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城。

　　這是一座不大的城市，實際比一個鎮(zhèn)大不了多少，地理位置的獨特性，被大元府劃為地級城市。

　　再往前，跨過云篆山脈，就是定遠府了。

　　與其他同等城市相比，無論經(jīng)濟，還是人口，相去甚遠，甚至看上去有些蕭條。

　　可即便如此，也比方宇一路行來，在南方域見過的大部分城市好上許多，民生凋零，餓殍遍地，至少在這里沒有出現(xiàn)。

　　東方說南方好，沒看出好在哪里？

　　一樣的亂，而平民一樣的慘。

　　一下子，讓方宇有些疑惑。

　　看來，只有入了定遠才知道。

　　快了，已經(jīng)很近了。

　　跨過山就是了。

　　普城東站。

　　方宇剛下車，渾身臟兮兮的，像鄉(xiāng)巴佬進城，四處張望，給人一看，感覺就很土。

　　鄉(xiāng)下人，來城里討生活，這年頭很常見。

　　每年大元府，都會有極其苛刻的稅收政策。

　　年年各不相同，可……一年比一年更重。

　　窩在家里，光靠家里幾畝地，是很難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的。

　　跑去城里打工……求職的日漸增多。

　　此刻，車站右側(cè)的站臺位置，站滿了人，其中大多數(shù)都不是接什么人的，而是來招工的。

　　近年來，一些工作介紹所，從中發(fā)現(xiàn)了商機。

　　直聘，面試，達成協(xié)議。

　　車站附近逐漸地形成一條完整的招聘產(chǎn)業(yè)鏈。

　　就在方宇四處張望的時候，背后有人打起了招呼，一個偏瘦的中年男子。

　　“你好，小兄弟找工作嗎？”

　　笑容憨厚，給人第一印象很不錯。

　　與此同時，一大堆人，蜂擁而至，紛紛說著自家的薪資待遇，吸引求職者的目光。

　　當(dāng)然并不只對方宇一人，而是此刻下車的所有乘客。

　　這些中介通過各自的渠道，老早就打聽清楚了，今天到站的是一趟宛城那邊來的長途客車，需要找工作的自然不在少數(shù)。

　　此刻下車的乘客，在他們眼中，就是活生生的待宰羔羊。

　　而大多數(shù)中介都會把薪資待遇這方面，往高了講，好吸引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到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工資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心善點的，無非多加點抽成，遇上黑中介，騙去挖黑礦，或賣給人販子，更狠的，直接賣給不法研究機構(gòu)，做活體實驗，比比皆是。

　　這世道，少一兩個平民，沒人會去在乎，深究的。

　　中年男子見少年不搭理他，準(zhǔn)備換下一個目標(biāo)，現(xiàn)在又不缺人。

　　方宇等的人，一時半會來不了，也來了興趣，準(zhǔn)備去看看。

　　回頭拉住離開的中年男子，憨笑著說道:“老哥，你那薪資待遇怎么樣，包吃住嗎？”

　　見少年有意向，中年男子瞬間來了精神，熱情道:“放心，不但包吃包住，而且頓頓有肉，每天八小時，一百二永安幣一天，上三休一，干到年底還有獎金分紅?！?p>　　一百二一天，方宇有些不信，太高了。

　　這人不老實！

　　一月三千六，上三休一，方宇深吸氣，這待遇，已經(jīng)超越大周王朝大多數(shù)的工薪階層了。

　　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普通人，達不到這種收入的。

　　簡直高的離譜。

　　心中多了些警惕，可……依舊想去看看。

　　有危險，又能危險到哪去？

　　大風(fēng)大浪，一路也經(jīng)歷不少。

　　面色有些糾結(jié)，猶豫道:“待遇這么好，不會坑我吧？”

　　中年男子神秘道:“小兄弟，一看就是實在人，能源礦石知道吧，特別值錢的，我兄弟就在那當(dāng)?shù)V井主管！”

　　方宇心中有了大概。

　　黑礦。

　　“略有耳聞，聽說是戰(zhàn)略資源，小到汽車家電，大到軍用科技都在用?！?p>　　中年男子笑道:“小兄弟既然知道其價值，你在那上班，一天一百二，你現(xiàn)在還覺得高嗎？”

　　又道:“到了我兄弟那，我會叫他照顧你的，看你年紀(jì)也不大，給安排個輕松點的活，努力干幾年，回老家娶個媳婦，再蓋個大房子，后半輩子舒舒服服的過活！”

　　方宇還是有些猶豫，“礦井，聽說會死人的？”

　　拍了拍方宇肩膀，說道:“這個你放心，我們是正規(guī)企業(yè)，手續(xù)齊全，也是看你我兄弟投緣，平日里別人求我，我都懶得搭理！”

