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逸仙劃拉著，劃拉著，眼前一黑，就模糊了。
她看見侯張氏在向她笑。
她似乎又聽到了侯張氏跟她講從皇上的故事：
“這一仗從林名聲大振，在山東人里威望越來越高。大家都說他的功勞好比評書《薛禮征東》里說的李世民。
“他聽了哈哈一笑，學著評書調(diào)，說了句‘朕準了’。從那以后大家都叫他從皇上。
“從皇上不但有勇，還有謀。那一年赤勒川糧食收成賊好，家家有余糧。到了冬天，下起了大雪。那雪大的，有一尺多厚，喀喇沁的牧場被大雪覆蓋，蒙古人的牛羊沒地方吃草，餓死的牲口堆成了小山。
“眼看蒙古牧民要被餓死凍死了。這時候，從皇上對大伙兒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咱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蒙古人凍死餓死。
“他派人給貢王送信兒，愿意送去兩千石糧食，換回他們凍死的牛羊。貢王接到信兒哈哈大笑，立馬兒同意，還特意命令手下簽訂了蒙漢友好共處官文。
“從那以后，山東人不再叫蒙古人‘蒙古韃子’，蒙古人也不再叫山東人‘山東棒子’。蒙古人放牧牛羊不過赤勒河，山東人開荒不過青羊山……”
“盎，快來人呀，包東家暈過去了?？靵韼兔ρ健！币恍╅L工跑過來，齊大忽地把她往從家大院抬。
包逸仙似乎沒完全暈過去，就是感覺身上沒勁兒，動不了，但能聽見大家伙兒說話。
這時，他似乎看見猍歹嚎站在從家大院門口。
侯張氏攙著包逸仙在訓斥猍歹嚎：“龔甲長呀，有啥大事呀?天塌下來了嗎？這里可有個大肚子呢，可不能跟打雷似的，那么大的聲兒，驚了胎氣，你這個甲長呀，可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過了一會兒，包逸仙感覺自己被放在炕上，從素花和從素妙在喊媽媽。
又過了一會兒，她又看到侯張氏在和田殿閣、季鳳軒說：“盎，兄弟倆，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們是嘎哈的！是嫂子我求你們了，今兒個，你們無論想個啥法子，趁鬼子還沒走遠，繞道到擋山子，趕到幾個鬼子前面，把這幾個狗日的干掉！這錢，就算買幾個狗日的腦袋的錢！中不？”
眨眼間，矮腳唬在石峽和姥姥姥爺一起過了六年了。
他除了幫姥姥姥爺種地外，就是到山上追兔子，套野雞。
時間長了，他不但能滿山坡追兔子，還學會了用細麻繩拴套子，放在野雞、兔子經(jīng)常走的路線上，巧妙地把一些野物套住。
就這樣，每次上山，他從沒有空著手回來過。
在山里跑慣了，就喜歡上了大山。
矮腳唬也一樣，他把石峽周邊的山川幾乎轉(zhuǎn)遍了。
奶頭山、光頂山、鳳凰嶺梁……在這些山里，他能知道哪里有猍歹，哪里是野雞的抱窩地兒，哪里是兔子洞最多的山梁。
矮腳唬特別喜歡一個叫湖泗汰的地方。
這是個山溝中的小水泡子，面積不大，只有兩個農(nóng)家院落大小，水清澈透明，瓦藍瓦藍的，里面的魚是彩色的。
聽姥爺講，這是個神秘的地方，水泡子里住著個金魚精，很有道行的，就算你是土行孫轉(zhuǎn)世，也不能輕易惹呼他（招惹他）。
“盎，不就是個精怪嘛！有啥可怕的？”矮腳唬不屑地說。
“噓……小點聲，可不能背后說他的壞話，他能聽見的?！崩褷斏衩氐卣f。
“唵？他長著順風耳嗎？能聽得那么遠？”姥爺年輕時讀過幾年私塾，讀過《封神演義》，經(jīng)常給矮腳唬講《封神演義》里的故事。
矮腳唬以為姥爺又講《封神演義》呢。
“盎，長沒長順風耳，我不知道?？伤皇且话愕聂~，是一種魚龍互化的那種魚?！?p> “唵？啥叫魚龍互化呀？”
“盎，就是上天能變成龍，駕起祥云飛；下水能變成魚，在水里能游。就擁烏（因為）這個呀，人們都叫他魚龍王?！?p> “盎，哇塞，這么厲害呀！姥爺快講講，這個魚龍王到底啥來頭呀？”
姥爺見矮腳唬對魚龍王很有興趣，就給他講起了有關魚龍王的故事。
“盎，早先呀，錐子山街上有個叫李保全的，開了一家澡堂子，生意很紅火。
“有一天呀，他見門前圍了一群人，心想這是嘎哈的呀？就出門扒開人群往里看，只見人群中有個鄉(xiāng)下人，挑著一副擔子，擔子一頭一個泥盆，泥盆里全是金魚。
“這些金魚五顏六色的，鼓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非常稀罕人。李保全往泥盆前一湊乎，一眼就看見一條大金魚在瞅著他，瞅著瞅著吐了個大大的泡泡，好像在和他說話。
“他仔細一看呀，那大金魚眼睛好像流淚了，像是在向他求救。
“李保全看到這里，一下子動了惻隱之心，就問那鄉(xiāng)下人：‘你這金魚咋賣的呀？’賣魚人回答：‘要是零賣呀，這一擔金魚咋的也賣十五塊大洋，你要是全包了，就給十塊吧?！?p> “李保全聽了，就答應全包了。不過有個條件，就是賣魚的得給挑到湖泗汰那兒。
“賣魚的一聽，全包了，就一口答應下來。眾人一聽，感覺蹊蹺，不知道這李保全葫蘆里賣的啥藥，就跟著賣魚的一起來到湖泗汰。
“到了湖泗汰呀，發(fā)現(xiàn)那兒有一棵老柳樹，老柳樹下有一眼泉眼，泉水清亮兒清亮兒的。
“李保全讓賣魚的把所有的金魚全倒入泉水里。這一倒呀，不得了，那泉水立馬兒翻滾起來，頃刻間變成了一個大水泡子。
“看熱鬧的人呀，頓時被嚇得往后直退，生怕濕了自己的腳。李保全也沒想到，自個兒只是想放生兩盆魚，卻放出個大泡子來?！?p> “盎，那，這金魚成精了？能把水帶來？”
“就是呀，這就是魚龍王啊。能把水帶來的就是龍了?！?p> “從那以后呀，這個泡子可不得了了。夏天呀，泡子里的水浮溜浮溜的（水滿，要溢出的樣子），再旱的天，這里也不會干。
“冬天呀，整個泡子結(jié)上一層冰，冰面下生出一層冰花。有好奇的，曾趴在那冰面上往下看，透過那冰花，能看見郁郁蔥蔥的松樹林子。在松樹林子背后，還有青堂瓦舍、樓臺殿閣拉哄的（等等），那情形呀，就像水晶宮一樣呀。有人說呀，那就是龍宮?！?p> “唵？這么大點兒的泡子下面，能藏住個龍宮？”
“盎，可不咋的。別看泡子小，里面有乾坤啊。據(jù)說呀，下面和海眼是通著的。”
“盎，看來，真是個寶地了?！?p> “盎！就是呀。一到冬天啊，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到這來看冰花。縣太爺還張羅過冰花會呢。有一年大年初一，熱河都統(tǒng)湯玉麟還到這看過冰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