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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如昨

第3章無名客(2)

食味如昨 繁千慧 10693 2024-07-01 15:00:31

  鼎沸的人聲沖破思維屏障涌進豐辰的耳朵,豐辰沿著街道朝和敬和春工程學院相反的方向,喧鬧的來源處走。

  車道上一直沒有車流駛過,因為寬闊的車道此時被龐大又整齊的隊伍占據,寬大的、紅底白字的橫幅迎風展開,憤怒變成簡潔的字,成為被生活磋白鬢角的人們扛起的旗幟。

  “這……?”

  這群蚍蜉撼樹的大人們堅定地占據車道的中央,像大樹一樣扎根在這里,更多的人在隊伍里,表情沒有喜悲。

  豐辰走進人群里面,這是他第二次距離痛苦這么近。母親失業(yè)后頹喪又充滿憂慮的臉龐在腦海閃過,隊伍里的每個人仿佛都有她的影子。

  “哎,朋友?!?p>  有一雙手從后面搭在豐辰的肩上,無害地喚起豐辰的注意:“要保持秩序,不要煽動大家的情緒。”

  他只是提醒,友善地笑了笑,是個和豐辰年齡相差不大的人。他留著板寸,穿著得體的黑色外褂搭配白T恤,手臂結實有力,骨節(jié)分明。

  “我叫奕瓏,神采奕奕的奕,玲瓏的瓏,是旁邊敬和春工程學院的學生,朋友是第一次見到隊伍吧?怎么稱呼?”

  嚯。

  敬和春的魚兒漏了三只。

  “豐富的豐,星辰的辰,可以叫我豐辰,真巧啊……我也是敬和春的。”

  湊巧的狀況讓奕瓏看豐辰的目光更多了一分友善。

  隊伍里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花色閃過,豐辰懷疑自己的眼睛時,昨天中午碰到的那個賣“龍粽”的大哥冒了出來——剛剛讓豐辰感覺熟悉的是他的花色大褲衩子。

  “喲,兩位認識啊,兄弟也是敬和春的?和奕瓏是同學?”

  豐辰:“剛認識的朋友,也湊巧,沒想到還是同校同學。大哥……怎么感覺你總是用另類的方式出場?”

  “另類?另類嗎?”

  “閑聊先放到結束后吧,陣雨哥,帽子都發(fā)完了嗎?”

  “都發(fā)給大家伙了?!?p>  “那我繼續(xù)帶著隊伍往前走?!鞭拳嚳聪蜇S辰,“朋友,能不能麻煩你……”

  “他不麻煩,敬和春今天不是放假了嘛!”

  陣雨哥用力拍了拍豐辰的肩膀:“管理隊伍就交給我倆吧!”

  天上果真不會掉餡餅,只會掉下來麻煩。

  陣雨哥湊近豐辰,在震天的抗議聲中小聲說:“有報酬,今晚組織內部的派對,特邀你來參加!”

  “……”

  是和晚飯的邂逅。

  隊伍里的人們紛紛換上橙黃色的錐形帽子。

  維持秩序并不困難,只需要和陣雨哥各守在隊伍兩邊,阻止試圖煽動情緒的人士混入隊伍,隊伍里父母輩的大人暫時能保持抗議和暴動之間的尺度。

  豐辰心里隱有憂慮,最近意外接連發(fā)生,他總怕事情不會用簡單的方式收場,他也不想看到這些艱難討生活的大人們會因為情緒失控而……

  豐辰終止想象。

  好在,隊伍在奕瓏的帶領下轉過半個魔方街區(qū),豐辰的擔憂都還是擔憂。

  天色漸晚。

  衣裳被汗水浸透,腿腳麻木。

  奕瓏在中心街宣布隊伍解散,隊伍里的人把帽子歸還,人群迅速散去,最后只剩豐辰、奕瓏,喜歡穿花褲衩的陣雨哥,以及中心街來來往往的行人。

  豐辰面有菜色,他把頭頂的帽子放進奕瓏手里的尿素袋,“興師問罪”地去找陣雨哥,得讓這家伙兌現(xiàn)自己應得的晚餐:“大哥,什么時候去聚餐?”

  “不是聚餐,是組織內部的派對?!?p>  陣雨哥竟然還糾正豐辰的語言錯誤。

  在這個摳門鬼的帶領下打了車來到荒郊野外。

  嗯?!

  荒郊野外?

