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來的差不多了,農(nóng)會會長田殿閣講話了:“盎,鄉(xiāng)親們?。§o一下啊,我今兒個和大家講一講,為啥要土地改革。要弄明白這個問題,咱就得弄清倆事兒。一個是呢,地主為啥富?一個是呢,貧雇農(nóng)為啥窮?咱們要弄清楚誰養(yǎng)活誰,這個問題。……那誰是地主呢,在咱們大西溝川……”
田殿閣講了一番大道理后,呼吁大家推薦一下,找?guī)讉€貧雇農(nóng)上臺訴苦。
老常家的猍歹剩兒被大家連推帶搡地拱上了臺子。
猍歹剩兒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腦袋一下子就大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盎,小兄弟呀,你別緊張,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訴?!碧锏铋w鼓勵他,“你就把你最煩心的事兒,說說就行。”
“嗚——呀——”猍歹剩兒一著急哭了,“我,我,我,我——這么大了,也,娶,娶不上個媳婦兒。都,都怪我爹,好吃懶做,還抽大煙!……”
臺下一片起哄的聲音:“盎——貧雇農(nóng)為啥窮?懶的!”
“盎,還有,就是抽大煙!”
“奸懶饞滑,不走正道,能不窮嗎?”
……
田殿閣一看,趕緊把猍歹剩兒勸下臺。
這時老宋家的小二子嘚嘚瑟瑟來到臺上:“盎,我說兩句呀。我就說往們家擁烏啥窮呀。我也想過財主的日子呀,可不走字呀。我哥為了發(fā)點小財兒,就當了胡子,可錢沒搶到,讓人家給打死了。這年頭,整錢整糧食難呀!……”
“盎,當土匪還嘚瑟呀!那還有啥顯擺的呀?有能耐你當武工隊去呀!”小二子還想說兩句,被老付家的小福利上來嗆了兩句,被眾人哄到臺下去了。
小福利看看臺下,說:“盎,我就覺得嚎,窮吧,主要是沒地,沒地吧,主要是沒錢,沒錢吧,就是,不知道咋掙錢……”
小福利下臺后,突然有一個人高喊一聲來到臺上,大家一看竟然是從鐸。
這下臺下亂了套:“唵?從鐸,從四皇上的大少爺,他有啥苦呀?”
“盎,這有錢人呀,到啥時候都愛出頭露面的!”
“這農(nóng)會訴苦大會,也不是炫富大會呀,他上臺顯擺個啥?”
……
從鐸上得臺來,和田殿閣對了一下眼神,點點頭,然后向臺下鞠了一躬。
臺下立馬兒安靜下來。
“父老鄉(xiāng)親們啊,我是個剛畢業(yè)的學生,我叫從鐸,不太懂農(nóng)村的事兒。不過呢,我在這里給大家算了一筆賬。咱大西溝川呢,大致有土地一萬六千七百畝,有人口呢,是五千三百人。如果按人頭兒,把土地平均分給每家每戶,每人能分到三畝一分五厘地。大家想想呀,要是咱們每個人,有了三畝多地,每年打下的糧食,除了交公糧,交稅,那日子,是不是就夠過了?”
“盎,那肯定夠了!有吃的,就餓不著了!”
“不但夠,盎,還有余富呢。”
“那感情好呀,有吃的,就不用借錢了。不借錢就不用付利息了!那高利貸呀,殺人呀!”
……
“地主為啥富?貧雇農(nóng)為啥窮?貧雇農(nóng)辛辛苦苦一年下來,除了交公糧,交稅,還要交地主的租子,要知道,是咱們的地租養(yǎng)活著地主老財呀!”從鐸繼續(xù)說。
臺下的人一聽,大家立馬兒吵吵起來。
這時臺下的小二子喊了一嗓子:“盎,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家的地,愿意拿出來分呀!?”
