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0日，周六。
早上我下了夜班，先回家睡了一覺，睡到12點半。起床后我吃了包泡面，然后便坐車去了北山精衛(wèi)中心。精衛(wèi)中心的人不多。我去前臺詢問了一下趙安宇醫(yī)生的辦公室位置，然后直接去他辦公室找他。我敲門的時候，有個護士跑過來問我有沒有掛號預約。她告訴我，如果沒有預約，不可以做心理咨詢。
“您找趙安宇？”我正在發(fā)愁怎么聯(lián)系趙安宇，一個男人走過來問我。
“對?！蔽掖稹?p> “夏磊？”他問我。
“是我?！?p> 他打量我，然后說：“安宇他不在辦公室，你跟我來吧?！?p> 我跟著這個男人上了電梯，他按了頂樓的按鍵。
“我叫張語沐，”他自我介紹，“和安宇一樣?！?p> “也是心理醫(yī)生？”我問。我不太確定他說的一樣，是指什么一樣。
“不是，”他搖搖頭，“我也是白家的人?！?p> “哦?！蔽尹c點頭，之后沒再同他說話。
我在電梯里仔細觀察這個張語沐。他大約三十歲，長得又高又帥，看身材應該是有專門訓練過。我不明白為什么來的不是安宇，而是這個張語沐。我猜，昨天我貿然給安宇打電話，他心里有點含糊。他估計怕我來者不善，找個比較能打的過來，以防萬一。
下了電梯，語沐帶著我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一開門，我看到了滿屋子的鬼。
和前兩天一樣，這些鬼看我進門都盯著我看。這讓我有點緊張，也有點不自在。
“你最近剛剛能看到這些？”語沐問我。
“對，周四晚上第一次看到?！?p> 他點點頭。語沐應該能看出來我有點害怕這些鬼，但他并沒有要替我解圍的意思。
“坐吧。”他指著屋里的沙發(fā)，示意我坐下。他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窗戶旁邊，他身體靠著墻，低頭發(fā)短信。
我小心地走到沙發(fā)旁，坐下來。雖然我對這些鬼還是有些害怕，但已經比周四的時候好多了。
“安宇他馬上就來?！闭Z沐對我說。
“好?！?p> “你怎么知道安宇是白家的？”他問我。
“我查看了張梁醫(yī)生寫的病歷。很多病人轉診到這邊來，所以我猜測趙安宇也是白家人?！蔽医忉尩?。
“查病歷？你也是醫(yī)生？”他問。
“對，北山大學附屬醫(yī)院。”我答。
我覺得語沐和我說話的態(tài)度并不是很和善，他對我還有些警惕。
“你為什么想了解白家？”他問。
“白醫(yī)生說讓我加入白家。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所以想自己查查。”
“讓你加入？”
“嗯，”我點點頭，“昨天中午的時候白醫(yī)生和張梁醫(yī)生對我說的。他們說我可以考慮一下。我周四晚上剛剛能看到這些鬼，轉天他們和我說要我加入白家，還要去抓死人的魂，去投胎什么的。我怕他們是在騙我，所以我想自己確認一下?！?p> “白大不會騙人。”語沐十分肯定的告訴我。
“我第一次見白醫(yī)生，他就騙了我。所以昨天中午他和張梁醫(yī)生說的內容我也半信半疑?！蔽医忉尅?p> “白大騙你？”他問。
“是?！?p> 我感覺語沐有點好奇，但是他沒有再繼續(xù)追問，而是轉頭望向窗外，沒有再和我說話。
過了幾分鐘，辦公室門開了，進來一個中等身材的醫(yī)生。他穿著白大褂，里面是襯衫領帶。他皮膚很白，看起來很和善。
“中午張梁給我打了個電話，說白大很想招這個小伙子。可以給他介紹咱們白家的情況，不用有顧慮。”他一進門便對張語沐說。他應該就是趙安宇，他的聲音我記得，很好聽。
“張梁說的？”語沐問。
安宇點點頭。
“夏磊是吧?我是趙安宇?！卑灿钷D過頭來對我說。
“您好。”我回答他。
安宇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開始詢問我的情況。他問我哪天開始看到這些鬼的，現(xiàn)在能看到屋里的幾個鬼等等。
“視力不錯，”安宇讓我描述了幾個鬼，然后問我，“你想了解白家什么？”
