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錢的去向

　　“皇爺，我能否問問，”思忖再三，李云棠還是開了口，“內(nèi)帑之中，還剩多少銀子？”

　　被這么一問，小皇帝先是一愣，而后磕磕巴巴地回道:

　　“不到……不到五百萬兩罷?！?p>　　五百萬兩？

　　有五百萬兩你會那副表情？

　　李云棠自然是一點也不信，起身探過去半個身子，眼睛緊緊地盯著小皇帝俏生生的側(cè)頰，繼續(xù)問道:

　　“皇爺能說地具體點么，這范圍也太過籠統(tǒng)了……”

　　小皇帝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伸出一手推開李云棠，暗惱其非要點破了此事，弄得自己有些沒面子。

　　但最后，她還是吐露了真實的數(shù)字：“具體是……九十三萬兩?！?p>　　乍一聽，李云棠還覺得這數(shù)字不算小，起碼夠支付捧辰、拱圣、羽林三衛(wèi)半年的軍餉，可他轉(zhuǎn)念一想后，卻發(fā)覺不是那么回事。

　　內(nèi)帑里面的錢，肯定不能全用作軍餉，宮中宮女太監(jiān)的月錢，先帝后妃們的月例，以及皇城內(nèi)日常的吃穿用度，哪個不得花銀子。

　　還有紫禁城內(nèi)的樓閣屋舍，時間久了，得出錢修繕維護；逢年過節(jié)之時，對下面的宮女太監(jiān)，也需要給些額外的賞賜。

　　更不必說，過些日子為老皇爺出殯，以及更后面的皇帝大婚，開銷更是不會小；戶部能拿出的多少銀子來撐場面，尚是一個未知數(shù)。

　　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羅列下來，花錢的地方可著實不少。

　　就憑小皇帝手中那不到一百萬兩的銀子，怕是三四個月，就要消耗一空；能不能捱過今年，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過，李云棠還是頗為疑惑，遠的不說，就在去年，老皇帝為慶賀新政功績，宴賞群臣，一次便撒出去幾十萬兩銀子，異常地闊氣。

　　再怎么沒錢，也不至于才過了一年，小皇帝手里的銀子，就如此捉襟見肘。

　　李云棠正想發(fā)問，小皇帝也不再藏著掖著，一股腦地吐起了苦水:

　　“就這，其中的六十萬兩，還是典禮紀查司從戶部預(yù)支的明年用度......

　　國朝雖然歲入近五千萬兩，但是花銷也異常巨大；經(jīng)制兵軍餉、維持各都司衛(wèi)所的費用、官員俸祿、興修水利、供養(yǎng)宗室，一樣樣算下來，本就沒什么結(jié)余?！?p>　　李云棠微微頷首，小皇帝說的事情，他也知道：

　　軍餉、官員俸祿、興修水利的錢，分別關(guān)系著國家國防安全、政局穩(wěn)定、以及百姓生存；自然是不能省的。

　　至于對宗室的供養(yǎng)，吸取前明的教訓(xùn)后，大漢在宗室待遇上，予以了巨大的削減。

　　就拿世襲罔替的親王之爵來說，太祖皇帝生有八子，長子與次子歿于戰(zhàn)事，三子李潤興承嗣大統(tǒng)，是為襄皇帝，余子皆封為親王。

　　除這五位之外，其余歷代皇帝封賜皇子，都只能用流爵，即降一等承襲的爵位。

　　而宗室爵不同于軍功爵，總共只有王、公、侯三等，皇帝的嫡長子為太子，余子封親王或郡王，王的嫡長子降一等襲公爵，其余諸子封侯爵，公爵嫡長子降一等襲侯爵，其余諸子就是平民了。

