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廣陽衛(wèi)的尷尬
聽少女這么說，山寨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呆，全都齊刷刷看著正跪在地上的那個邋遢漢子。
“正是！這兩天那鎮(zhèn)上的捕頭一職在招募民兵，小人聽他們說廣陽府已經(jīng)準備出兵了，七俠鎮(zhèn)已經(jīng)封城了，小人還是費盡心機才跑出來報信的！”
只見他抬起頭來看向堂上少女，丑陋的胖臉上滿是諂媚之色，正是先前搶包不成還誣陷少女的潑皮侯三！
本來他當日冒犯了這魔教圣姑，按理來說是活不了幾天了，但誰讓這黑風寨的山賊實在太不專業(yè)，城里連個內(nèi)應都沒有？
所以少女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他，雖然他之前冒犯了自己，但像這種螻蟻一般的人物，殺與不殺也只是在她的一念之間，既然現(xiàn)在有用，那就先不死吧。
于是侯三就獲得了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份工作，成為山賊在小鎮(zhèn)里的內(nèi)應，只要提供情報，就能得到一兩銀子！
雖然這勾結(jié)反賊是殺頭的買賣，但作為資深社會閑散人員的侯三表示自己也很無奈，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膽量是可以培養(yǎng)的，原本只是欠債不還敲詐勒索的侯三也是在不斷的成長進化。
而此時他提供的這條消息果然令少女非常滿意，直接拋了一錠銀子給他：“干得不錯，這五兩銀子是賞你的，繼續(xù)打探！”
五兩！干這行果然有前途！侯三自然大喜，連連磕頭謝道：“多謝大人賞賜，我一定繼續(xù)打探！”
周圍的一眾山賊也不由投來眼紅的目光，就說了這么一句話就能得五兩銀子？大幫派果然財大氣粗?。?p> 見少女依舊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胡三刀卻是惶恐不安：“這個……副幫主，官府都到廣陽府調(diào)兵去了，看來這次是要動真格的了，你看……”
胡三刀自打投身山賊那一天起，自然是做好了要與官府對著干的覺悟的，但他認知中的“官府”指的只是七俠鎮(zhèn)或者平谷縣的捕快和民兵，這廣陽衛(wèi)跟自己明顯不在一個段位上啊！
難道這小女娃只是個關系戶，真做起事來其實就是個紙上談兵的菜鳥，這是要玩火自焚？
而謝明玉卻是妙目一轉(zhuǎn)，將他的驚疑之色盡收眼底，微微一笑道：“胡大當家這是怕了？”
還不待胡三刀答話，她便自顧說道：“現(xiàn)在是永歷朝，可不是什么洪武永樂，你還真把這衛(wèi)所的兵將當回事兒？”
胡三刀聞言一呆：“副幫主這話是什么意思？”
“呵呵，我黃河幫掌管關中漕運，與沿途官府打的交道還少了么？”謝明玉端起一杯清茶，呡了一小口，“現(xiàn)在的衛(wèi)所兵成了什么德行，我比你更清楚，他們想玩?zhèn)€敲山震虎，那我便將計就計！”
隨即她便長身而起，隨手一揮道：“官府封城了是吧？那就再放出消息，只要上山前來參會的，每人給十兩銀子！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先亂！”
……
此時廣陽府的西涼河畔的另一頭，與恭長張一樣，又有一位中年大漢眺望著江面，愁眉不展。
他身穿大明朝正三品大紅武官袍服，腰挎雁翎長刀，豹頭虎目，威風凜凜。
他便是這廣陽衛(wèi)指揮使劉光珉了，掌一府軍政大權，要知道知府也才正五品而已，他還要高上兩品呢！
但誰讓他是武官……
自從土木堡之變后，洪武永樂賴以立國的武將勛貴已是風光不在，朝堂整天都是文官太監(jiān)相互斗法，中央的武官基本沒有存在感，地方上的混得就更慘了。
