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兩三里外,他才從另外一處岔道上了黃泥崗。手持寶劍,一路不疾不徐,走了四五里山道,只見旁邊有株水瓢粗的大樹被刮去樹皮,露出絲絲白瓤。有人在上邊寫了兩行字,和酒店那伙計說的差不多,“近因黃泥崗有大蟲傷人,但有過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個時辰結(jié)伙成隊過岡。勿請自誤。”
常晉看過后也不以為意,繼續(xù)前行,差不多走了半里路的樣子,一座山神廟出現(xiàn)在眼前。那山神廟不過一人高,里邊用木頭雕刻有三尺高的神像,雕工粗糙,勉強能夠看出眉目所在。神像前還有個石質(zhì)的香爐,里邊散落著些許香灰。
山神廟外邊墻壁上,貼著一張印信榜文,同樣說的是有關(guān)大蟲傷人之事。
這樣的山神,連敕符都沒有,應該是山上的獵戶樵夫所立,求得就是個進山心安。
放眼望去,只見山神廟上方白氣凌亂,只有幾縷赤色云霧飄飄蕩蕩。顯然,這山神廟所得香火甚少,占據(jù)此地的鬼物連人仙二轉(zhuǎn)都沒有達到。
如此神靈,維持自身神位已經(jīng)難了,更別說讓他幫忙鏟除虎患,不過此刻對常晉卻有些用處。
常晉剛在山神廟前站定,還沒等祭出敕符,就看到山神廟前升騰起淡淡的黑霧,隨即一個滿頭花白的老者從里邊走出來。他手中持著一根枯木拐杖,看上去甚是虛弱。
如果不是渾身籠罩著一層稀薄的赤光,常晉幾乎要將他當成普通的鬼物了。
老者見到常晉,瑟瑟發(fā)抖的走上前行禮:“小神葛老六,乃是本地的山神,見過土地老爺。不知土地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處在神域當中,神靈對香火念力的感知很敏銳。當然,這山神能感應到常晉的存在,卻也是他沒有壓制神力的結(jié)果。
“免禮,”常晉躬身回禮,而后問道:“有百姓到我廟內(nèi)上香,言及此地有大蟲為禍,你可知那畜生到底在什么地方落腳?”
“原來土地爺是為白虎而來,小神實在慚愧,由于法力低微,根本無法鏟除那大蟲,只能眼看著它在此地作亂。至于它的藏身之地,卻在十里外蒼松嶺一帶,遠超出小神神域所在,根本不知道詳細地方?!?p> “謝了,待我滅了那白虎,倒時也有你一功”知道白虎的大致藏身之地,常晉就很容易找到對方所在。
“小神不敢貪功?!鄙缴窦泵貞?。
這山神本體乃是鬼物,原本歸屬土地管轄,只是如今得到香火念力,已經(jīng)算是神靈。
土地山神二職各有所屬,神道不同,他本不必如此恭敬。只是如今天庭不在,眾神秩序大亂,很多時候神靈之間的統(tǒng)屬已經(jīng)不那么明確。尤其是那些實力低下的神靈,為了保持神位不隕落,紛紛依附在上位神之下,祈求對方能夠庇護平安。
山神對眼前這年輕人畢恭畢敬,也是害怕對方鏟除白虎的同時順手將他打下神位。畢竟他這個神職來歷不明,連敕符都沒有。
常晉不知對方心中所想……只是這個小小的山神職位,他實在沒什么想法,些許香火念力,根本看不到眼下。
離開山神廟,常晉辨明方向,踏步朝蒼松嶺奔去。
常晉如今縮地成寸的神通已經(jīng)練到極高境界,對地脈靈氣感悟遠朝以前。十幾里路,也不過用了片刻。
進入深山,空氣愈發(fā)冷峻,很多樹下積雪尚未融化,其上留下點點滴滴野獸的爪痕。
常晉放出神識細細感應,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頭吊頸白斑虎所在,顯然此物并未在附近棲息。
又朝前走出數(shù)里,依然沒有找到虎蹤。
如果自己的神域達到此地就好了,只要放出神識,即可感應到白斑虎所在??上Т说匾呀?jīng)是通衢縣和五山縣交界處,以他目前的境界,神域遠未達到。
又搜尋了兩座山頭,常晉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索性停下步子,抬手用一枚石子擊落兩只松雞,而后找了個上風頭生火烤起來。
半柱香功夫,空氣中就彌漫著焦糊的肉香。
和他猜想的一樣,很快耳朵中就傳來沙沙的聲響。用神識略微感應,站在大石上凝神望去,數(shù)里之外一頭龐然大物循著氣味急速趕來,正是自己等待的吊頸白斑虎。
