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歌這氣話一出口,侯嘉倒還沒有什么反映,蘇書玉卻是頓時面飛紅霞,秀眉緊蹙,也不好反口,只得將臉轉到一側只當沒聽見。心里卻也不知怎么想起了那日侯嘉那一句:“以身相許又如何?!?p> 侯嘉冷冷瞟了蕭九歌一眼,沉聲道:“我這等小人自是沒有什么名譽的,不過蕭兄還請注意,所謂瓜田李下,蕭兄要將蘇小姐清譽置之何地,要將文正置之何地?!?p> 蕭九歌本是一時氣話,經(jīng)侯嘉如此一說,立時吶吶不能言。侯嘉也不去理他,自顧自的朝蘇書玉一揖,道:“請?zhí)K小姐在旬假之前將一應要準備的東西準備好,至于具體什么東西,小姐巨賈之家,置辦的自然要比侯嘉的好。今日也無事了,侯嘉告辭?!毖粤T也是一擺手,開門而去。
戴鏘離了伯倫樓,方才行過了一條街,便有幾名錦衣衛(wèi)士迎了上來,拱手道:“大人,廠公有請?!?p> “嗯?!贝麋I應了一聲,接過那錦衣衛(wèi)士送過來的馬韁,翻身上馬,一揚鞭,在衛(wèi)士的護送下,在京城熱鬧非凡的大街上策馬向皇城奔去。
本朝法制,宦官皆是居于皇宮,各有處所,侍奉皇族??墒钦l都知道,宮里但凡有些頭面的太監(jiān),都在皇城里堂而皇之的有自己的府邸,尤其是秉筆司禮太監(jiān)戴義的新宅子,戴義入住的那一日,大半個朝廷的大臣都親身前往道賀,甚至連當今都派人賞下了物件,賀喜戴義喬遷之喜。戴義的這座宅子,在皇城西南朝鳳巷,富麗堂皇,占地極大,光是他一座宅子,便占了大半個朝鳳巷還有多。
戴鏘策馬到了朝鳳巷戴義大宅的二門前,翻身下馬,將馬鞭扔給迎上來的家仆。門口自有人候者,一名錦衣軍官迎了上來,道:“公子,廠公在秋水堂等您?!?p> “嗯。”戴鏘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道:“衛(wèi)大人辛苦了。”
說話的這錦衣軍官衛(wèi)長信卻是戴義這座宅子的總管,也是戴義貼身侍衛(wèi),位在從三品,也算是一等的高官了。不過這等官爵,在宮中卻也是經(jīng)常,在五品的翰林編撰戴鏘面前,衛(wèi)長信依舊恭謹?shù)溃骸肮涌蜌猓⒔o您帶路?!碑斎?,衛(wèi)長信對戴鏘的恭謹,自然是因為現(xiàn)在在秋水堂里等著戴鏘的這座宅子的主人。
“不必,我自己認得路。”戴鏘拒絕了衛(wèi)長信的好意,擺了擺手,舉步向秋水堂行去。
“侄兒見過叔叔?!鼻锼弥?,戴鏘拱手向上座身著青衣那人行禮道。
“鏘兒不用多禮了。坐下吧?!闭Z音是極清朗的,全沒有半點外面說書的說的那等非男非女的太監(jiān)之音。
“叔叔找侄兒有急事?!贝麋I自揀了個位子坐下,隨手端起幾上方才俏麗侍女送上的香茗,抿了一口,道。
坐上那人,也就是如今權傾朝野的秉筆司禮太監(jiān),東西二廠督公,錦衣衛(wèi)指揮使戴義微微點頭,緩緩道:“也不算急事,不過是孩兒們怕我著急,才說成的急事,怎么樣,沒打擾你喝酒吧?!?p> “叔叔說得什么話呢?!贝麋I笑了笑,道:“不過叔叔眼力厲害,侯嘉這個人,確實不簡單。也難怪叔叔單單的把他提到五魁里去了。”
戴義淡淡一笑,道:“侯嘉的文章你也看了,認為怎么樣?!?p> “中正平和?!贝麋I想了想,給出了一個回答。
“僅僅是中正平和么?!贝髁x問道。
“嗯?!贝麋I又想了一想,道:“那文雖然無甚過錯,卻也沒什么驚人之論,也只有中正平和這四個字了?!?p> “那你可知——”戴義略頓了一頓,道:“那你可知,今科之中,最有驚人之論的是哪位考生的卷子么?!?p> 戴鏘略一躊躇,道:“侄兒不知?!?p> “你不是不知,是不敢說而已?!贝髁x面色淡淡,道:“自是那文正的卷子,本朝宦者權勢最重,世人皆知,也成了定例,便是皇上,也從未想過有所更改,偏生他一個小小舉人,竟敢非議此事,還請皇上誅殺我戴義,最有驚人之論的,不是他還能是誰?!?p> “叔叔?!贝麋I喚了一聲,戴義卻擺了擺手,繼續(xù)道:“不說這個了,侯嘉那卷子,我起先也是如你一般想法,心想送到二等中也就罷了,但終究卻是重看了一次,這才點到傳臚。你知我為何要將他點入五魁么?!?p> “侄兒不知?!?p> “其實你說的驚人之論,侯嘉那人也是寫得出的,而且他若要寫,寫得會比你好。而他不寫驚人之論,卻寫如此一份中正平和的文章,不求一甲,甘愿在二等中里晃悠,你有什么想法?!贝髁x道。
戴鏘吐了口涼氣,道:“叔叔,你的意思是……侯嘉是……”
“他是個聰明人,好久沒看到如此聰明的人兒了。”戴義嘆了個氣,喃喃道。
“叔叔,侄兒有一事不明。”戴鏘皺眉道。
戴鏘瞇起了眼,道“說吧?!?p> “叔叔的意思是侯嘉在韜光養(yǎng)晦,可是一直韜光養(yǎng)晦,又有何用,那還不如不入仕?!贝髁x問道。
“鏘兒,可還記得楚莊王的典故么。”戴義神情依舊。
“嗯?!贝麋I吟道:“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蓖A艘幌掠窒虼髁x投以疑惑的目光:“難道叔叔認為這人竟能一飛沖天么?!?p> “不能?!贝髁x笑笑,搖頭道。
“那叔叔又提這個典故?!贝麋I皺眉道。
戴義淡淡道:“提這個不過讓你知道,韜光養(yǎng)晦之所以叫韜光養(yǎng)晦,是為日后做的準備,若無日后,那便是隱士,而且是大隱?!?p> 戴鏘倒是知道“大隱隱于朝”,也不多問,只是說道:“那叔叔認為侯嘉此人日后能有何等成就。”
“如此聰明,雖無甚助力。四十可入閣,入閣之后的際遇,那也只能看他自己了?!贝髁x下了斷言,也不顧戴鏘的驚訝,自顧自的笑笑,起身道:“你想要什么,便放點風出去,這個旬假,便會有人送過來的。不過記得說是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