  現(xiàn)在還不算是,這兒好像是下城區(qū)比較破落的地區(qū),接近郊野。

  如果這輛出租車繼續(xù)朝前行駛一段距離的話……豐辰毫不懷疑這個叫“拾荒者”的組織是準備跟野人聚餐啊!

  奕瓏安慰他:“朋友別慌,我第一次跟陣雨哥來的時候甚至懷疑自己被賣了?!?p>  “賣不了你,單槍匹馬就敢往龍?zhí)痘⒀J的家伙?!?p>  陣雨哥又哼了一聲,“純良組織,不危害社會?!?p>  礙于外人——司機在場,豐辰咬牙不準備多問,這輛車還真就在陣雨哥的指揮下開到了偏僻的郊野,車窗外沒有一盞光源,又行駛一段時間后才看到前方隱隱有光亮。

  大概是亮光給了司機靈感。

  司機靈光一現(xiàn),語出驚人:“有印象了!這兒之前是下城區(qū)的垃圾場對吧?想起十年多前我有時候會拉老頭老太太來這片兒,瞧我這破記性!這邊的變化可不是一般的大!”

  豐辰:“……?”

  腦袋要宕機,這里是哪兒?

  奕瓏都替陣雨哥感到尷尬,摸了摸寸頭:“如你所見……前面就是派對場地,估計陣雨哥已經提前安排人把場地布置好了吧?”

  呼……豐辰想回家。

  “來!別喪著臉!”

  和熱情高漲仿佛回到老家的陣雨哥相比,豐辰被所謂派對的“糖衣炮彈”打擊的只想光速離開這兒。

  高挑的竹竿間掛著明亮的燈籠,長龍一般懸在上空,紛飛的禮花,動感十足的歌,放飛自我扭動身體的男人,這些通通無法掩飾——和飯桌間隔十米就是垃圾堆的事實。

  “別杵在這兒了,在掩埋場開派對是……呃,是組織的傳統(tǒng),大家都歡迎你呢。奕瓏!快來帶這位兄弟……還沒問兄弟的姓名?”

  感覺陣雨哥也有掉了臉面的尷尬。

  “豐辰?!?p>  “好名字,豐辰?!?p>  隔著老遠有人招呼陣雨哥,陣雨哥一路小跑過去,迅速地把這個喪氣沖天的冤種丟給了奕瓏。

  “拾荒者,和拾荒有關的事情扯上關系其實挺正常的,等你和陣雨哥相處時間久了,大概就會習慣了?!币呀浟晳T的人士單薄地安慰說。

  燈籠下,一個身穿夾克一頭灰色板寸的人徑直走向沒人動的話筒,拿起來拍了拍,豐辰疑惑地看著他的動作。

  “今晚來的不論是客人還是自家兄弟,都不要見外,我先——來為大家唱一首!”

  數人哀嚎:“不好不好快捂耳朵!”

  特殊情況?

  奕瓏見狀況不妙,松開手里的尿素袋,立即掩耳:“快捂耳朵,林燈的歌聲有毒!”

  “???”

  讓人搞不清狀況。

  呼啦啦燈籠下面空了一大片,大家寧愿到垃圾后面躲避這位“歌神”一展歌喉。

  “還是不是兄弟!別都跑了??!”

  “林歌神,您這一嗓子要是唱出來,我看今天的狂歡會也甭開了,您一嗓子能讓大家伙緩兩天!”

  “適度展示才華,”剛去后廚忙碌,陣雨哥又匆忙跑出來,拍拍林燈的肩,拿走他手里的話筒,“精力這么旺盛,一會兒多喝兩杯?”

  “兩杯?不醉不……就多喝兩杯。”

  眾人哄笑,笑林燈變嘴太快。

  他佯裝惱怒:“重振組織的榮耀,我一刻都沒忘!昨天我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等明天我再完善一下,講給你們聽!”

  大家都想聽聽他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林燈連連搖頭,故意賣關子閉口不言。

  “討打!”

  “兄弟們,抓住他,扔他去垃圾堆里!”

  “嗯?,仁義何在?”

  燈籠下的哄鬧漸漸遠去了。

  火紅的光映照下的每一個人的臉都是微紅色的。

  奕瓏和豐辰穿過剛才的哄鬧場地,繞過臨時用幾根木頭和干凈破布搭建的廚房,一路上有很多人和奕瓏打招呼,豐辰的抗拒沒有開始時強烈了,決定既來之則安之,畢竟這也算一段奇遇不是?

  奕瓏把尿素袋遞給一個守在破屋門前的人:“諾,麻煩放儲物間最外層吧,隔幾天還會用到。”

  “豐辰?”