“我最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丛敢庠诎准夜ぷ??！蔽覇枴?p> “我其實沒怎么考慮過加入的動機。當時白大給我講了白家的情況，然后問我要不要加入，我就同意了?！卑灿钫f。然后他回頭問語沐：“你當初為什么加入白家？”
語沐想了想，說道：“一開始我先找張梁看幻視，看了四個多月他都沒給我治好。他還勸我不要著急，還經常請我吃飯，后來我倆就慢慢熟起來了。然后有天我喝多了，他就告訴我說，我這不是幻視。張梁和我說他也能看到，說他們都是無常，要去抓那些魂，還問我愿不愿意一起，我就答應了。”
“喝多了？這么簡單？張梁醫(yī)生還會請病人喝酒？”我有點不太敢相信。
“對，就這么簡單。難道在白家工作不好嗎？抓魂抓厲鬼也算是做善事?！闭Z沐說。
“做善事？”我不明白送魂去投胎怎么算是做善事。
“是的。如果我們不送他們去投胎，魂會變成厲鬼，之后是會害人的。只有我們有能力去做，我們也有責任去做?！卑灿钫f。他的眼神很柔和。我能感覺到他是發(fā)自內心這么想的。安宇對我說完，又轉頭問語沐：“你找張梁看病，他還請你吃飯？”
“對，他那個時候經常請我吃飯?！闭Z沐點點頭。
“好像念雪最開始也是找張梁看病的?！卑灿钚χf。
“是，這不看完病，我倆就都被收編了?！闭Z沐說。我猜，他們說的念雪也是白家的人。
“那白醫(yī)生和張梁又是怎么成為無常的呢？”我問。
“張梁我不太清楚，我加入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在白家了。他肯定是元老級別的，說不定白大當上大巫之前，張梁就已經在白家了。”
“那白醫(yī)生呢？”我問。
“據說白大二十歲左右就能看到鬼和魂，之后他就跟著他爸一直在白家。不過我聽說，白大以前是想當老師的，后來放棄了?！?p> “就為了當無常？當老師和當無常不沖突吧？”
“醫(yī)生更適合，”安宇說，“尤其是精神科，急診科，或者ICU這種科室?！?p> “嗯，也是?！蔽蚁脒@種地方確實更容易出現(xiàn)鬼魂。除此以外，我猜殯儀館、墓地等地方應該也有白家人。
“白大真的是一心為了白家啊?！卑灿罡袊@道。
“那白家現(xiàn)在有人在ICU工作嗎？”我問。
“沒有，”安宇搖頭否認，“北山這邊人手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白家也就不到20人。不像南山趙家，最近都快50人了。”
“差距這么大？北山可比南山面積大多了。”我說。
“是呀。我們招不來人。本來能看到鬼和魂的人就少。況且有些有天賦的，也不想來?！卑灿钐ь^看著我，我明白他說的就是我。
“那做無常有危險嗎？”我問。我很關心這個問題。如果有危險，我想我是不會加入的。
“過度疲勞算嗎？”安宇問。
“不算?！?p> “那其實很少有危險。做無常就是特別累，要經常去不同地方查看是不是有鬼魂。還要去蹲點，確認有沒有被厲鬼上身的人。有時候還要去有意地接近一些人，打探點消息。”
“不會受傷嗎？”我追問。
“很少。他有過一次摔傷，”安宇指指語沐，“是被厲鬼上身的人推的。不過那次是語沐他自己太彪了，其實他也不用那么拼。其他人的話，我好像還真沒聽說過誰受傷。白大一直囑咐我們，無常的安全比完成任務要重要?！?p> “悅姐也受傷過，”語沐補充道，“她有一次和兩男的打起來了，人家還拿了棍子?！?p> “幫楚楚那次？”安宇笑著說，“那不算因工受傷，她那頂多是去工作的路上和人發(fā)生爭執(zhí)，與抓魂無關?！?p> “還有什么問題嗎？”安宇問我。
“你們有報酬嗎？”我問。
他倆聽到我問這個問題，都笑起來。
“有，”安宇說，“不過給得不多。付出回報率比不上你當醫(yī)生。要真是想賺錢，你還是好好工作，以后當主治比較劃得來?！?p> “報酬誰給？”我問，“白家有專門的經費嗎？。”
“白大出，他的工資基本上都用來支付白家的費用了。張梁也會補貼一些，張梁賺得比較多?！闭Z沐答。
“如果不是很著急用錢，我們也不會找白大領薪水。那幾個年輕人倒是需要補貼，他們本來賺得就不多，白家的任務估計也會影響到他們的本職工作。不過張梁、念雪、我、語沐，一般都不要?！卑灿钛a充道
“所以你們是…義務勞動？”我笑著問。
“對，義務勞動。”安宇也笑著點頭。
“那無常可以談戀愛嗎？”我問。
