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明白,這樣頑抗據(jù)守不如棄而奔走,只是,鳳薇的身份畢竟不同一般,若是安然呆在馬車中,那些賊寇自然不會傷她,一旦混入兵士中奔逃,難免遇上意外有性命之憂。
鳳薇一旦有所閃失,他便是逃了出去,也是一死。
何取何舍,他一時也難已決斷。
鳳薇攀著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氣勢凌厲,逼迫而來:“將軍不要再猶豫了,鳳家沒有束手就擒之人,我便是女子,也是如此!更何況,這里已經(jīng)臨近東都地界,賊寇尚敢來襲,焉知他們沒有更大的野心?將軍當務之急,是趕往東都,將此事稟告鳳家!以防應對!”
“是!”副將微微低頭應是,這一刻,他仿佛在鳳薇身上看到了早逝元后陛下的身影,那凌厲的氣勢,懾人的目光,果決的命令,置死生于度外的姿態(tài),無一不令人心折。
這一刻,他低下傲然的頭顱,向鳳薇深深一禮。
得了命令,軍士們迅速行動起來。
鳳薇轉向將她和副將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的四婢,沉聲道:“我方才所說,你們全部聽清楚了?切記,不管路上遇到何等痛楚,不可開口出聲!”
“是。”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喜色,她們想不到還有羽林衛(wèi)的保護,這樣逃生的幾率會多一點吧?
一個婢女眼神復雜的看著鳳薇,低聲問道:“殿下也與我們一道嗎?”
“不,我扮成兵士?!闭f著,她將身上的華裳脫下,露出便于行動的男子裝束。
這男子的裝扮正是鳳薇途中向副將要的一套羽林衛(wèi)的軍服,只是沒有披甲胄,羽林衛(wèi)出行,除了正規(guī)著甲的軍士,也有其他司職的兵士,那些人,身上是沒有披甲的。
難道殿下要以這樣的一副模樣出去?這樣怎么能夠抵擋刀兵?
鳳薇低著頭,將腳下的繡鞋脫下,換上備好的長靴,將褲管束進靴中,又將頭上的發(fā)髻散開,干凈俐落的束好。
她的眉毛本就有些微粗,斜斜的向上揚著,頗有些英氣,掩去了些許臉上的艷色,此刻目光似劍,星眸含威,乍然看去,雖然還有些陰柔的感覺,卻已然是一個英姿勃發(fā)的少年模樣。
只是這少年的容色,還是太過灼人了些。一名婢女看著鳳薇頰邊自然暈染的霞光,瓊鼻小小,嫣紅的櫻唇,這般想著。
馬車外,副將已經(jīng)吩咐好了一切,他伸手撩開窗簾,正想問下鳳薇如何,卻見車中已經(jīng)沒了尊貴雍然的長公主殿下,只有一名俊美英挺的少年,不由得一怔。
轉瞬他便反應過來,頓時為鳳薇的決定心中暗暗叫好,對于她的安危,又安心了一些。
“殿下,全部準備就緒?!?p> “好。”鳳薇垂眸,毅然道,“按計行事吧!趁賊寇此時不曾動作,沖殺出去!將軍,一切拜托你!將消息傳到東都鳳家!”
“好?!备睂⒁粍C應道。
“走!”鳳薇輕喝一聲,四婢跳下馬車,分別由四股羽林衛(wèi)護著,向密林的四個方向奔去。
而副將則獨自一人選了一個方向,他太過明顯,便是沒有婢女跟隨其側,也沒人會懷疑他會丟下長公主出逃。
幾乎是在他們動作的瞬間,林中的人也發(fā)覺了此番情景,頓時幾聲尖哨此起彼伏的響起。
又是一陣流矢從林中飛出,只是箭支寥寥零落,顯然對方的箭支所剩無多。
可是,羽林衛(wèi)后方還是有人中箭,搖晃著倒下。
密林的樹叢刷刷的瘋狂搖動著,無數(shù)的人從遠處趕來,躍然而出,分朝五路人馬追去。
副將在的那隊追去的人馬最多,其他四個方向,去的人也不少。
看來,對方雖然認為長公主應該是由副將護送,但也謹慎得不肯放過任一隊人。
等沖出的人全部追去后,過了一會,又有幾個黑衣人從林中鉆出,當先一人看著五處方向目光閃爍,他的身后,一個身形頗為雄壯的人低聲咒罵道:“可惡!若不是適才發(fā)現(xiàn)有人在遠處窺伺,分兵前去,又怎么會讓他們脫逃?!”
聞言當先的黑衣人微側首瞪了他一眼,那蒙面黑巾上方凜冽如刀峰的冰冷讓他立時低頭噤聲不語。
見他低下頭,那人那移開視線,低啞著聲音問道:“你帶的人前去,那些人如何了?”