  “嗯?”

  “離派對開始還有一會兒,我?guī)戕D轉這兒?”

  垃圾場有什么好參觀的,奕瓏大概,不,是絕對有事要和豐辰說吧!

  不過不論是校友談心還是組織擴招都是還未發(fā)生之事,豐辰和奕瓏慢步走在垃圾的“夾縫”間,紅燈籠的光逐漸褪去它的顏色。

  “有個不情之請,和游行還有組織有關的事……還麻煩不要透露給別人?!?p>  “盡管放心,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p>  奕瓏摸了摸他的寸頭,沉默片刻后說:“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加入游行隊伍嗎?”

  他有話要傾訴,正巧迎合了豐辰躍動的好奇心。

  不論是沉重、悲傷或是愉快的,豐辰接納吸收后,都會用自己的方式給予對方反饋。豐辰小時候對一個女孩笑稱,這是禮尚往來。

  豐辰環(huán)顧周圍山高的垃圾堆,說:“想,畢竟一個大學生參與到很難親身接觸的事件里,讓人很好奇緣由?!?p>  “我母親是一個制衣廠的工人,每天都要為價格低廉的服裝加班加點,早早地就累白了頭發(fā),然而回報只是每個月勉強夠一家人生存的微薄薪水?!?p>  豐辰知道。

  這是沉重的,很難輕易向別人傾訴的話。

  “我父親……不提他了,他是個在酒廠工作的酒鬼,境遇和我母親一樣。真讓人感到無力,有時候累了我也想過,誰愿意把手里的錢大方地分給別人呢?”

  奕瓏攥緊了拳頭。

  然而他意識到升騰的憤怒,又松開了它,他們在垃圾堆里繞了一個彎,火紅的亮光又一次出現(xiàn)在前方。

  “無數價格低廉的商品背后,總要有……人要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哭泣的,我明白,卻不甘心,為什么哭泣的雨水恰好落在我們家?有些無所事事放浪形骸的人會擔起這些,但也有些……被命運推搡著,被石頭絆倒,一路摔的鼻青臉腫走到這兒?!?p>  語義含混,豐辰能聽出奕瓏心里積壓很久的怨憤和委屈,豐辰不需要開口點破,他知道這個一貫堅強的同學只需要一場持久的沉默,以及一雙已經在的、傾聽的耳朵。

  “呼……”

  豐辰笑了笑:“心情舒服點了沒?”

  奕瓏不太自然地笑:“舒服多了。果真有些話說出來以后,內心就會舒暢許多,麻煩你聽我講這一路沒頭沒尾的嘮叨了?!?p>  “我也只是安靜地聽,事情的親身經歷者才是最無助的。甭難過,以后游行缺人手的話可以找我?!?p>  兩人互相加了通信。

  熱鬧的氛圍重新?lián)涿娑鴣怼?p>  用圓桌圍起來的空地上,原本放在那里的音響被人挪走了,一個人正在展示街舞技藝,應和掌聲來了幾個高難動作,間隙中吹了一個口哨。

  轉彎的哨聲和雜亂的、歡樂的聲音交匯,很神奇地,竟然有了奇特的感染力,豐辰不由自主地想加入歡樂的隊伍,而奕瓏眉間的愁緒也已經消散無蹤,是他率先加入鼓掌叫好的人們,回頭示意豐辰,不要錯過這難得的夜晚。

  “各位,菜來嘞!”

  歡鬧稍熄,肉香短暫地蓋過了垃圾場獨特的臭味。

  陣雨哥蹲著身子左右搗鼓被大場面嚇啞巴了的音響,嗶嗶幾聲刺耳聲音過后,擁有獨特鼓點的動感舞曲蹦跳著覆蓋全場。

  “這兒簡直不像是個垃圾場……嗝?!?p>  還不錯,至少豐辰吃的很飽,后廚的手藝簡直是組織名字的相反面。

  奕瓏有些醉意,他不小心喝多了酒:“如果有不知情的人恰巧來這兒估計會被嚇到吧。”

  被搖晃著路過的陣雨哥聽到了。

  “瞎說……下城區(qū)除了貧窮和悲傷之外……它還需要一場……狂歡!”

  就像拾荒者現(xiàn)在在做的事情,把煩惱全部拋到腦后,為明天的自由干杯!

