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青冥,夜幕將近。
用過晚膳后,蘇妃說了聲:“我去燒點水待會兒沐浴”,便裊娜離去,把碟子碗筷什么的留給了徐念白。
兩人的住處其實不大,除卻自帶的小院外,其余只有三間房,相鄰的兩間做了徐念白與蘇妃的臥室,還有一間當作灶房,但房間很小,因而吃飯都是在徐念白屋里解決的。
縱使在京城,作為禹朝的首善之地,在夜里,除了皇城以外,五條大街一百零八坊也是有宵禁的,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時才會暫時取消,或是推遲幾個時辰。
不過也僅是不允許在街上亂走,你若是提早出門,夜宿在外倒是無所謂。
而對于徐念白來說,這里的晚上又極度無聊,之前他總是露宿荒野,頭頂有瓦片的時段兒不多。
現(xiàn)如今安逸下來,關(guān)于妖魔的找尋不急于一時,便顯得有些窮極無聊了。
常言“溫飽思淫欲”,徐念白雖則還沒到那種地步,但隔壁房就住著個禍國殃民級別的尤物,要說沒點想法那是自欺欺人。
嘩啦—
房間隔音不是很好,若有若無的水花聲自隔壁傳來,似乎還用手故意拍了拍水面,試了試溫度。
本就無心睡眠的徐念白翻了個身,耳邊“嘩啦”聲不止,索性披上衣服,走到屋外坐在檐下,意圖放空內(nèi)心,好好鞏固半月前赤色鬼面給予他的那股力量。
只是剛剛盤腿坐下,徐念白不經(jīng)意間掃到了鄰屋的窗戶,略微一呆。
蘇妃的房間影影綽綽,燈火照在窗紙上映出了一道曼妙側(cè)影,卻只有浴桶沿口以上。某一刻,側(cè)影霍然拔高,像是站了起來,身子探出桶外似在拿著什么東西,燈火輕晃,窗紙上重巒疊嶂,顫顫巍巍。
徐念白看了兩眼后收起視線,想了想,又瞄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免得晚上失眠。當即歸守本心,默念口訣。
閨房中,水花漸隱,一道微弱的輕哼若有若無,終是消弭在夜幕下。
一夜無話。
......
翌日,秋風瀟瀟灑灑,徐念白睡到午時醒來,穿衣出門。
住在這條老街的人其實不多,五條主街囊括了京城大半個區(qū)域,但相較于其他街道,麒麟街的好些地方因為年代久遠,從而顯得破破爛爛。
朝廷又好些年沒撥下過銀兩修葺,這就導致有錢的達官顯貴不愿意住在這兒,選擇了更為繁華的另外四條主街。
可怎么說麒麟街都是最靠近皇城的區(qū)域之一,這里的地價自然不會便宜,低價售賣更是史無前例,便又讓沒多少銀子的平民百姓望而卻步。
發(fā)了財?shù)娜思野崃顺鋈?,又沒有新鮮血液進來,長此以往,這二十多個坊里的住戶愈發(fā)減少。
徐念白出了門,瞧著路邊緊閉的一排排院落,念頭一動,感覺發(fā)現(xiàn)了商機。
心里想著待會兒回去找蘇妃討點銀子,找尋妖魔的事暫且放放,先在異世界置辦些房產(chǎn)再說。
這般思忖,腳步已是走到了魏記酒肆門前。
酒肆的掌柜魏老頭,若是沒在醫(yī)館躺著,那準是在隔壁酒肆與酒客們閑聊。
半月以來,徐念白與鄰里差不多也熟稔了,平時閑來無事便會到魏記老酒鋪坐坐,一壺小酒,半碟花生米,再加點小菜,足矣讓他思考很長的人生,一直坐到太陽落山為止。
在接觸武驍衛(wèi)的小捕快虞小滿之前,他就是這么度過每一天的。
徐念白跨過門檻,踏進店內(nèi),果然一眼瞧到魏老坐在柜臺后,手里提的金絲籠敞開著,正在給他養(yǎng)的黃雀喂食。店里酒客不多,三三兩兩散坐各處。
見徐念白進來,一襲青衫的魏老抬眼笑著問候:“呦,徐公子來啦,不錯,身子骨挺硬朗?!?p> 魏老行了一輩子醫(yī),不需要摸骨,一個照面就能瞧出旁人的身體情況,此時臉上雖是笑呵呵,卻頗有些打趣徐念白的意味,那眼神好似在說“年輕人要懂得節(jié)制,作為男人可不能由著女子亂來”,因為蘇妃每次到隔壁抓補藥,都是魏老親自包好的。
看到徐念白被補得身強力壯,魏老作為醫(yī)者便愈發(fā)滿意。
徐念白被盯得心里微僵,臉色保持著常態(tài),恍若未聞在桌前坐下,招招手:
“魏老,老三樣?!?p> “好嘞~”
店里就一個伙計,魏老讓他招呼著徐念白,后者打算下午就在這兒度過了,等蘇妃那邊有消息再說,到時候再去和虞小滿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伙計很快端上了酒菜,同時,酒肆外邁入一道白影。
徐念白面朝店門而坐,抬眼正好瞧見來人的模樣。
紅唇淺薄,下巴白皙俏尖,身上衣著從系黑發(fā)的絲帶,再到腳上穿的靴子,無一例外皆是雪白。
白衣?