說到這,那出聲咒罵的漢子粗壯的身軀一僵,噎了噎,支吾的答道:“屬下無能,讓他們逃了。”
“是夠無能的?!彼纳韨?,一個陰柔的嗓音接話道。
狠狠的剮了身側人一眼,那漢子眼神向前方畏懼的看了一眼,沒敢分辨。
“那些人全是奔襲刺探的一流好手,能留下幾個已經(jīng)不錯了!事已泄露,當務之急是要盡快將長公主控在手中!”當先領頭的黑衣人道,“那副將也是個急智多變的,竟然不顧自己名譽,不戰(zhàn)而逃?是個可敬畏的!吩咐下去,讓兒郎們多加注意,以防詭詐!”
“給沿途關卡傳令,一定要將人和事全都封鎖住,不能讓東都察覺到一點風聲!去吧!”
那大漢身后走出一個黑衣人,單膝點地應聲飛快的奔回林中。
那人走后,幾人原地站了一會,那領頭的黑衣人動了動,便要向前走去。
“走,跟去看看!若是真讓他們逃了,就壞事了!”
他一動,身后的幾人連忙跟上。
只是才剛剛走了兩步,那人便停住了腳步。下一刻,前方羽林衛(wèi)四散分逃的方向忽然有了動靜。
一陣悉悉的響動后,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被踉蹌的推出草叢,一下跌倒的官道上。幾名黑衣漢子緊隨其后,從草叢中鉆了出來,其中一人抬頭看見前方站立的幾名蒙面黑衣人,臉色一肅,上前行禮稟道:“大人,我等追到一名女子,她自稱是長公主的婢女,有事要當面向您稟明?!?p> 那領頭的黑衣人卻是沒有看那倒在地上的女子,視線只在他臉上一掃而過,漠然問道:“你等追擊不過一會,羽林衛(wèi)如此不濟事?”
不等那人回話,那女子已經(jīng)掙扎著站起來,尖聲道:“是我故意落在隊列后面的!我知道,你們要抓長公主!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人的!我知道她騙我,什么裝扮成她,由羽林衛(wèi)護送可以逃得一線生機!根本不可能!她只是想讓我們?yōu)樗涎訒r間而已!”
這婢子也聰明得很,知道這些人既然是以長公主為目標,那么兵士或許還有脫逃的可能,而她們這些裝扮成殿下的婢女一定會是重點追擊的對象!只要假冒的身份一被揭穿,立時就是殺身之禍!
所以她才會趁著混亂,悄悄的落在后面,想要靠自己掙來生機。
想到這里,她的眼神陰狠,咬牙道,“我知道長公主在哪!你們保證不殺我,并送我離開這里進城,我就告訴你們!”
聞言,那領頭的黑衣人將視線轉到她的身上,從頭到腰再到腳,冷冷的掃了一遍,哼道:“我答應你,說吧!”
得了他的應允,那婢子松了口氣,旋即又道:“好,那你對天發(fā)誓!”
黑衣人微瞇了瞇眼,眼睛像毒蛇一樣的盯視著她,盯著盯著,他唇角一勾,冷笑道:“我想你弄錯了一點,我肯答應你,不代表你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資本。而現(xiàn)在,我唯一的一點耐心也被耗光了?!?p> 說著他側了側頭,對著身后漠然吩咐道:“阿莽,她就交給你!死活不論,將事情從她嘴里掏出來?!?p> 那喚阿莽的正是那身材粗壯的大漢,聞言他笑得嘴咧得大開,隔著面巾都可以看到輪廓,興奮的搓著手掌,他連連點頭道:“公……頭,你放心!一刻鐘!不,不用一刻鐘,我就將消息報給你?!?p> 一個陰柔的嗓音嗤笑:“連一刻鐘都堅持不到?割了算了!”
“你個混蛋!老子說的不是那種!”阿莽罵罵咧咧的向那婢子走去。
直到此時,一直強做鎮(zhèn)定,告訴自己這些人只是要從她口中挖出消息,才這樣嚇唬自己的婢女,終于白了一張臉。
她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那多嘴的要求,是多么的愚蠢。不,就連自己想要靠出賣長公主求得活命的想法,也是那么的愚蠢!
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后悔的余地了,因為阿莽已經(jīng)走到她身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抗了起來,往密林的深處走去。
約摸過了好一會,那阿莽才一臉意猶未盡的帶著滿手的鮮血走了出來,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唇,恭敬的向領頭的黑衣人稟道:“她招了,女子全是和她一樣的婢女扮的,長公主裝成了男子,藏身在羽林衛(wèi)中,應該是在副將那隊。”
“應該?”黑衣人斜了他一眼。
“下車后太亂,她沒注意看,只晃到一眼?!卑⒚нB忙道。
“這樣的情報價值,也好意思來相求?”陰柔的嗓音又是一陣哧笑,旋即厭惡的說道,“阿莽,收了你那讓人惡心的表情!一想到你問刑的手段,我就想吐!”
阿莽正想頂撞,不料那領頭的黑衣人也開口了:“將血擦干凈!咱們走!”
一行人旋即向副將離開的方向追去,幾人的速度極快,轉眼空地上只余滿地零亂的尸體和空蕩蕩的馬車。
又過了好一會,副將離開的方向,官道上最靠近樹林的地面上,一具面朝下趴俯在地上的尸體微微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