那畜生行至兩里外,忽然又停下腳步。沒等常晉反應過來,它卻已經(jīng)掉頭飛奔而去。
百密一疏,見白斑虎如此動作,常晉才想起這兇獸嗅覺敏銳,自己和它戰(zhàn)斗過,剛才顯然對方已經(jīng)聞出了味道,所以落荒而逃。
只是常晉不同往昔,如此距離這畜生要想逃走根本不可能。
他踏步急追,腳下翻飛,片刻就湊到近處,將白斑虎攔下。
那東西見無路可逃,也竄身停止,半弓著身子,雙眸中凈是兇光。
常晉如今已是鬼仙之境,想要擊殺這頭猛虎輕易而居。所以對方的反擊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細看之下,不由驚訝起來。
記得數(shù)月前,這兇獸毛色鮮亮,威風凜凜。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怎會變得如此狼狽。渾身皮毛干燥曲卷,軀體瘦弱,倒是肚子比往日大了不少。放出神識感應,明顯有個鮮活的小生命在跳動。
這東西懷有虎崽?常晉一時感覺有些棘手起來。
現(xiàn)在自己一劍下去,那可就是一尸兩命了。
雖說是替天行道,還會有香火念力產(chǎn)生。只是這種獲得香火的方式,他卻不能取。
動物對威脅感應最為敏銳,更別說眼前這白斑虎已經(jīng)是兇獸境界。直覺告訴它,眼前這個人類非常危險,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即使如此,白斑虎卻也沒有退縮,反而皮毛完全豎起,口中低吼連連。
“你是否能夠聽懂人言?如果能聽懂的話就點幾下頭?!背x嘆了口氣道。
話音落地,那白斑虎兇狠的目光中露出些許困惑,繼而抬起腦袋點了幾下。
“我乃通衢縣土地!猛獸修煉成兇獸,萬中無一,你這畜生能如此,確實得了莫大的機緣。只是你雖機緣在身卻不思在山中潛修,反而跑到人間為禍作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罪該處死。如今本土地爺念你修行不易,而且已經(jīng)有了身孕,所以暫且饒你一命。
你要答應我,以后不得再以人類為食,待生產(chǎn)后,自行到縣城土地廟領罪,你可愿意答應?”
那白斑虎顯然已經(jīng)聽明白,遲疑片刻,低吼兩聲,然后點點頭。
“如此,你走吧”常晉說完擺擺手。
白斑虎半踞著身體,兩只前爪若人類那樣抱在一起,沖他揮動兩下,而后扭身離開。
家中年貨自有小小和邢蘇兒置辦,常晉根本插不上手。他每日能做的就是和幾個相熟的同窗聚一聚,聊些經(jīng)義八股之類,再有就是幫助左鄰右舍寫對聯(lián)。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常晉和周圍的鄰居相熟起來,日常碰見,也會出聲打招呼。知道常晉在明陽書院進學,因此不少人家拿來紅紙讓他寫春聯(lián)。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在這方世界沒有印刷對聯(lián)的機器,所有的對聯(lián)都需要人寫。臨近年關(guān),很多家境貧困的學子會在集市上擺條幾案,專門替人書寫對聯(lián),賺些銀錢度日。
對聯(lián)所用紙張都是由別人裁好拿來的,常晉只需要費些筆墨而已。一副對聯(lián)幾枚銅錢,如今些許小錢,他自然看不到眼下。按照常晉最初的想法,根本不想收取,只當是給人幫忙了。
后來轉(zhuǎn)機一想,如果不收取費用,恐怕會有很多人聞訊找上門來。
自己不在乎那幾枚銅錢,不代表其他百姓不在乎。不管是今古,貪小便宜的人什么時候都存在。
如此一來,反而和其他書寫對聯(lián)的同窗結(jié)怨,實在不可取。
思前想后,也只好入鄉(xiāng)隨俗了。
對聯(lián)書寫內(nèi)容很簡單,無非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門吉春常在,人和福永留”等等之類的祝福語。
這樣的對聯(lián)根本不費腦子,常晉只花費了半個時辰功夫就寫出十幾副,收入頗豐,足有幾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