“盎,對呀,你家的地最多呀!”立馬兒有人附和。
從鐸向大家揮揮手,意思安靜一下:“對,這個問題問得很好!老少爺們!今天我來到臺上,就是想告訴大家一件事。我家的土地,要全部拿出來,上交農(nóng)會,由農(nóng)會主持,給大家分了!”
他這話一出,把田殿閣也嚇了一跳。
臺下立馬兒安靜下來,大家好像集體做了個夢,懷疑起自己的耳朵聽差音了。
從家大院小藥房。
“唵?是你,答應把咱家的地,全上交給農(nóng)會了?”從四皇上看了一眼從鐸問。
“盎!是呀,爸,咱得……”
“你有啥權(quán)利做這個決定!?這個家我說了算!”從四皇上突然站起來吼道。
“爸,土地改革是一個潮流,咱們要順應這個歷史潮流!……”
“你別給我講那些大道理!”從四皇上在地上走了一圈兒,打斷了從鐸的話,“這些地,是往們用真金白銀買來的,有契約!咋能說交公就交公呀?這是買賣,不是過家家!”
“你那都是老黃歷了!”從鐸說,“按現(xiàn)在的形勢,新的政府要統(tǒng)一分配土地的?!?p> “你念了這么多年書,念成書呆子了!有用的沒學到,倒學會敗家了,分你老子的地來了!”
“你,你,你老頑固!頑固不化!”
“啥?”從四皇上盯著從鐸。
包逸仙聽到父子倆在吵架,趕緊過來勸和。
“盎,看看你們爺們倆,有話好好說,別頂牛呀!”包逸仙說,“從鐸,你是讀書人,不能這樣和你爸頂嘴呀。”
“媽,這交土地的事,你是咋想的?”從鐸問包逸仙。
包逸仙看了看從四皇上,又看了看從鐸,說:“媽呀,媽想的,和你爸一樣!”
“我從小到大,感到你們倆是這世上最開明的父母,沒想到,沒想到……”從鐸咬咬牙,眼淚在眼眶子里打轉(zhuǎn),“沒想到呀!你們倆這么頑固!真的是地主階級!”
從鐸一轉(zhuǎn)身,跑出了小藥房。
包逸仙和從四皇上相互看了看,“唉——!”嘆了一聲,坐在椅子上。
早晨起來,趁著空氣清新,從四皇上打了一段八段錦。
突然他聽見有人在一個角落里嚓咕話。
“盎,聽說了吧?龔家大院和刁家大院都讓農(nóng)會給分了,分給各家各戶了!老常家、老宋家都搬進龔家大院了?!崩绽绽詈妥o院的萬四六嘮著閑嗑。
“盎,我也聽說了,聽說賽刁纏的地,全給收上去了,要分給大家伙兒呢?!比f四六說。
“要是你能分著地,你是不是也回老家種地去呀?”勒勒李問萬四六。
“有地誰不回去呀?”萬四六說,“咱們東家好是好,可不也透出風了嘛,也要把地,交上去呢?!?p> “聽說這次評成分呀,賽刁纏、龔樂氏、順溜猴都被評上地主了?!崩绽绽钫f。
“唵?賽刁纏、龔樂氏家里有地,評上地主那是順理成章的事兒。那順溜猴,可就怪了!他家里也沒地了呀,咋就評上地主了呢?”
“你不知道呀,這順溜猴平常精明得跟猴子似的,這回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報成分的時候,說非要報個破爛地主。說是呀,這是對他大哥的交代!這把矮腳唬和侯老四給氣壞了,鬧著和順溜猴分家呢。”勒勒李說。
“是搭錯筋了嚎。那矮腳唬是武工隊長,又是黨員,咋能有個地主老叔呀?要我,也得分家呀?!比f四六接著問,“那,咱們東家,評個啥成分呀?”
“咱東家啊,是在日本鬼子笆籬子里,蹲了好幾年的,是抗日英雄呀。這成分肯定不能是地主了。再說,大少爺不是也放出風去了嘛,把地全部上交。咱東家,應該沒事兒的?!?p> “盎,沒事兒就好,那可是個大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