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三月份的天建康城竟然讓人覺得熱了起來,這一刻建康城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這一刻沒有人再去理會城內(nèi)諸姓士族、僧眾的苦與悲,因為建康人愛戴的君主陳霸先回來了。
滿城的百姓跑去宣陽門外秦淮河邊去看大勝而回的大陳官軍,河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群,青春熱情的少女們沖著船上的官軍尖叫吶喊著。
往日繁華的秦淮水這一刻擠滿了運送官軍的戰(zhàn)船,隨陳霸先回師的數(shù)千名中護軍騎兵這一會已經(jīng)下船,只是戰(zhàn)馬在船上被顛簸的有些不適,這一會騎兵正安撫戰(zhàn)馬的情緒。
有時候真的是需要苦難的對比才能顯出現(xiàn)在的幸福來,經(jīng)歷過侯景之亂的南朝百姓,特別是建康城的百姓們才清楚,現(xiàn)在安定平和的日子是多么的難得。
雖然現(xiàn)在建康跟侯景之亂前的繁華遠遠比不上,可是平民們的日子反而超過了梁武帝時期,梁武帝時期建康城雖然繁華卻只是高官權(quán)貴們的盛世。
現(xiàn)在的南陳雖然繁華程度遠遠不如蕭梁時期,可是因為陳霸先屢屢打擊貪腐,反倒政治比梁武帝時期清明許多,大部分的普通百姓日子雖然說不上小康但也是勉強填飽肚子
而這目前穩(wěn)定的局面正是陳霸先先后數(shù)次平滅叛亂、兩次擊敗北齊大軍,殺死齊軍主將蕭軌等上百名齊軍大將才換回來的,為此陳霸先的侄兒陳曇朗喪命于齊軍之手。
相對于普通百姓只要誰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他們就擁護誰,士人階層的對陳霸先的看法就復(fù)雜多了。
一開始還有一些士人對陳霸先禪梁代陳頗有異議,可是從陳霸先去年北伐開始光復(fù)了淮南之后,連這些異議也都消失不見了。
立國僅僅一年有余就有現(xiàn)在這副景象,極大地挽回了南朝風(fēng)雨飄搖的局面,江東諸州郡的生產(chǎn)迅速恢復(fù)發(fā)展起來,就連一些保守的老夫子對陳霸先的功績也是嘖嘖稱贊,不愧是天生真龍,果然是有大氣運的!
這一切王澤當(dāng)然是看不到的了,他這一會正屈膝坐在陳霸先書房內(nèi),旁邊有陳茜陪著,而坐在上首的陳霸先則是一臉笑吟吟的看著他。
陳霸先的個子并不高,頂多有一米七的樣子,膚色有些近似小麥色,估計也是這些年四處征戰(zhàn)被曬黑的,特別是陳霸先還在嶺南,也就是后世的廣東地區(qū)當(dāng)了好幾年的官,想有一副白面皮也不容易。
陳霸先的額頭特別高,一雙劍眉就像是抹了墨一樣又黑又直,鼻子也說不上漂亮,不過嘴上和下巴的幾縷胡子倒是讓他多了幾分儒雅的氣質(zhì)。
說來陳霸先也并不是不識字的粗人,自幼也是能文能武,史書說他“涉獵史籍,好讀兵書,明緯候、孤虛、遁甲之術(shù),多武藝”也是個博學(xué)多才之人。
不過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陳霸先那一雙眼睛,雖然現(xiàn)在不是太精神,可是仍然精光四射,仿佛是可以直接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說實話,初次見到陳霸先王澤還是有些緊張的,不過王澤也并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笑道:“初窺陛下龍顏,小子心中頗有些忐忑不安,言語失當(dāng)處還望陛下見諒!”也算是以倚賣小了。
陳霸先聽后哈哈大笑道:“你呀你呀!我與你父也算是神交已久的好友,你便稱我一聲伯父,我也托大喚你一聲大郎可好?”
王澤心里滴血呀:“大郎這個可真不是什么好稱呼,可是這個時代人家喊你大郎是對你親近的稱呼,咱還不能不答應(yīng),這個真是糾結(jié)呀!”雖然已經(jīng)被人喊了好幾年的大郎這個稱呼了,可還是不舒服。
王澤心里這樣想著,嘴上還是回答:“如此小侄便冒昧了!”
聽到王澤的話陳霸先呵呵一笑,可是隨后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陳茜急忙端著一杯清水給他。
漱口完畢,陳霸先放下杯子對王澤嘆息道:“可惜你父親因北齊大兵壓境,無法脫身來壽春,如此英雄了得我只恨未嘗得見,不過如今能見到你的樣子就知道你父親王勇也是一名了不得的英雄呀!”