　　也就是說，太祖的后代，運氣足夠差的話，到了玄孫輩（即四世孫，兒子為一世孫，這里的孫解釋為后代），就是個平民了。

　　淪為平民的皇室后裔，所享受的經(jīng)濟待遇，僅僅是每年三石六斗大米，比大漢軍士的祿米都要少一半，只能勉強保證不被餓死。

　　此外，皇室后裔還可以免費讀三年私塾；意思倒是很明白：不肖子孫如果不是讀書的材料，那就趕緊滾去自尋出路！

　　再說世襲罔替的五位親王，也只有承爵的嫡長子不降爵位，旁支子孫也是要按照規(guī)矩降等。

　　即使是這樣，世襲罔替的王爵，也沒有幾家能順順利利傳下來的；或是“意外”絕嗣、或是因罪除爵；碩果僅存的秦王，也被剛剛破家滅門。

　　在這番控制之下，宗室總算沒造成太大的負擔(dān)；乾盛皇帝登基以來，逐漸陷入王朝周期律的大漢，財政終于堪堪維持個收支平衡。

　　小皇帝見李云棠若有所思，明白有些事情他也了解，于是補充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內(nèi)幕：

　　“四年前，老皇爺力排眾議，發(fā)動南征東吁之役，便不得不拿出內(nèi)帑的錢，反過來補貼軍用。

　　光這一場仗，便將內(nèi)帑中近兩千萬兩的存銀，幾近消耗一空！”

　　“什么？”李云棠驚地直接出了聲，“南征的漢軍，似乎也就四萬余人，四年時間，居然消耗白銀兩千萬兩？”

　　“唉，戰(zhàn)端一啟，花錢就不是人為所能控制的了......”

　　小皇帝深深地嘆了口氣，眉眼間泛起的憂愁，在她稚嫩臉龐的映照之下，讓人不禁心生憐愛。

　　“自太宗皇帝完成改土歸流以來，西南承平日久，六七十年不見戰(zhàn)事，軍備早已廢弛；

　　南征所遣的兵卒，都是抽掉駐扎在天山以北、漠北喀爾喀部、以及黑水之畔的邊軍；

　　萬里逶迤，徒增了許多軍費不說，還要考慮他們是否適應(yīng)環(huán)境，撥出大量銀子購買草藥，預(yù)防瘴癘與瘧疾。

　　此外，還要考慮后勤......”

　　“改土歸流之后，西南應(yīng)該成為進軍的有力保障，”李云棠心中訝然，忍不住打斷天子話語，“四萬多人的糧食，黔滇二省，難道都不足以支持？”

　　“自是不夠?！?p>　　小皇帝沒有在意李云棠打斷她話語的行為，反而耐心解釋道：

　　“西南道路崎嶇難行，北地的官健光是適應(yīng)氣候，便已經(jīng)勞心勞力；因此大部分輜重，都要民夫來運。

　　就說那重數(shù)千斤的‘奉天平夷大將軍炮’，在山路上轉(zhuǎn)運，須拆成一個個零件；一門火炮，就需要數(shù)十上百人跋山涉水運送，到了既定地點，還需在隨行工匠的指點下裝配完畢；

　　全軍數(shù)萬門的火槍火炮，就需要幾萬人來保障。

　　不光作戰(zhàn)的士卒要吃飯，運糧、運隨軍槍炮、以及輜重的民夫，也要吃飯，這便憑空多了十幾萬張嘴；

　　再說鐵彈、鉛子、火藥，這些東西西南諸省雖然能生產(chǎn)，卻標(biāo)準不一；軍中所需軍械規(guī)格應(yīng)當(dāng)一致，因此也需數(shù)千里轉(zhuǎn)運，沿途耗費的民力，也是不少。

　　我大漢能攻滅東吁，靠的就是槍炮開道；用海量的火藥、鉛子、鐵彈，打得同使火器的東吁國，毫無還手之力。

　　是憑借國力，硬生生堆死了其國！”

　　說了這么一大通話，小皇帝的抱怨還沒停止，微微挪動了坐姿，雙手墊在白嫩的下巴上，繼續(xù)傾訴道：

　　“花銷大也就罷了，內(nèi)帑的來源，還被截取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