  吃飽喝足也玩鬧夠了后豐辰趴在凳子上搗鼓手機,心想,這么好玩的地方有空可以帶許木原來玩玩。

  還懵懂不知已經上了賊船。

  “起來……我讓人送你們倆小子回去,你們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p>  醒來頭痛欲裂。

  豐辰懷疑自己在刀山火海走了一遭,醒后到處翻找不見的手機,最后發(fā)現(xiàn)在床腳皺巴巴的被子里裹著,蓋的比自己都嚴實。

  陷入究竟誰才是人的懷疑。

  想起來自己好像參加了什么垃圾派對。

  “嘶……我是怎么回家的?飛回來的?”

  適時的電話打來,手機愉悅地震動,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格外惹眼。

  “陣雨哥?”

  什么時候存的電話號碼?

  “醒了沒?快收拾收拾下樓!”

  “?。俊?p>  理所應當的迷茫。

  陣雨哥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要不要打開通訊往上劃拉劃拉,看看我給你發(fā)了多少條消息?”

  “???我什么時候有的你通信?”

  “睡醒了就忘事兒,你還是先打開看看吧?!?p>  豐辰依言打開通信,隨后陷入漫長的沉默。

  “喂?”

  “你……”

  豐辰深深吸一口氣:“這都是什么群?”

  “組織內部的群啊?!?p>  陣雨哥打斷豐辰要說的話:“去洗把臉,仔細想想,是哪個家伙昨天晚上說,無論如何都要加入拾荒者組織的?”

  “?”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陣雨哥洋洋得意的快樂。

  也用不著回想,豐辰用頭保證自己絕對干不出這種事兒!

  “先收拾收拾下樓吧,我記得你今天還要上課?!?p>  可去他的吧。

  “滾,今天沒有課?!?p>  只罵一個字是豐辰最后的仁慈,掛了電話后果斷拉黑,扔了手機倒頭繼續(xù)睡。

  以及,把被子全蓋在自己身上。

  ……

  當下城區(qū)像年久剝落的老油畫一樣毀壞,會發(fā)生什么?

  會有工蟻般的人把碎片搬運回巢穴,當做自己的所有物,為溫暖又舒適的家園添磚加瓦嗎?

  在某些家伙的眼中,下城區(qū)和老油畫、即將過期的餅干、以及小白鼠——或許沒有太大區(qū)別。

  穿著三扣式西裝的男人把新取得的碎片一層層向下傳遞,平靜到冷漠的目光長久地注視著迷霧之下的城區(qū),他大概在搜尋那些即將剝落的色塊、或是有研究價值的鼠類。

  又或許還有來自不同世界的異類。

  畢竟……這是他們肩負的使命。

  上面的領頭者又在催促進度了,他知道最近需要加快一些步伐,或許要利用些比較極端的手段……

  哪怕不小心摧毀了下城區(qū),連帶著那些沒用的同儕們,都沒關系,都是廢物應得的下場。

  桌上的茶水還冒著熱氣,穿西裝的男人似乎永遠會永遠坐在這里,不會離開。

  ……

  豐辰是中午的時候被許木原的電話吵醒的,睡眼蒙眬地聽到許木原的聲音,豐辰這才想到他們約好下午去學校操場,為后天運動會做準備練習。

  “等我一會兒,五分鐘!樓下見!”

  豐辰猶豫還要不要帶著無字書,決定還是帶神明見見世面逛逛校園吧。

  時間喜歡逆著人的意志過,舒服的時間總是眨眼就消失。

  豐辰狼狽地和衣著得體的許木原打招呼時,許木原看上去對豐辰的狀態(tài)已經習以為常,并不意外。

  只是慣例詢問一句:“昨晚熬夜了?”

  “比熬夜還刺激?!?p>  刺激?

  “等下次還有機會了,我也帶你去見識見識,那是個……絕妙到你一定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p>  迪廳?酒吧?

  許木原在腦袋里一一掰扯自己沒去過的地方。

  “哎呀不是那些,別多想,”豐辰像是知道許木原在想什么,“我先賣關子,不然萬一真有機會帶你去玩,就沒有驚喜感了?!?p>  驚喜感……

  從沒去過的地方。

  許木原琢磨了一整路都沒想出頭緒,他腦袋里和快樂有關的知識還不足夠猜出豐辰賣的關子。

  在操場進行體育活動的人比往日要多。

  大概都抱著和豐辰兩人相同的目的準備趁賽前先熱身練習。

  豐辰看準一片無人的空地,和許木原奔跑過去。

  豐辰正準備把繩子綁在兩人的腿上,有兩個女生從另一個方向手挽著手小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其中個子高挑的先開口問:“同學!你們也是參加兩人三足項目嗎?”

