神復(fù)雜。
那位只存在武君山歷史的巨門武神復(fù)活，武君山已經(jīng)不需要他的保護(hù)，魚青瀾化盡血液后，武修之路一日千里，踏入武神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一生修煉都是為了武君山，成為護(hù)山人那一刻，就立誓此生不娶，此后無數(shù)次生死危機(jī)，數(shù)不清的暗殺，他的手上血債累累。
一個七殺境，拿半數(shù)門人的命來抵，這句話可不是玩笑。
人洲武運(yùn)達(dá)到頂峰之前，那些稀少的七殺境，除了散修，哪一個不被他砸碎山門，殺得門內(nèi)雞犬不寧，才勉強(qiáng)保住修為。
做錯了嗎……
樓四海捏緊拳頭，多年來，他為了鎮(zhèn)壓人洲武運(yùn)，樹敵累累，現(xiàn)在大勢至，所做的一切好似徒勞無功，只是他一人鉆牛角尖罷了。
樓四海心亂如麻，說是巡游，其實是御空橫沖直撞。
強(qiáng)橫肉身撞碎山脈，電閃雷鳴中，一身青焰燃燒，樓四海緊抿著嘴，不知如何宣泄心中郁悶。
一刻鐘后，他已經(jīng)沖出武君山地界，來到一片山脈。
這里月明星稀，并無大雨。
隨意找了處山巔盤坐，樓四海默默無言，李鶴清的話在耳邊回蕩……
“你憑什么認(rèn)為，自己無法打開那扇巨門！”
樓四海凝視前方思索。
他向魚乾武討問過如何叩開巨門，但魚乾武只告訴他一句話：
巨門即是心門。
唉……
樓四海長嘆一聲，是不是自己的悟性太低，悟不出心門的意思？
不知坐了多久，樓四海突然出聲：
“我都離開武君山了，你們還要藏多久？”
轟——
遠(yuǎn)處山峰被一人影踏為齏粉，漫天煙塵中，渾身紋滿名字的大漢沖向樓四海，一拳遞出。
拳風(fēng)大作，樓四海舉起右手，這飽含威勢的一拳，被他輕而易舉的擋下，他甚至都沒站起身，只不過衣袖被震碎。
“趙慶？”
樓四海顯然認(rèn)出這名對他動手的武修，似笑非笑道：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回人洲了。”
趙慶眼中充滿殺意，扭身一記鞭腿，以快過流星的速度直指樓四海左耳。
“哼，”樓四海冷哼一聲，無視那記鞭腿，一拳砸在趙慶胸口，恐怖的力道形成震波，摧林倒樹，“一群老鼠?！?p> 趙慶被砸入地下，形成深不見底的坑洞。
樓四海飛向空中環(huán)顧四周，一共四道人影飛出，將他圍住。
連著趙慶，一共五尊七殺境武神。
“樓四海！你殺孽滔天，我三百門人皆死你手，今日要你血債血償！”
“人洲武修突不突破，哪兒輪到你指手畫腳！”
“大仇今日得報！”
……
趙慶從坑洞中騰起，表情猙獰，他身上紋的每一個名字，都是當(dāng)年突破七殺境時，樓四海殺掉的門人。
樓四海抱手看著他們，這些人說著狠話，殺意滔天，卻看向武君山方向，隨時準(zhǔn)備逃跑。
樓四海搖搖頭，輕聲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巨門武君不會插手?！?p> 幾人面面相覷，顯然不相信樓四海的話。
樓四海深吸一口氣，凌空擺出拳架，笑道：
“不信？那我先動手了?！?p> 蒼龍?zhí)撚氨P踞四肢，樓四海瞬間沖到一黑甲武神身前，對著他一拳砸下，黑甲武神身后亮起字印，與樓四海對拳。
七殺境巔峰與七殺境的區(qū)別，此刻展示得淋漓盡致。
黑甲武神動用本命神通，都被樓四海拳勁震得倒飛，手骨斷裂，霸道的蒼龍意侵入身體，一口鮮血吐出。
不過七殺境體魄強(qiáng)橫，黑甲武神先天元氣運(yùn)轉(zhuǎn)，剎那間修復(fù)了手臂傷勢。
事已至此，眾人也不管那巨門武神會不會出手了。
站在東方那戴著戲子面具的武神，雙拳落在腰間，輕喝一聲，身后立起一尊鬼神虛影。
本命神通，青鬼搬山。
鬼級本命神通，先天元氣聚攏天地陰氣，造就不滅鬼神。
其余七殺武神各自拿出殺手锏，面對樓四海，試探攻擊就是找死。
鬼級，天斜。
先天元氣破體而出，以一瞬之力壓天，加持九天罡風(fēng)，對敵人傾斜。
鬼級，乾坤星火。