“可以。結婚、戀愛、生孩子都可以。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又不是能看到鬼，就會變成鬼。”安宇說。
語沐指了指安宇，說：“他就有老婆，他老婆不是無常?！?p> “那你們的孩子，也能看到這些鬼或者魂嗎？”我問。
“概率比一般人高一些，但也不是百分之百能?！卑灿畲鸬?。
“不是顯性遺傳？”
“對。不是顯性遺傳?！卑灿钚Φ馈?p> “那加入白家以后，還可以退出嗎？還是說加入白家以后，一輩子都要做白家人？”
“退出？我們不叫退出，我們叫退休。就是不再去抓魂了，這個是可以的。有的無常年紀大了，干不動了，就可以退休。如果不想再看到這些鬼，張梁會給他們轉診去橋板醫(yī)院，慢慢治療?！?p> “橋板醫(yī)院，王景庭醫(yī)生那里？”我問。
“對，景庭那里。連景庭你也知道，這也是你從張梁病歷里查到的？”安宇問。
“是?！?p> “呵，我有點理解為什么白大那么想要你了?！卑灿钫f。
“那白醫(yī)生也有退休的時候吧？”我問。
“當然，他28歲從他爸手里接管了白家，已經16年了。估計再有個5、6年，他也該退了?！卑灿钫f。
“看白大那么拼命，說不定再有個2、3年他就干不動了?！闭Z沐說道。
“那白醫(yī)生有兒子嗎？誰會接他的班？”我問。
“他連老婆都沒有，哪兒來的兒子？”安宇笑著說道，“也不一定偏要是他兒子接班，別人也行?！?p> “張梁醫(yī)生也可以？”我問。
“可以。語沐也行?！?p> “那北山白家就會變成北山張家？”
“對，就會變成北山張家。白大當大巫之前是他爸當大巫，所以也是北山白家。再之前北山是岳家的，再往前我就不清楚了。這大巫的職位不是世襲的，誰合適就給誰，你要合適也可以給你。畢竟，做大巫或者無常也不是什么美差，累得很?！卑灿钫f道。
“不是美差？那你們還是愿意做無常，還想忽悠我加入白家？”我反問安宇。
“你還真是犀利！”安宇感慨道，“不過有些事，你能看到，你就不忍心不管?！?p> 我不太理解安宇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覺他很認同白家做的事情。他和語沐都說，當無常是好事。
“要不然，你定期來我這里做心理咨詢吧?！卑灿钫f。
“您是想給我科普？還是想幫我治療？”我問。
“都行，看你想怎么選。”
“好。”
安宇加了我微信好友。之后他把白醫(yī)生的微信也推送給我。他和語沐又給我介紹了一下屋里的鬼。他們告訴我每種鬼都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點。
“每個無常都會有一個鬼當寵物嗎？”我問。我看他也有一個耳鼠做寵物。
“不是。很多無常都沒有。這些寵物都是鬼主動找上門的，不是我們自己選的。不知道為什么有的鬼就會突然纏著你，那它就成為你的寵物了。不過也有的鬼跟了你幾年，突然不聲不響地就自己走了。這些鬼都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左右不了。”安宇說。
“那寵物都是耳鼠嗎？我看您和張梁醫(yī)生的寵物都是耳鼠。”
“不一定。語沐的就是一頭孟槐。白醫(yī)生有兩個，一只狕和一只白鵺。你的應該是那條肥遺?！卑灿钫f。
“張梁醫(yī)生也和我說有一條肥遺跟著我，是它嗎？”我問。
“你看不到？你腳下有一條?！?p> “看不到?！蔽业皖^看了一眼腳下。
“別著急，過段時間就能看到了。它一直在你腳邊?！卑灿钫f。
從北山精衛(wèi)中心出來，我一直在想著安宇和我說的話。我還是沒有很強烈的動機要加入白家，去做這些抓厲鬼抓魂的工作。但我現(xiàn)在也沒有要拒絕白醫(yī)生的沖動，甚至有點好奇他們的工作。我覺得如果沒有危險，又可以隨時退出，那體驗一下做無常的感覺，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
回到家之后，我便一直專心復習考試。晚上十一點，我收到白醫(yī)生的一條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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