  聲音清澈透亮,是個開朗的家伙。

  豐辰點點頭,目光側著看向許木原——個子高挑又開朗女同學目標太明確了,灼灼地視線一直在許木原身上。

  豐辰就說這小子招女生喜歡,看這才剛來操場,就成為被看中的獵物……目標了。她身邊的,大概是被“拐”來壯膽的閨蜜吧。

  許木原:“是的。”

  “嗯……冒昧的問一下,你們接不接受,互換一下比賽隊友?”她紅了臉,“我跟你一組,我的朋友和他——”

  距離近了看,她的身高和許木原持平,裸露的小腿瘦長結實,淡色的紅綠漸變色運動鞋以及一身適合夏日的搭配更凸顯了她的活力。

  備忘錄計劃大概又可以劃去一條了?

  “我沒意見,不過還要看我朋友的同不同意?!?p>  從后面悄悄戳了戳許木原,嘴唇翕動:“怎么樣?愛情往往產生于雙方的主動,年輕人,要抓住飛到面前的機會,因為機會不常有。”

  敬和春的體育比賽,重視過程而不太在意結果,因此就算比賽中男女搭配,只要參賽的同學喜歡,敬和春一向不會干涉。

  “我也同意,不過你的同伴……”

  她的同伴很溫和地笑了笑:“沒關系,反正也不是為難人的事,我可以和豐辰一組呀?!?p>  咦?

  豐辰先說了:“你認得我?”

  “嗯……只是之前聽過你的名字。不要多想,既然達成共識,那么……周耶,你就和他一組了?!?p>  “我叫許木原?!?p>  他們簡單地互相認識熟悉,為這場刻意的相遇畫了一個尾巴很長的圓。

  和許木原一樣有一米八的女生叫周耶,另一位叫蘇凌渲。

  豐辰沒有從腦袋里檢索出這個名字,他定了心,明白是自己的帥氣終于聲名遠播了啊。

  豐辰把繩子鄭重地交給許木原:“朋友,不要讓我失望。”

  “……你為什么要失望?”

  豐辰只是故意沖他眨眨眼睛。

  “來吧,你來還是我來?”

  “你來就好。”

  豐辰用繩子把兩人的腿系在一起,蘇凌渲的腿很白皙。豐辰站直身子時對方只到自己胸口。

  “先邁綁起來的腿,三、二……”

  “等一下,先抓住……手,不然像鬧別扭了似的,比賽的時候也會更容易摔跤?!碧K凌渲說。

  豐辰深以為然,不過終歸不太好意思,反倒是比蘇凌渲還扭捏了,蘇凌渲先握住豐辰的手,沖他眨了眨眼睛,淺淺地笑了笑。

  她笑時很好看,如果豐辰曾經見過她,一定不會摸著頭腦都回憶不起來。

  “看周耶,還有你的朋友許木原,”蘇凌渲的笑容仿佛變得很遙遠,“周耶很開心呢,你的朋友僵的像個木頭,他是不是還放不開?”

  那必須,許木原就是天生的木頭樁子,十八般計劃都難讓他的大腦活絡分毫。

  ……

  與此同時,昏暗的地下車庫里。

  “陣雨哥,有種東西叫復古時尚,現(xiàn)在年輕人就對時尚的東西情有獨鐘!相信我,我的這個想法一定能起到振興組織的作用!”

  陣雨哥十分頭疼地薅了薅后腦勺的發(fā)辮,心想別組織還沒振興,資金先被這小子敗光了:“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報紙和你說的復古時尚有什么關系?”

  “復興報紙業(yè),也算是一種復古??!年輕人一定會喜歡!”

  “你昨天晚上說的絕妙法子就是這玩意?”

  林燈期期艾艾:“是的啊。哥,你先別急著否定我的想法,在現(xiàn)代的時代擁有獨特性才能更好的吸引人眼球不是?拾荒者要想快速發(fā)展到能和上城區(qū)同儕比肩的程度……我覺得依靠獨特性迅速吸引大眾注意,是最好的法子。”

  乍一聽有點道理。

  仔細一思考很有道理。

  陣雨哥嘗試否定,用其他方式尋找這個“獨特性”,可腦子里一時也蹦不出來別的想法。

  于是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心動了。

  “行,那拾荒者就試著在下城區(qū)發(fā)展報紙業(yè),有報社也要有編輯吧,既然想法是你提出來的,那……”

  “我去敬和春挖點專業(yè)對口的學生過來!”

  “?”