徐念白短暫一怔,女子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女人好颯!
接著,才讓人注意到她貌美的臉蛋。
那股銳利自信的氣質(zhì),隱隱蓋過了她本身的容貌,盡管這女人有著傾城之姿,可帥氣瀟灑等詞用在她身上也不為過。
在場的酒客盡是些粗糙的漢子,可能也就徐念白這張臉,能與之相爭一二。至少白衣女子的視線并未留意到旁人,卻在徐念白身上頓了下,也很快收回目光,從腰間摘下酒葫蘆。
魏老放下了金絲籠,接過女子遞過來的酒壺,熟練開口:“李姑娘,還是滿上一壺?”
白衣女子點點頭,遲疑了一下,旋即改口:“不,半壺足矣。叫老頭子又嘴饞,拿半壺給他過過酒癮就行了,我明明那么忙,卻總是差我過來?!?p> 對于這位李姑娘的念念有詞,魏老只是笑笑沒有接話,顯然不是頭一回聽,拿著酒葫蘆轉(zhuǎn)身進了里屋,片刻后又出來。
白衣女子接過葫蘆放于掌心掂量一下,這才滿意點頭,放下一錠銀子,轉(zhuǎn)身離去。
魏老重新坐下,給黃雀投食。
徐念白嚼著花生米,就聽見有酒客不滿地嘀咕:“掌柜的,方才你給那個白衣姑娘的是哪種酒啊,怎的與我們碗里的不一樣,還要更香一些,你莫要不承認,我可都聞出來了?!?p> 魏老聞言笑了笑,擺擺手道:“自然是全天下最烈的酒,世間少有!”
“那快給我來一壺!”酒客迫不及待。
魏老:“嘿嘿......不賣?!?p> 那個酒客愣了下,頓時“嘿—”了一聲,正要開口質(zhì)問能賣給那個白衣姑娘,怎么就不能賣給我?卻見周遭不少人皆是憋著笑,顯然不是頭回見此場面,恐怕在這名酒客身上聽到了自己曾經(jīng)說過同樣的話,但魏老頭性子倔,說不賣就不賣。
以至于他總是揚言酒肆釀出了世間最烈的酒,可至今除了那個白衣女子之外,再無對第二個人售賣過。
徐念白勾勾嘴角,他對酒不感興趣,向魏老問起方才的白衣女子來。
“呵呵,徐公子不是京城人士不認識也正常,那姑娘名為李晚檸,不過她這身打扮公子想必不陌生吧?”
魏老先賣了個關(guān)子,瞇眼看過來。
徐念白頷首,在他的印象里,喜歡從頭到腳一身白,也就只有那幫騷人了,于是接茬道:“神天司?”
魏老輕“嗯”一聲,“不錯,李姑娘正是當代司首直系弟子,同時,紹慶21年的春闈便是李姑娘力壓群雄,以女子身份拿下頭名?!?p> 周圍酒客也都望了過來,有人驚呼出聲:“那位李姑娘就是三年前踩著無數(shù)才子,從而被陛下親自破格指定為一甲的女子狀元?”
“她是神天司的人,會不會......”
“噓!慎言,不要命了你!”
“......噢,對對對,我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說?!?p> 老酒肆里走了一批人又來一批,唯獨徐念白那桌始終未多未少。
魏老蜷在柜臺后輕磕雙眼小憩,直到隔壁有人過來喊他,才稍稍清醒些。
“魏大夫,醫(yī)館來生意了?!?p> 老頭子二話不說,邁著大步回了一墻之隔的醫(yī)館。
眼瞧外面的天色暗下,徐念白一拍桌面,放下碎銀,起身告辭小店。
剛走到酒鋪外,就看到旁邊的醫(yī)館前,停著輛比較奢華的馬車,兩匹駿馬時而吞吐鼻息,然而不見馬夫,徐念白隨意瞧了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路上走走停停,等回到自家小院外,剛想抬手推門,不曾想兩道不同的聲音在院里響起:
“蘇姐姐一個人住嗎?”
“當然不是,女兒家的豈能獨居在外,太危險了,我有丈夫的?!?p> “是哦,蘇姐姐生的這么好看,相公也一定很英俊吧~!”
“也還行,長得一般般吧,勉強看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