先天元氣點亮身體三百六十五處大穴，如同漫天星辰運(yùn)轉(zhuǎn)，星火點燃肉身，此后每一拳都如流星撞地。
鬼級，偃月爐。
先天元氣于心口化作半月，點燃心意，拳力將比仙劍鋒利，心意不滅，偃月不滅。
鬼級，池頭梅樹。
先天元氣充溢全身，凝結(jié)幻象，潑墨之意加持拳意，擾人心意，心志不堅者會隨著時間喪失戰(zhàn)斗意識，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浩大的威勢傳遍十萬里，無數(shù)武修倉皇逃跑，生怕被余波震死。
五股截然不同的意朝樓四海壓過來，天地顫抖，山脈破碎，攻擊還未至，大地就被五尊七殺境武神的殺招犁出一道道慘不忍睹的千里溝壑。
樓四海眼中毫無懼意，瞳孔化作青金色，單手撕碎身上衣物，肉身亮起蒼龍圖騰，身后亮起字印，迎向五道摧枯拉朽的攻擊。
本命神通其一，死字??！
本命神通其二，蒼龍初醒！
龍吟響徹，速度快到殘影都留不住，每一拳如同蒼龍咆哮，本來是他被圍攻，現(xiàn)在卻像他一人圍攻五人。
鬼神節(jié)節(jié)敗退，三百六十五道星光被打滅一半之?dāng)?shù)，罡風(fēng)被撕碎，偃月閃爍，梅樹差點斷成兩截。
但武修的戰(zhàn)斗哪兒會這么輕易結(jié)束，能踏入七殺境的人，哪個不是天賦卓絕，肉身強(qiáng)橫。
趙慶咧著嘴大笑，身后屹立的梅樹揮灑墨水，高聲道：
“樓四海！這才十多年，你的拳頭怎么沒勁了！”
“聒噪！”
樓四海閃爍到趙慶身前，青金瞳孔亮起，對著他的面門就是一拳。
趙慶的笑容還未收回，便被迎面一拳，口水飛濺，下巴都被打歪。
樓四海一腳踹在那肉身被星火點燃的武神胸口，骨裂聲傳來，他趁機(jī)借力倒飛。
渾身燃起青焰，只見天空有一條蒼龍盤踞，遮天蔽日。
樓四海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兒，這些年一直支撐他的信念，是保護(hù)武君山，為小武君鎮(zhèn)壓人洲武運(yùn)，但魚乾武的出現(xiàn)，武君山已經(jīng)不需要他來保護(hù)。
那可是巨門武神，是從古至今唯一打破桎梏，將武修境界拔高一境的存在，就連這些人報仇都擔(dān)心魚乾武會不會出手。
樓四海深吸一口氣，他已經(jīng)沒辦法張以前那么出拳，人人都知道他修習(xí)的傳承是蒼龍意，但真正支撐他出拳的，是護(hù)山之意。
五名七殺境的圍殺，是他這輩子遇到過最危急的情況。
“樓四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武神怒吼，心口偃月綻放白光，一腳踏碎大地，比劍氣還要鋒利的拳勁殺來。
樓四海身后的死字印輪轉(zhuǎn)，他雖無法像以前一樣出拳，但論死戰(zhàn)，他從未懼過。
就像在天洲剛突破破軍境時，他立刻掉頭，與追殺他的仙人境死戰(zhàn)，這一刻，他依舊迎敵！
剎那間昏暗天空被各種神通照亮，空間破碎如鏡面，樓四海剛被五人各地打落地面，便舉起一座山峰扔去，蒼龍咆哮，宣泄著他心中的郁氣。
戰(zhàn)斗已到了焦灼時刻，圍攻樓四海的五人，沒有一人有機(jī)會撤出戰(zhàn)斗，心思必須放在迎擊樓四海上，否則一旦被抓住機(jī)會，先天元氣都得被打散，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fù)。
心念一動之間，樓四海雙拳砸下，將那面具武神頭骨砸裂，失去意識墜落地面。
但他也付出了代價，剛出拳將那鬼神擊飛，身后便被鋒利拳勁刺出數(shù)十個血洞。
幾人抓住機(jī)會，瘋狂一樣的朝樓四海遞出殺招，他們每個人都有深仇大恨，如果能殺掉樓四海，就算燃燒生命也心甘情愿。
樓四海肩骨被打碎，七竅流血，卻沒有反擊，任隨要害被攻擊，他口吐鮮血，喃喃道：
“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轟——
樓四海被一拳打飛千里，還未落地，梅樹現(xiàn)身，樹枝甩來潑墨之意，侵蝕心神。
