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永在侯嘉面前這般殷勤伺候著楊宏圖，自然是在向侯嘉無聲示威，表示自己的后臺所在，楊宏圖出人意料的出現(xiàn)在海珠島上，也很難說沒有給安永背書的意思。侯嘉突然這一下，倒真是叫安永和楊宏圖二人有些目瞪口呆，一時竟然沒有理會過來侯嘉話語之中的含義。
本來這官場之中的爭斗，尤其是文官之間的爭斗，講究的是意會，不管私下里斗得如何死去活來，但是明面上卻是依舊溫良恭儉讓的文質(zhì)彬彬。安永這般示威，就是向侯嘉表示自己已經(jīng)是楊宏圖的人了，隨便換了誰，都只會走開相避，事后再尋回場子。侯嘉這般問話，就是直接了當(dāng)?shù)南驐詈陥D一系在下戰(zhàn)書了。
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安永在侯嘉面前表示了對自己的依附，面對侯嘉的咄咄逼人，楊宏圖自然要出來維護(hù)一下“自己人”了：“本官也正有事要詢問安提舉，侯提舉若是要去稅卡，不拘誰帶個路便也是了，少時本官問過安提舉之后，自會讓安提舉去稅卡的?！?p> 楊宏圖這話中直接省略了那個“副”字，對待侯嘉也是居高臨下的上官口氣，安永有些錯愕的臉龐，也因?yàn)闂詈陥D的這番話語而變得洋洋得意起來。從六品只掌著市舶司一司的年輕官員，對上正四品掌著廣州府一府之地的實(shí)權(quán)官員，誰勝誰負(fù)，實(shí)在是一望可知的事情。
“哦?！焙罴翁袅颂裘迹龡l斯理的說道：“原來?xiàng)罡_對于我市舶司中事務(wù)也頗有興趣，不知要詢問何事，不如說將出來，或許本官對于市舶司中事務(wù)更有發(fā)言權(quán)呢?！?p> “海貿(mào)稅入之事，歷來是布政使司、知府衙門和市舶司共管的，本官今日來此，也是盡這共管之責(zé)?！睏詈陥D淡淡道：“難不成本官因海貿(mào)稅入之事，詢問一下安提舉也不成？”
“海貿(mào)稅入之事，三方共管這事，本官自然知曉。”楊宏圖話中含義，是想利用三方共管將安永視作自家下屬，而侯嘉要做之事，則是正好相反：“我市舶司掌船只往來貨物出入核準(zhǔn)稅入，知府衙門掌海商交易稅入，布政使司則掌稅銀轉(zhuǎn)運(yùn)。楊大人，本官說得是也不是?！?p> 朝廷旨意定下的三方共管自然是這個意思，只是實(shí)際操作上卻不是這般。侯嘉這般堂而皇之的說將出來，楊宏圖也說不出什么個不是出來，只得冷哼一聲作為應(yīng)答，安永倒是想說話，張了張嘴，卻收到了楊宏圖的警告眼神，也只得咽將下去。
“海貿(mào)稅入之事，事關(guān)重大，因此朝廷才定下法度來三方共管，安副提舉身為我市舶司副提舉，掌的自然是我市舶司所管轄之事，楊大人有事相詢安副提舉，想來便是知府衙門就海貿(mào)之事對于我市舶司衙門有公事相詢，由本官這個正印官來回答豈不是更好?！焙罴握Z速依舊不快，但是著實(shí)的正氣凜然，直接把市舶司衙門與知府衙門定作了敵體：“不知楊府臺有何等事務(wù)要問我市舶司衙門，但請就此說出，本官身為市舶司衙門正印官，自然要親自回答過楊大人的問話，由安副提舉答話未免有些不恭了?！?p> 楊宏圖說有事相詢，不過是個借口，被侯嘉這么一頂，又叫他如何當(dāng)眾說得出來有什么公事要問的，眼珠轉(zhuǎn)了一轉(zhuǎn)，語氣便軟了下來：“本官這事卻是非安提舉不知的，侯提舉不必事事躬親了?！?p> “但不知是私事還是公事?！焙罴巫匀徊粫胚^這個機(jī)會，繼續(xù)緊逼，問道。
“私事怎樣，公事又如何?！卑灿勒驹跅詈陥D身邊，一口鋼牙幾乎要咬碎了，這般撕得破面皮的上官，他倒還真是第一次得見，眼見侯嘉步步緊逼，他自然要跳出來護(hù)住了。
侯嘉等得就是他張口，帶著嘲諷意思笑了一笑：“若是公事，那本官自然要參與得知了，若是私事么……目下正忙，安副提舉還是莫要因私廢公，待得休憩之時再想楊府臺回話才好。”
“你……”楊宏圖沒有回應(yīng)侯嘉問話，便是知曉侯嘉這句后話，卻不妨安永自己跳將出來給侯嘉以話柄，此時待要阻止，卻是來不及了，只得重重一哼，扭過頭去看海了。安永則張口結(jié)舌，只能說得出個你字，卻是不知如何答話。
“安副提舉，告知本官，到底是私事還是公事！”侯嘉忽得聲音一高，厲聲喝道。雷知力等侍從也隨聲齊喝：“請安副提舉答上官問話！”
“這……這……”侯嘉一聲喝，已然有些讓安永神魂不定，待得雷知力一干錦衣衛(wèi)齊聲一喝，更是不知所措了，他慌亂間看向楊宏圖，卻見楊宏圖已經(jīng)別過臉去，一副不準(zhǔn)備理會的樣子，心中則更是心虛，支支吾吾了許久，卻還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說！”繼續(xù)暴喝的依然是侯嘉，此時的他已經(jīng)完全不復(fù)了平時八風(fēng)不動的形象，連連大喝，十足強(qiáng)勢。只讓旁觀之人有些恍惚，這到底是翰林院里出來的傳臚郎還是三法司衙門里出來的酷吏啊。
“是私事又如何?！眲e過臉去的楊宏圖還是看不下去侯嘉這么一個從六品小官在他面前如此跋扈，將臉正將過來，帶些不屑的回應(yīng)道：“難不成本官問些私事，侯提舉也要管不成。”
“楊府臺的私事本官自然是不敢過問的?！焙罴尾槐安豢旱幕貞?yīng)了一句：“但是安副提舉身為市舶司衙門中人，目下正是公事用急之時，本官身為正印官，管束于他乃是天經(jīng)地義，此乃市舶司衙門內(nèi)部事務(wù)，還請楊府臺莫要因私廢公，但有其他事，還是晚上再找安副提舉去問罷?！?p> “你！”侯嘉這么一個因私廢公的大帽子扣將下來，便是深沉如楊宏圖，也不禁發(fā)了怒氣。還未曾找出什么話來還擊侯嘉，卻不防侯嘉一揮手：“下官有事，請恕不能相陪！”
得到侯嘉號令的雷知力引著一干護(hù)衛(wèi)直接上前，一把架住安永，便往外拖去，安永雖然膀大腰圓，卻又如何是這干錦衣衛(wèi)精銳的對手，加之未曾預(yù)料到，還未來得及掙扎便被兩個錦衣衛(wèi)架著拖走了，他屬下的巡檢司弓兵卻又如何敢上前找錦衣衛(wèi)的茬，再說侯嘉才是名義上他們正經(jīng)的上官，于是都踟躕得互相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并不曾有一人上前解救安永。
“楊大人再會?！惫傲斯笆?，侯嘉看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然氣急非常的楊宏圖，徑自便轉(zhuǎn)身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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