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文正……
四字一出,房內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蘇書玉沒有再扭過身去,回避侯嘉那平靜得不像話的目光,反而毫不畏懼的迎將上去,只有緊抿的唇邊緩緩溢出的血跡顯示著她內心在接受著怎么樣的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書玉還是在這樣的對峙中敗將下來,垂下眼簾,帶著些許嗚咽的聲音傳入侯嘉耳中:“侯嘉,你……你到底意欲何為?!?p> “做筆生意吧書玉?!焙罴蔚穆曇粢蝗缂韧臏睾?,但這溫和的聲音之于蘇書玉卻是那般寒冷,寒入骨髓,讓她無法言語。
“蕭九歌之命我本欲取之,他干了這般蠢事,不但累及你,我更不好過,翰林本就重清名,有他這一文,我在翰林院卻是再呆不下去了?!焙罴沃Z有真有假,翰林院他確實呆不下去,但他也未必再想呆下去,只是這些,蘇書玉卻是不必知曉:“只是文正卻突然出現,他的脾氣,你比我知道得更是清楚?!?p> “嗯。”點了點頭,蘇書玉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以為他已經……”
“我也以為他已經離開京師了,故而他出現之時,我也吃了一驚?!弊钇D難的開頭已過,侯嘉便再無阻滯,開始給蘇書玉詳詳細細的分析起來:“當時我若要取蕭九歌之命,必然要連文正之命一并取了。當然,廷鳴兄是非常樂意如此的?!?p> “他……他這個脾氣實在是無法可想的?!笨v使知道文正已然沒有了危險,不然侯嘉也不會來在自己面前說這些,但依舊是掛心,依舊是擔憂,這之于蘇書玉,也是無法可想的。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焙罴我司渑R川居士所言,不以為意的笑笑:“為了文正,書玉已然賠上所有,我若再取文正之命,怕是書玉能賠的,也只有這一命罷?!?p> “我……”面對如此冷靜剖析情愛之事的侯嘉,便是灑然若蘇書玉,也有些抵擋不住,只是默默的在問自己,若是文正殞命,她真的會以身相隨么?
“我利用了書玉之諾,半是為勢,半也是順勢?!焙罴螞]有理會蘇書玉的糾結,繼續(xù)自顧自的說道:“一科進士數百,三年一科,一世蹉跎的進士又何其之多。我若想在官場上有所作為,不在翰林院中冷熬時光,自然是要有靠山。戴公公自然是好靠山,可是要靠之人何其多,又何缺我侯承休一人。只因我有書玉,書玉有好父,我才與那一干人不同,再是如何,以書玉之聰慧,不用多言了罷?!?p> “我明白?!泵鎸χ岩磺卸计实眠@么明的侯嘉,蘇書玉發(fā)現自己根本恨不起來,在商言利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那你要做什么交易?!?p> “我放文正這一次,算是來與書玉做交易的誠意,但書玉且須應我,我不去找他麻煩,但他若要擋我之路,卻須怪不得我,這是這宗交易開宗明義之理。”
“我不應又能如何,本錢不都在你手中么?!焙罴握f得鄭重,蘇書玉回得譏誚,這半年以來,她不是沒有想過以后應當如何,但是總歸是想不下去,只是默默祈禱文正可安然回鄉(xiāng),卻也不枉費了她這般委屈?;槎Y日近,她心中塊壘,也是日漸增長,侯嘉此時出現,又以文正為餌,誘她入彀,她再是如何知曉利害得失,語氣帶些譏誚卻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書玉何以如此自薄?!焙罴尾焕硖K書玉譏誚:“書玉往昔做過多少生意,怎的這一回卻也糊涂了?!?p> “倒不是糊涂,只是做不到如侯兄這般冷靜自持?!碧K書玉賭氣似的飛快回了一句,便咬住下唇不再言語,侯嘉也不接話,只是端起茶盅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起茶水來,靜靜的等候蘇書玉的回應。