　　方宇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微笑道:“多謝老哥，你可真是大善人，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別別別，好兄弟，言重了，那先這樣，你到車?yán)锏葧?，我等兩個朋友，到時一起，你們也好有個伴?！?p>　　中年男子有些興奮，這么快就上鉤了。

　　不遠處，有人輕嘆:“又多了一個冤大頭！”

　　另外一人急忙阻止，無奈道:“噓，小聲點，那不是咱們管得了的，人家上頭有人，攪黃了他的生意，小心以后找你麻煩！”

　　男子嘆了口氣，似乎有些懼怕。

　　趙老四，這片地界出了名的狠人。

　　他一個小中介，哪惹的起！

　　也不敢惹。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為了一個陌生人犯不上。

　　再說，路是他選的，年輕，見識少，怨不得旁人什么。

　　……

　　中年男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輛車，是一輛家用車，看外觀有些破舊，像是有些年頭了。

　　車?yán)?，改裝過的，很寬敞，容納下七八個人，不是問題。

　　中年男子笑道:“小兄弟，別嫌棄，這老伙計跟了我很多年了，有感情了，舍不得換?！?p>　　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對了，兄弟是一個人嗎，有親戚朋友的話也可以喊上一起，工資照舊?！?p>　　這是把他方宇當(dāng)成了砧板上的魚肉，還打算了卻后患。

　　心思夠縝密的。

　　看來，沒打算讓自己活著回來。

　　方宇平靜道:“第一次來城里，就認(rèn)識老哥一個。”

　　中年男子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長。

　　那感情好，省去不少麻煩。

　　內(nèi)政司報人口失蹤，還是有些麻煩的，得花不少錢。

　　能省一筆，自然最好。

　　車站里，很快，又用相同的話術(shù)，招到了三個，兩男一女。

　　方宇無語。

　　女的下礦？

　　扛得住嗎？

　　十七八歲的模樣，手臂看著很結(jié)實，衣服有些褪色，有些年頭了，但很干凈。

　　什么樣的家庭，能讓一個女孩出門在外，穿著已經(jīng)褪色到斑駁的衣服。

　　家境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苦命的女孩。

　　不然也不會讓一個女孩出來干這種體力活。

　　礦井里流傳有句老話。

　　下井，就是和老天賭命。

　　老天眷顧，干幾年，買房置地，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車上另外兩個少年，皮膚黝黑，看起來比方宇結(jié)實很多，而方宇更多的，是書生氣質(zhì)，多了一絲儒雅。

　　將三人帶上了車，又一頭扎進人山人海的車站里。

　　車?yán)?，都是年輕人，很快，熟絡(luò)起來。

　　聊天中，方宇對他們?nèi)艘捕嗔艘唤z了解，兩男子是同鄉(xiāng)，相約一起出來找活。

　　而女孩的身世要坎坷許多，家里比較重男輕女，從小，臟活累活，都是她做，這不，年底又要交稅了，他父親讓她出來找份活干。

　　方宇問過女孩，為何不徹底離開那個家呢？

　　沒有溫暖，沒有依靠。

　　女孩笑了笑，并未回應(yīng)。

　　離開？

　　她又能去哪？

　　換個地方生活，沒錢，不見得比家里好。

　　至少家里有口吃的，不至于餓死。

　　世道紛亂，哪不一樣？

　　其實哪都一樣，只是剝削程度不同而已。

　　沒什么不一樣。

　　活著實屬不易。

　　何必再去折騰。

　　這或許就是大多數(shù)普通人的想法吧！

　　有些可悲！

　　卻很真實！

　　臨近晌午，中年男子罵罵咧咧的回到車上，看樣子，后面招工進行的并不順利。

　　很快，車輛啟動，一路上，城里的建筑物漸行漸遠，似乎到了郊外，路上也看不見其他車輛路過，路也變得坑坑洼洼，不易通行起來。

　　好在，這段泥濘的路并不長，顛簸了一會，往前沒開多久，就到達了目的地。

　　一座不大的山，山的四周，鐵絲網(wǎng)圍著，光禿禿的，有些荒涼，周邊的樹也都被盡數(shù)伐光。

　　山周圍，站了不少人，像是監(jiān)工，穿著黑色的工作服，眼神狠辣，猶如一頭餓狼盯著獵物，讓人不寒而栗。

　　環(huán)境比方宇想象中的更惡劣，基本沒什么現(xiàn)代化的機械，全靠人工勞作，肩挑手扛。

　　果然是黑礦！

　　大部分的工人，身上的衣物，破破爛爛的，不難看出，是長期用鞭子抽打留下的痕跡。

　　看情形，平日里沒少挨打。

　　此刻，不遠處多了一個聚集區(qū)。

　　吵鬧的緊，聽聲音，像是受不了這里的生活，正吵著，鬧著，要離開。

　　高聲罷工的人不在少數(shù)，足足有十幾個。

　　而監(jiān)工們，似乎習(xí)慣了，沒有放在心上。

　　有人厲聲喝道:“不想挨打的，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