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jié) 高第街

　　“如此說來，那人倒還真是個孝子了?！?p>　　在香山衛(wèi)所校場之上發(fā)生的一應事情和相應后續(xù)，在那幾百疍戶看來，是改變他們和家人日后命運的大事，但是在于其他人，卻不過只是閑步街面之上的一番談資罷了。

　　一輛極是普通的大車混跡在廣州府城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中，毫不起眼，車中坐了幾個人，正在談論著這些事情。

　　香山衛(wèi)所地處廣州府城之外，旁邊又無百姓村莊居落，門禁又極是森嚴。因此雖然營中動靜鬧得沸反盈天，但外界之于其中發(fā)生之事，卻是一無所知的，此時能在這不起眼的大車之中談論起這事的，除了李三成，卻是旁無他人。

　　而聽著他訴說事務，輕輕點頭給予評價的那位，雖然是一襲男裝打扮，但膚色潔白如玉，容顏秀美如女子。乍一看直覺眉目有些熟悉，再細看時，不是做男裝打扮的蘇書玉卻又是誰，而坐在她身側(cè)閉門養(yǎng)神的，自然也便只有侯嘉了。

　　“卻是是個孝子?！崩钊纱┝艘簧砩畋躺C金線的曳撒，頭戴大帽，像極了城中無所事事，專好斗雞走馬的紈绔子弟：“高平不是帶著人在外面把場么，待我那邊事了回了營，他卻拉著我說那人兩月之內(nèi)跑了不下五次，被他逮了三次。”

　　“你應允把他老母接到衛(wèi)所來，便是拿棍子打他，他也不跑了。”蘇書玉淺笑一聲，卻推了推依舊在倚著車壁閉門養(yǎng)神，不曾發(fā)表言論的侯嘉：“侯大人醒來，高第街快到了?！?p>　　侯嘉只是閉目養(yǎng)神，卻未曾真正睡著，被蘇書玉這般一推，方才睜開了眼，沒有回應蘇書玉，卻找李三成說話：“經(jīng)你這般整頓，有多少人最終登記了名姓?！?p>　　“五百七十多人，卻還有五六十人卻是油鹽不進，羅帆還想去游說，卻被我攔住了。養(yǎng)五六十人喝點番薯稀飯，我還是養(yǎng)得起的，只是想跑的話，卻是門都沒有?！崩钊裳壑虚W過一絲狠戾，頓了一頓卻又道：“兄長，現(xiàn)在人整頓得差不多，再訓練一兩個月就該上船操練，可是我現(xiàn)在營中一共就三條破船，只能保持著停在那里不沉下去……”

　　“感情三成今天主動過來，還是來打秋風的?！焙罴涡πs把球踢給了蘇書玉：“問你嫂嫂去?！?p>　　面對著李三成那般急切求肯眼神，蘇書玉卻是掌不住笑出了聲：“三成莫被你兄長戲耍了，船的事情掌柜們已經(jīng)在辦了，你現(xiàn)在先安心跟我逛一逛高第街，逛完之后定然不讓你失望?！?p>　　蘇書玉話都說到這般地步，李三成自然不能再空著急下去了，訕笑著正想找些什么話來說，馬車卻開始慢慢緩下了速度，車夫的聲音從外廂傳了進來：“大人，高第街已經(jīng)到了。”

　　高第街是廣州府城之中第一等繁華之所在。因離南門近，貨物出入便利，便成了番商入廣州府城進行交易的首選之地。因這條街道往來人貨實在太多，知府衙門干脆在街道兩頭豎起了竹制柵欄，車馬至柵欄前止步，只允許行人和送貨的獨輪小車出入。

　　侯嘉一行三人下了車，蘇書玉手中持了把扶桑來的竹制折扇，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是興奮的朝向侯李二人道：“果然熱鬧非凡?！?p>　　侯嘉李三成都沒有蘇書玉這般耐得住熱鬧，街上人流這般摩肩接踵，熱鬧得著實有些不堪了，雖然有從人相護，卻還是擁擠非常。侯嘉心思深沉些，只是眉頭略挑了挑，卻也未曾表露出來；李三成面上則掛滿了不耐，若不是是跟著侯嘉蘇書玉出來，只怕早就轉(zhuǎn)身扭頭走了。