書齋陷入一小段時間的寂然后,蘇書玉還是張了口:“侯兄這筆生意又從何做起。”
見蘇書玉終是松了口,侯嘉臉上浮出一絲不著意絕然看不清的微笑,道:“承休此來,只是求書玉安心做侯夫人,其余之事,皆隨書玉之意?!?p> “什么叫皆隨我意?!碧K書玉挑了挑眉,有些不解。
“侯嘉雖是不才,卻也知道強扭瓜不甜的道理。只是書玉……”侯嘉望了蘇書玉一眼,自嘲一笑:“只是書玉這瓜讓我侯嘉獲利實在太大,便是再不甜,也放不得。故而只需書玉安心做好侯夫人,讓我可借你蘇家之勢靠緊靠山,其余之事一任你如何。常侍老父身側也可,周游各地打理生意也可,我一概不管,一概不論。你就是……”遲疑一陣,侯嘉還是沒將“你就是去找文正,也隨你之意”的下文說出口,頓了一頓續(xù)道:“只要不鬧出物議,我許你自由?!?p> “許我自由……”蘇書玉喃喃自語,饒是她膽大,聽到侯嘉這番話,也忍不住呆住了,卻又不禁為侯嘉這般出人意料的提議所吸引,開始思索著這般行為的可能性。她再是想著要遵守承諾,再是知道婚姻之事不能如已之愿,可當這樣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條件出現時,她還是動搖了。
“如何……”侯嘉看著面現猶豫神色的蘇書玉,臉上眼中含笑,心底卻是一片漠然。
“安心做……做侯夫人?!碧K書玉遲疑了一下,還是將侯夫人三個字說將出口:“與不安心又有何區(qū)別。書玉有諾,自當遵守,承休兄這般信不過書玉么?!?p> “安心做侯夫人的書玉與守諾做侯夫人的書玉,自然是差了許多的?!焙罴螌⑹种幸恢倍酥牟柚逊呕匕干希骸爸辽僭谠栏复笕四抢?,差別就很大。我欲以你蘇家為靠,自是不能讓書玉不安心的?!?p> “你……?!泵鎸@么一個冷靜得近乎冷酷的對手,還有那看上去對自己絕然無害只有好處的條件,蘇書玉終于受不住誘惑,“自由”二字,對她來說,確實有著異乎尋常的吸引力。她若是循規(guī)蹈矩的一般閨中女兒,也不會男裝出行與文正三人相交,更不會成今日如此。
侯嘉見蘇書玉如此,知她已是意動,卻是在是張不了這個口,也不相逼,只是道:“書玉既已知曉,那你我便一言為定如何?!?p> 大概是侯嘉之前的剖析實在太過功利冷酷,一刀砍斷纏繞在問題之上的惹人情絲,蘇書玉終于回復了她未遇文正之前,身為蘇大小姐在商場上應有的表現?!澳氵@人還真是奇怪,不過卻……”雖是奇怪,卻讓人說不出什么不對:“我與你一言為定,于我或是好事,但之于我蘇家呢?”
“那便是岳父大人考慮的事了。”侯嘉笑了笑,將海商之事簡單說與蘇書玉聽,卻未曾將戴義與蘇天德早已交好之事說出,若漏了這等口風,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蘇書玉之前幫助父親處理諸般事務,也略知一二,與侯嘉所言一對照,心中更是明了,自己婚姻一事,實在不是自己,抑或面前的侯嘉能決定之事,故而連心中之前對侯嘉的怨懟,也少了許多,再恨這人,他也不過枚棋子罷了,雖然看起來他是甘心情愿在當棋子的。
敘完一切,侯嘉看了看窗外有些陰沉的天,侯嘉也發(fā)現自己呆得實在有些久了:“時辰不早,我也先走了。”再一拱手,便撩袍行將出去。
“侯……承休兄?!?p> 行出門數步的侯嘉被身后傳來的女聲喚住了腳,轉回身卻見門前那一道娉婷身影朝自己福了一福:“不論如何,多謝承休兄,承休兄心意,書玉心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