  ……

  “豐辰?你走神了?!?p>  “抱歉抱歉,看他們兩個手挽著手的樣子,不小心看過頭了?!?p>  “許木原是你很重要的朋友?!?p>  “當然。周耶呢?能和我說說周耶為什么要主動和許木原搭話嗎?”

  不過對于這個疑問,蘇凌渲只是用笑容柔和地回應。

  “是秘密……不能說嗎?”

  蘇凌渲故意邁另一只腿,兩人頓時和草坪親密接觸:“哎呀!”

  “豐辰!”

  “小渲?”

  “沒事沒事,只是摔了一下!”

  “要照看好自己喔,不然我會很心疼的!”

  周耶主動挽著許木原的手臂,看到蘇凌渲和另一個男生確實沒事后,注意力便重新回到許木原上。

  “周耶是個很好的人。”

  “的確,很活潑的姑娘。”

  “我希望……許木原可以和她在一起?!?p>  “我也希望?!必S辰很認同。

  “嘿,所以她真的是奔著許木原來的?”

  蘇凌渲又不回答了。

  “繼續(xù)吧,”蘇凌渲握住豐辰的手,“今天的下午還有很長。”

  一直練到太陽開始傾斜,豐辰和蘇凌渲已經——不,從開始時就沒有過不協(xié)調,但總感覺重復練習的過程讓人樂此不疲,很快樂。

  于是整個下午都是值得的。

  看許木原也不再像個木頭一樣總是呆杵著,也和周耶說的有來有回,豐辰化身豐爾摩斯,覺得這兩人一定還有后續(xù)。

  操場已經變得空曠,視線很容易穿過它注意到跑動的人,尤其是當他們目標明確地奔著豐辰來的時候。

  “壞事,要壞事?!?p>  “怎么了?”

  豐辰遙指向越來越近的陣雨哥:“有熟人來了?!?p>  “那……時候也不早,我和周耶就不打擾你了!”

  蘇凌渲迅速解開繩子,向同伴跑去:“周耶!要回去嗎!”

  “許木原,周五見!到時候集合地點你來定,定下后記得給我發(fā)通信!”

  “好,再見?!?p>  豐辰像幽靈一樣悄悄出現(xiàn)在許木原背后:“下次記得多說幾個字,要讓對方感受到你的熱情才行?!?p>  熱情?

  許木原大概對如何展現(xiàn)這東西一無所知,不過他沒來得及問,遠處兩個一看就是社會人士的家伙氣喘吁吁終于跑了過來。

  “豐辰!”

  “別用這么夸張的語氣,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沒有用哦,我絕對不會去拾荒?!?p>  “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陣雨哥費老大勁兒才把氣喘勻:“你缺不缺錢?我這里有一份報酬還不錯的工作,旁邊這位……也可以考慮考慮?!?p>  得虧操場上人已經不多了。

  林燈補充:“果殼報社的編輯工作,現(xiàn)在正缺人手,歡迎各位入職。”

  “你們可以張貼招聘傳單,我記得你們發(fā)放傳單的能力挺逆天的?!?p>  “那些人都沒你專業(yè)!我很欣賞你的才能?!标囉旮缗牧伺呢S辰的肩膀,雖然他連豐辰是什么專業(yè)的學生都還不清楚。

  “沒興趣,不干。許木原,咱們走?!?p>  “年輕人,一個月四千!等報社走上正軌之后工資只翻不降,這種好機會如果錯過可就碰不到下次了??!”

  “豐辰?”

  堅定地說要走的朋友轉身就走……不過是走向陣雨哥的方向。

  許木原愣了之后就笑了。

  “咳,我可以考慮考慮,正好我是設計專業(yè)的,給報紙排排版做做設計,順便利用我的才華寫點稿子……手到擒來,陣雨哥,肥水不流外人田?!?p>  暗示很明顯。

  也正切合了陣雨哥的心意。

  一拍即合。

  林燈:“好!豐編輯,歡迎入職果殼報社,成為大家庭的一份子!后面的朋友要不要也考慮考慮?”

  “可以?!?p>  “話不在多而在精,果殼報社需要你這樣的潛力種子?!?p>  好像無論是誰,林燈都能把對方夸出花來。

  等陣雨哥他們樂呵呵的離開了,豐辰才后知后覺地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這家伙目的很明確,直奔操場目的好像就是我啊。這群人究竟是看中了我哪一點?”