武官想要成事，朝中都是必須要有靠山的，當年戚繼光抗擊倭寇是何等軍機大事？要保證后勤充足不還是先得把張居正給伺候舒服了？老張一死，他的政治生命也就隨之終結(jié)。
而前朝時的遼東平叛，也是魏公公通過大殺四方的極端手段才勉強收上來賦稅，保證了軍餉的正常供應，不然的話，誰知道那小小后金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但無論是站閹黨還是舔文官，武官的依附地位是一直沒變的，三品的衛(wèi)指揮使受五品的知府節(jié)制，也是明明白白寫在大明律里的。
但此時的劉指揮使哀嘆的可不是這個，畢竟武官式微由來已久，早已經(jīng)習慣了。
他嘆的是這次的西涼河演習，徐知府在軍令里寫的清楚，要衛(wèi)所的全體軍官士卒悉數(shù)到場，但他們……湊不夠人。
按照太祖時定下的規(guī)矩，五軍都督府統(tǒng)轄天下都司衛(wèi)所，而每一個地方的衛(wèi)所也分為前后左中右五個千戶所，一所的標準是一千二百人，所以一個衛(wèi)的標準人數(shù)便是差不多六千的樣子。
而且衛(wèi)所的兵是世襲罔替的軍戶，一個蘿卜一個坑，所以即便人數(shù)有些差距，但也不可能太過離譜。
然而，眾所周知一句話，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當年魏公公便是為防止衛(wèi)所軍人逃逸或是冒領軍餉，就規(guī)定所有省府州縣每月必須進行一次防護演習，到時候當?shù)氐逆?zhèn)守太監(jiān)都會親臨現(xiàn)場來監(jiān)督核查。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那個將軍對自己手下有多少人心里還沒點數(shù)？演習是吧？可以，但要把這幾千幾百的兵都擺出來，是不是太擾民了？分批演習！
一整個衛(wèi)所的兵湊不夠，我還湊不夠半個衛(wèi)，甚至一個千戶所的兵么？所以就出現(xiàn)了前一個千戶所演習完了，后一個千戶所人員完全一模一樣的情況，劉指揮使這些年就是這么過來的。
而徐知府也算是官場老手了，也是深知其中玄機，看破不說破罷了，反正關中關中久無戰(zhàn)事，管得太嚴反而水至清則無魚了。
但這次徐知府真當這魔教要在七俠鎮(zhèn)起事，竟然要他把整個家底兒全亮出來，于是劉指揮使郁悶了。
“唉，也不知這老徐是抽的哪門子風，非要讓我們?nèi)w出動?！边@位朝廷堂堂三品大員對一浪的副官抱怨道，“我們這衛(wèi)所里滿打滿算也就三千兵馬不到，我現(xiàn)在上哪找那么些人過來湊數(shù)？”
而那副官卻是輕笑道：“大人不必憂慮，卑職已得到消息，這次知府大人突然想在西涼河搞演習，其實是想讓我們出兵剿匪！”
“哦？原來是這樣？”劉指揮使聞言一愣，“剿哪里？黑風寨？”
那副官道：“正是！好像是七俠鎮(zhèn)那個婁德華說黑風寨跟魔教勾搭上了，知府大人這才決心出兵的！”
劉指揮使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致，他本是軍伍出身，頗有江湖習氣，自然比徐知府更了解這日月神教，堂堂魔教會看上這黑風寨？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大概只是那婁德華耐不住寂寞想要撈一波政績，胡謅了個魔教出來說動知府調(diào)兵，卻把自己當槍使！
剿匪？劉指揮使心中冷笑，黑風寨本就地形復雜易守難攻，自己這幾千人過去能不能剿匪成功先另說，就他們那百十來號山賊，就算真剿滅了他們，他們文官一分，自己又能落著多少軍功？
更何況他們生怕軍隊騷擾民眾，還先搞個演習來麻痹自己，跟防賊似的，至于干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劉指揮使對自己的定位相當精準，他剿匪的本事沒有，但借剿匪之名斂財?shù)哪懽舆€是有的，而且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