“青瀾已經(jīng)長大，武君山有巨門武君保護(hù)，還有陸鳴與齊澤寶……”
樓四海突然笑了，他以將近百年的時間送武君山一程，已經(jīng)夠了，這些年的血債，他以性命償還便是！
只見他身上青焰收回，自行散掉先天元氣，青金瞳孔暗淡，天穹蒼龍感受到他心中的死志，發(fā)出哀吟。
樓四海閉上雙眼，迎接自己的死亡，他這一輩子都是為了武君山而活，心中早已決定以死來償還自己的罪孽，現(xiàn)在有魚乾武在，青瀾的武神之路只會更加高遠(yuǎn)。
趙慶雖然疑惑樓四海不還手，但依舊抓住機(jī)會，以掌作刀，對準(zhǔn)樓四海胸口殺去。
呲——
鮮紅血液灑滿蒼穹，樓四海胸口被洞穿，他微微睜眼，看向天空，此時陰云散去，露出點點星光，他的生機(jī)逐漸渙散。
嗡?。?！
只見他的眉心亮起，一顆黑色棋子飛出，嚇得其余五人急退。
“咳咳……”
樓四?？戎r血，眼神朦朧中，出現(xiàn)一位年輕仙人。
“修文仙君……”
“癡兒，你該為自己而活了，去，為自己砸開那扇巨門?！?p> 李鶴清溫和的聲音在樓四海腦海回蕩，樓四海暗淡的瞳孔猛然迸發(fā)青金之光，渾身氣勢回蕩八方，壓得遠(yuǎn)處的五尊七殺境不得動彈。
咚咚咚——
天地間充斥著擂鼓般的心跳聲，樓四海緩緩立起，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
為自己？
樓四海眼神復(fù)雜，想起老武君沒死的時候，他雖然當(dāng)著護(hù)山人，但還有自己的愛好，他喜歡把山峰揉成球，到無垠海打水漂，喜歡喝酒，喜歡看小說……
老武君死后，武君山青黃不接，他的生活變成了日復(fù)一日的看門，巡山，鎮(zhèn)壓人洲武修……
“雖然還不懂，但以后會明白的?！?p> 巨門即是心門，樓四海依然不懂這句話，但總要活著，才能去體悟。
樓四海伸了個懶腰，傷口恢復(fù)如初，瞳孔逐漸亮起，最后輕蔑地看向遠(yuǎn)處五人，嘲諷道：
“這都打不死我？”
先天元氣再次運(yùn)轉(zhuǎn)，壓制五人，樓四海抬頭與蒼龍對視，輕聲道：
“該我了。”
蒼龍咆哮，化作青光，撞向樓四海，沖入他的體內(nèi)，與先天元氣纏作一團(tuán)！
樓四海雙手展開，對武修來說偏瘦弱的身體此時肌肉暴起，骨骼移位的聲音啪啪作響。
只見他胸口剛剛恢復(fù)還泛紅的皮膚上，凝出一片龍鱗，隨后，他的身軀翻起無數(shù)鱗片，雙手化作龍爪，額頭兩道龍角刺破血肉而出！
黑色長發(fā)被蒼龍之意染青，他獰笑著，一腳踏出，山河倒流，千里之內(nèi)大地被無法形容的巨力彈高數(shù)百米。
本命神通其三，四海龍王！
先天元氣化作蒼龍，以血肉為路，以骨搭建橋梁，鑄就龍王真身！
千里以內(nèi)，風(fēng)雨聽令，生靈跪地，不從者，死！
樓四海徑直沖向五人，駭人的身軀直接犁過空間，露出破碎虛空。
僅僅半個呼吸。
青鬼被撕碎，偃月斷裂，星火熄滅，梅樹折斷，九天罡風(fēng)被掌風(fēng)吹散。
五人已被嚇得瑟瑟發(fā)抖，渾身浴血，不敢抬頭。
樓四海如同帝王俯視螻蟻，冷聲道：
“三個踏入七殺境十五年，兩個剛剛踏入七殺境，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樓四海舉起利爪，緩緩撕過，五人身上齊齊血肉翻出，內(nèi)臟可見。
“兩族大戰(zhàn)在即，到時候戰(zhàn)功不夠，本尊不但要殺人，還要滅盡爾等道統(tǒng)！”
青金之光閃爍，樓四海的身影消失，只留下五人咳著鮮血，無論怎樣運(yùn)轉(zhuǎn)先天元氣，都愈合不了傷口。
武君山。
魚乾武站在高空，他已經(jīng)觀看戰(zhàn)斗許久。
樓四海放棄戰(zhàn)斗，準(zhǔn)備領(lǐng)死之時，他面無表情。
看到樓四海化出龍王真身，他瞇著眼笑了，自言自語道：
“此等天賦，是我武君山拖累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