  普通,默默無聞,除了長相有點帥氣以及好奇心過人地旺盛——

  豐辰帶著許木原翻了校園圍墻,抄小路回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老舊的圍墻也默默不言,矗立在路的兩邊。

  昏黃的天空像讓人愜意的畫卷,走在畫中難免覺得愜意,但碎裂的風險也會隨之降臨,走在畫中的人往往對此難有預知。

  那種幻覺又出現(xiàn)了。

  世界被暴力切割破碎,視野中的一切都變成一片片的碎塊,豐辰大喊:“許木原!”

  只能做到在許木原疑惑的目光里抓住他的肩膀,才不至于因為眩暈而倒地。

  頭頂的天空有一片不停鳴叫的鴉群飛過,許木原抬頭望向天空,他還不明白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

  一只爪上綁著金屬環(huán)的烏鴉歪著腦袋停在路燈的頂端,像也擁有好奇心般看著下方行為奇怪的兩個人。

  “許木原,這不太對勁!”

  破碎的碎片泛著五彩的光芒,躁動著、抖動著、一擁而上撲向豐辰,豐辰拼命拉著許木原向后退,然而身體疲軟,來時的路也似乎在腳下碎裂。

  豐辰一腳踏空,濃重的血腥味充盈鼻腔,手里緊緊拽著的人沒了蹤影。

  身后出現(xiàn)一座通天而立的血橋,從腳下延伸到遙遠的天邊。

  豐辰身后無來路,前面也沒有歸處。

  【他應獲得知識的贊譽】

  高遠的天空上有個聲音說。

  這還是幻覺嗎?

  穿橋而過的海水,振翅的昆蟲,花朵歪著腦袋的吟唱,聲音在耳邊、畫面在眼里,不像是幻覺,更像是……誤入了無人知曉的國度。

  豐辰這輩子都難忘記現(xiàn)在看到的一切,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如鼓的心跳即將突破胸膛,汗水浸透全身,面色白的像紙扎的人。

  肩挎的帆布袋,里面的無字書成為了豐辰唯一的救星。

  豐辰把無字書緊緊抱在胸前,企圖祈求祂出現(xiàn)拯救自己的性命。

  “死亡的危險……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別再繼續(xù)靠近了,我絕對不會走哪怕一步!”

  血橋像游動的蟒蛇,扭曲著,靠近豐辰,視野幾乎全部都要被血紅色占據。

  心跳越來越快,感知突然離開四肢向內收縮,大腦里緊繃的絲線臨近崩斷——

  “喂!”

  一聲清脆的女聲將豐辰從休克邊緣拉扯回陌生世界。

  血橋已經盤踞在四面八方。

  豐辰向任何方向邁出一步,都會落入血橋的陷阱,這個仿佛有自己想法的橋很期待豐辰踏上橋面,通往或許存在的彼岸。

  “聽我的,你站著不要動!”

  這個有些熟悉,卻不能辨認的聲音成為豐辰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用力點頭照做:“我絕對不隨便動!”

  “現(xiàn)在,閉上眼睛,去想象正在外面尋找你的朋友。”

  許木原……

  “在想象中沖過去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

  “許木原!”

  豐辰猛地睜開眼睛。

  “豐辰?!你去哪里了?!”

  “你別激動,先讓我緩口氣……呼。還是只有我能看到啊?!?p>  偏黃色的天空依舊掛在空中,豐辰卻有種可怕的不真實感,五感還沒能同身體一起從陌生的世界里離開,心跳慌亂無序。

  “許木原,我好像被奇怪的事纏上了?!?p>  豐辰把剛才見到的世界,以及前天上課時發(fā)生的情況向許木原簡單講了一遍。

  “許木原,你相信神存在嗎?”

  許木原搖搖頭。

  豐辰以為他不信,許木原卻說:“我相信。不過……人沒有辦法和全世界成為朋友,神大概也不能。豐辰,你是最幸運的人?!?p>  “扶著我點,咱們先離開這。咱們以后別從這邊過了,嘶……小路就是容易出事兒。”

  手腳還是不太聽使喚:“能在普通的生活中一腳踩進異常事件里,也勉強能算一種幸運,哈哈,不過幸運要加引號?!?p>  “怎么你看起來比我還不開心?”

  “……”

  “許木原?”