一聽到陳霸先說王勇那里北齊大軍壓境,王澤有些坐不住了,本想好好問一下,可是這時房門被輕輕扣了幾下。
陳茜急忙起身去開門,原來是一名年約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雖然端著一個木盤不過看樣子也不是宮女之類,看她與陳茜說話的表情倒像是陳茜的妹妹一般。
陳茜接過木盤把那名女子勸走又關(guān)上了書房的大門,王澤好奇的看向木盤,原來是一個用荷葉包起來的食物,還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頓時勾起了王澤的食欲,肚子咕的一聲響了起來。
聽到王澤肚子的叫聲陳霸先哈哈大笑,王澤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早上起來的晚結(jié)果剛要吃早點就被韓子高拉著去迎接陳霸先了,現(xiàn)在被這食物的香氣一誘那里還忍得住?
陳霸先主動結(jié)果陳茜手中的木盤,放在自己面前的案幾上,然后對王澤和陳茜招手道:“來來來,曇蒨你與大郎一起坐過來,咱們先吃東西吃飽了才好說事!”
曇蒨是陳茜的小名,陳茜被這一聲喊得有些不得勁,可是叔叔喊他也只好拉著王澤坐了過來。
王澤本來也不好意思圍過來,不過陳茜拉的緊也只好坐過來,陳霸先用筷子將緊緊包裹著的荷葉扒開,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
陳茜一瞧呵呵笑了:“皇叔,你還是沒改這個習(xí)慣呀?嘿嘿荷葉糯米鴨!也是我的最愛呀!”說著陳茜伸手幫著陳霸先把木盤里的幾個小碗拿了出來。
王澤這才明白,人家知道自己沒吃早點,給自己一塊預(yù)備著呢,這一刻王澤的心還真有那么些感動。
用筷子扒著荷葉,陳霸先嘴里還念叨著:“這糯米鴨要用最好的濡口麻鴨,配上后湖(玄武湖)的荷葉,荷葉需要那種不老不嫩的才好,這樣既能讓糯米吸收荷葉的清香,還不會被蒸爛掉!”
說著拿出一個木勺將糯米鴨分出幾塊,分別盛放到三個小碗里,正正好好的裝滿一個小碗,一點都沒有多出來。
“來,大郎試一試!”陳霸先把一個小碗遞給王澤,看著那晶瑩剔透的糯米,沾了些鴨肉的湯汁顯得格外有食欲,王澤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
拿起一把竹筷王澤先挑了一根香菇,雖然味道還是跟著南朝口味顯得很淡,可是卻將香菇本身的香氣顯現(xiàn)了出來,鴨肉更是美味嫩滑,里面還有銀耳甚至還有切開的鹵蛋。
“陳伯伯家的糯米鴨真好吃!”王澤一邊吃一邊連聲夸贊。
陳霸先這會也是用筷子挑了一大口糯米大口的咽下去,聽到王澤的夸贊便拿筷子指著盤中的糯米鴨對王澤說:“要說來這糯米鴨與曇蒨還有一番淵源呢!”
原來三年前南朝的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和南豫州刺史任約二人,趁著陳霸先征討王僧辯余部的機會突然投降北齊,并且攻占了建康、石頭城。
陳霸先奪回建康城不久,徐、任二人又襲擊采石,而后北齊大都督蕭軌親率十萬大軍渡江南下。
趁齊軍先鋒立足未穩(wěn),陳霸先領(lǐng)軍出建康,在白城與徐嗣徽激戰(zhàn)半日連連獲勝。大將周文育、侯安都二人皆是萬人敵的猛將,親率騎兵突擊,生擒齊將乞伏無勞。
于此同時,大將沈泰奉陳霸先之命領(lǐng)三千精兵暗渡長江,偷襲江北的瓜洲渡口,繳獲齊軍一百多條船和一萬軍糧,令急欲增援南岸的齊軍援兵大為受挫。
這一天的戰(zhàn)斗可謂是精彩之極,以劣勢兵力兩面出擊仍然大獲全勝,陳霸先對戰(zhàn)局的判斷和掌握證明了他是足以依靠的領(lǐng)袖人物。
但是陳霸先雖然接連取得兩次大勝,可是這時正是北齊最為強大的時候,面對北齊強大的兵力也只能且戰(zhàn)且退,最終退守建康城內(nèi)而齊軍隨即就將建康城團團包圍住,陷入了缺兵少糧的困難境地。
就在這時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救了陳霸先一命,連日的大雨使城內(nèi)外積水過膝。城內(nèi)的守軍還可以輪流到室內(nèi)休息,城外的齊軍可就慘了。
一來露天無法燒火做飯,士兵只能吃生的食物;二來建康死守陳霸先又不時偷襲,齊軍無法休息,士兵日夜站在爛泥中腳趾都爛了,精神更是疲憊不堪。
天氣轉(zhuǎn)好后陳霸先準備動員士兵,鼓舞士氣對齊軍發(fā)動攻擊,可是陳霸先麾下的士兵當(dāng)時一個個饑餓不堪,根本無法出戰(zhàn)。
就在陳霸先一籌莫展的時候,陳蒨奇跡般的送來了三千斛米、一千只鴨。至于怎么弄到的這些東西,史書上沒有說估計是為尊者隱。
陳霸先自然是大喜過望,因為沒有足夠的碗,陳霸先命令將糯米煮熟,用荷葉包裹著,中間再夾著幾塊鴨肉發(fā)給士兵每人一包。
第二日大將侯安都和猛將蕭摩訶二人為先鋒,其他諸將隨陳霸先直取齊軍大營,一番大戰(zhàn)下來,十萬齊軍除了數(shù)千人北逃外余者全軍覆沒,齊軍大都督蕭軌和其他四十五名大將被俘,從此北齊大軍再也沒有敢輕易渡江南下。
而陳霸先從那一次大戰(zhàn)后就開始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那就是每次大戰(zhàn)之后就要吃上一頓糯米鴨。
不過這回陳霸先只吃了一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嘆息道:“唉再也找不到當(dāng)年的那個味道了!”