　　這高第街如此熱鬧，依仗著這般熱鬧過活的人卻也是不少，柵欄之側(cè)的空地上，或坐或臥的，衣衫襤褸甚至裸著半身的，便是腳力；而在茶棚之中占了條凳子，身上衣衫齊齊整整，面前擺著碗茶水，眼睛只瞄著往來人群的閑漢，卻是跑腿帶路，通曉各家貨物所在，往來傳話促成交易的牙人。

　　侯嘉一行人雖然都穿了便服，但衣飾華貴氣度不凡，卻是一望可知，跟著來的四位掌柜也是一派做老的生意人氣度，身邊充作護衛(wèi)的七八個身著勁裝的彪形大漢也顯示著主人的來頭。因此一下車，便有不少目光嗖的一下便投射了過來，好幾個坐著的閑漢便站起了身想來攬這筆生意。

　　這高第街上的做這等生意的閑漢也有著高低貴賤之分，甚至形成了默契的行會，甚等樣客人有甚等樣人前去招呼，各自心中也有一本帳，甚至對于生意如何招攬，彼此之間也形成了默契。因此雖有好幾個立時站了起來的，但互相望了幾眼之后，便又坐回去了幾個，只有個穿著藕色長衫年紀約在四十上下，蓄了一叢短須，眉眼帶笑的出了茶棚，一徑往侯嘉一行人小碎步跑將過來。

　　“干什么的。”充作護衛(wèi)的錦衣衛(wèi)立時便將那人攔了下來，倒是蘇書玉揮手示意他們不必緊張，道：“這是本地牙人，熟悉地方買賣，我們要找東西，還真少他不得，請他過來罷?！?p>　　“見過三位官人，幾位掌柜。”久在這高第街上混跡的中人，眼睛都是極毒的，侯嘉一行人的身份他只需瞥上幾眼，心中便有了算計，只是這位說話的公子哥也太過細皮嫩肉了罷，難不成是……

　　“這位牙人如何稱呼，敢問可是官牙?！碧幚磉@等事情自然是蘇書玉出面發(fā)話，對于商貿(mào)往來基本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的侯嘉和李三成二人只用當個泥塑菩薩便可以了。

　　“回稟這位官人，小人胡錦?！边@胡錦眉眼帶笑，身上衣衫利落熨帖，雖不甚華貴，卻叫人看上去便生好感，笑嘻嘻的打了一躬：“看這位官人說話，也各地往來經(jīng)歷多的，咱們的這廣州府城之中，官牙也不過四十八人而已，哪有空閑在這茶棚喝茶。小人雖然是個私牙，卻是也知府衙門里給過牙貼的?！闭f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藍綾糊面的帖子，雙手呈與了蘇書玉，也算是個驗明正身的手段。

　　蘇書玉順手接了過來，這牙貼她以前也是見得多了，一眼瞥過去便知真假，因此只略展了展便將帖子遞回給胡錦，問道：“我們自江西而來，聽聞廣州番貨交易都在這高地街上，想來看看門路。不知胡牙人可否幫襯上一二?！?p>　　“但憑幾位官人吩咐?！焙\在這高第街上充當牙人也有二十余年光景了，往來客商見得多，眼前這位官人雖然有些男生女相，像是那種……但舉止做派卻是一派的久行商路的光景，說話行動也是極有分寸，像是江西那邊哪家商行少爺被派將出來打通商路，若真是能攀上這等人物，專做這一門生意也可養(yǎng)家糊口，勝過這日日在高第街前等候客商。

　　心中盤算不已的胡錦面上動作卻是半點不停：“小人自打十六歲上便在高第街上跑腿往來，如今也有二十余年，這街頭至街尾四百七十余間鋪子雖然說不上個個都熟，但有七八成鋪子的掌柜也能叫出小人的名字，鋪中有些什么好貨也多有給小人透點風的。卻不知道幾位官人怎么稱呼，想要些什么貨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