  連神跡都拋棄了自己。

  甚至發(fā)生在眼前,可是他卻看不到。

  “哪有不開心。時間不早了,加快速度離開這里吧。”

  可是不論如何,明天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生活無論有趣還是乏味都要繼續(xù),許木原還有堅持的意義,所以他還活著。

  回到出租屋后,豐辰一邊刷牙一邊瀏覽和下城區(qū)培訓課相關的信息。

  往下劃了好久豐辰才找到需要的課程,轉發(fā)給許木原,用語音轉文字輸入:“要不要明天下午去這個培訓大樓看看,下城區(qū)只剩這兒還開設報刊培訓課?!?p>  下午可能需要去圖書館兼職。

  許木原很快地回。

  如果沒有意外,我可能沒有辦法一起去。

  “問題不大,那我就明天先一個人去試試水?!必S辰回。

  在進入夢鄉(xiāng)前,豐辰把無字書擺在書架上面。

  “謝謝您救我一命?!?p>  豐辰熄滅明燈前眸色深深地看著書架。

  他躺在床上,在夢的輪回井中旋轉下墜。

  迷蒙中豐辰意識到,那些沒有邏輯的夢境又要折騰他了。

  “豐辰。”

  是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今晚竟然又夢到許木原,地點還是在圖書館。

  圖書館的雜物間。

  豐辰發(fā)現(xiàn)自己靠著墻坐在地上,手里拿著一罐輕飄飄的汽水,旁邊就是許木原,他們大概剛干完活兒正休息。

  “豐辰,你相信神明存在嗎?”

  好熟悉的問題。

  然而夢里的豐辰說:“不信,我相信我自己,和從沒出現(xiàn)過的神明相比,還是自己更值得信賴啊。”

  豐辰又安慰許木原說:“不要把希望全部寄托給虛無縹緲的神明,那樣你會失重,就不能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著了?!?p>  “失重?是這樣嗎?”

  “?!”

  許木原像充氣后的氣球漂浮到雜物間的天花板上,頭頂和天花板相撞,咚——地一聲后爆炸。

  等豐辰從震驚中回神后,雜物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許木原?!”

  腳下的地板消失,豐辰又墜入夢的深井之中。

  旋轉旋轉。

  而后又來到圖書館的雜物間。

  “我以為你剛才真的死了!”

  豐辰從第三視角看著夢里的自己這么對許木原說。

  許木原蹲坐在墻壁之間,雙手緊緊捂著褲腳,突然出現(xiàn)的豐辰仿佛讓他受到了驚嚇。

  朋友,總是在夢里見到你算怎么回事呢?

  “扭著腳了嗎?”

  豐辰剛邁出一步,許木原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驚恐,這讓豐辰迷惑不解,下一秒不講邏輯的夢境碎裂消失,豐辰又被扔回夢的輪回井。

  夠了夠了,這樣轉下去,等他醒來要發(fā)現(xiàn)床上全是嘔吐物了??!

  豐辰在夢境里又經歷了幾次沒有頭腦的對話,主角無一例外地都是許木原,這位朋友簡直成為了豐辰夢境的寵兒。

  “許木原,你為什么要來圖書館干兼職啊,你家里好像也不缺錢?!?p>  “……”

  “我只是想找點事情做。父母看管我太緊了,我不太想沒事的時候留在家里?!?p>  沒想到會在夢里聽到這樣的坦白。

  “就算只是擦擦桌子拖拖地也好,至少這樣我還有點用處?!?p>  豐辰撓了撓頭:“你本來就很有用,不僅腦袋瓜聰明,邏輯思維能力也非常強,我一直很羨慕你來著?!?p>  羨慕?

  許木原的臉上出現(xiàn)一道黑色的裂痕。

  裂痕越來越大,夢境逐漸被撕碎——

  豐辰被拋入一片沒有邊際的混沌中。

  ……

  “仲裁者大人,這個叫豐辰的人的確能感受到‘碎裂圖層’的存在,你的觀察是正確的。”

  在遙遠的另一個城區(qū),一間銀灰色的房間里,穿著灰銀搭配的統(tǒng)一服裝的青年向前方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匯報說。

  青年手里托著一個圓盤,上面擺著一摞經過層層批復后的文件。

  “仲裁者大人,關于是否開啟甬道的征集……”

  “有人拒絕?”

  被稱作仲裁者的男人問,語氣很淡。

  “不,正相反,是全票通過。我猶豫只是因為我個人的顧慮……”青年吸了口氣,“如果近期要開啟甬道的話……”

  仲裁者平淡的替他補充:“能感受到‘碎裂圖層’,但又在無上神庇護之外的人類會受到毀滅性質的影響,大概率會死亡。”

  “去辦自己該辦的事去吧,這個年輕人由我親自接手,我會給他一個得到無上神認可的機會?!?p>  “是?!?p>  青年離開時將銀灰色的房間門輕輕關上,這里仿佛又成為被隔絕的地域。

繁千慧

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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