陳茜附和道:“是呀,現(xiàn)在這些糯米鴨被這些廚子做的是各種花樣越來越多,可是當(dāng)年那種味道再也沒有了!”
王澤心說‘那是餓得輕,當(dāng)時建康城被圍餓的頭昏眼花的,能吃到東西就不錯了,那里還顧得上挑剔!’
陳霸先瞄了一眼陳茜笑道:“曇蒨啊,當(dāng)年那些粳米和鴨子是從哪里來的?當(dāng)時我問你,結(jié)果被你給含糊過去,加上我急著出城攻打蕭軌也顧不上問你!”
陳茜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陳霸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些鴨子我是從謝氏和庾氏的園內(nèi)偷出來的!粳米是撬開了孔氏家開的米行的倉庫,偷偷搬出來的!”
陳霸先微笑著搖搖頭,卻沒有半點訓(xùn)斥陳茜的意思。
如果是事情發(fā)生時,陳茜對陳霸先說了少不得要挨一頓罵,當(dāng)時陳霸先正是急需南朝士族大力支持的時候,當(dāng)然得罪不起那些士族,可是現(xiàn)在朝廷兵強馬壯,已經(jīng)不用再看著士族豪門的臉色過日子了。
看著陳霸先又在沉思著什么,王澤和陳茜都靜靜呆著不敢打擾,可是忽然陳霸先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接過王澤遞過去的一杯清水,陳霸先喝了一口漱了下口才舒了口氣:“唉,本來我準備親自率軍北伐的,可惜自從上月在壽春受了些風(fēng)寒,接過到現(xiàn)在還沒好徹底。想我陳氏數(shù)代先祖都活不過花甲之年,恐怕我大限將至,也要去黃泉之下面見諸位先祖了!”
陳茜關(guān)心道:“皇叔還是好好將養(yǎng)身體,如今江東已經(jīng)安定、淮南全部光復(fù)、閩浙基本全部歸附,嶺南又有歐陽大都督和冼夫人在無人作亂。
再加上如今候大都督和程大將軍已經(jīng)光復(fù)了淮北的東楚州和海州,西面的王琳又有魯悉達諸將擋住,皇叔但可安心養(yǎng)病,這樣才好光復(fù)南朝舊地呀!”
陳霸先看了一眼滿臉關(guān)切的侄兒陳茜,這個侄兒自小就非常受他寵愛,陳霸先時??滟濌愜纭按藘何嶙谥⑿阋病?。
如今陳霸先的兒子陳昌被扣在北周,等陳霸先身后繼承大統(tǒng)的就是這個備受自己疼愛的侄兒了,可是陳霸先又怎能不思念自己的兒子。
沖陳茜點頭笑了笑陳霸先又扭頭對王澤說:“大郎,我聽曇蒨說你對我派大軍北上光復(fù)徐州彭城并不看好?可能為我細細解說一番原因么?”
王澤隨即又將那次跟陳茜所說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直到王澤全部講完,陳霸先也沒有插上半句話,沉思良久陳霸先才猛然抬頭對王澤說:“大朗果然懂得天下大勢,只是不知大郎你對這次王琳大軍東進如何看待?”
王澤看著陳霸先淡淡笑道:“王琳雖然自持有北周為依靠,可也不過冢中枯骨爾,想必陳伯父只怕早有籌謀,何必又來考驗與我!”
陳霸先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使勁拍了拍陳茜和王澤二人的肩膀?qū)Χ说溃骸安蝗裟銈儍扇烁髯越庹f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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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方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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