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洛面無表情地坐在廂房內(nèi),任由幾個嬤嬤及丫鬟在自己的頭上戴七彩霞冠,配琉璃金鈿釵,著絳紅色帛披,濃妝艷抹,子陌與子柔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不言不語。
蘇洛也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她也曾經(jīng)幻想過此生得一有心人白首不相離的美好未來,可后來許許多多的磨難,讓她對幸福的幻想淡漠了許多,就連披上嫁妝的那一日她都未曾想過,就在前幾日自己還想著平穩(wěn)度日了此一生,許會孤獨終老,想不到,這短短數(shù)日自己竟披上這天下所有女子皆興奮幻想地鳳冠霞帔……
而且,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君的人,竟是與自己有著縷不清數(shù)不盡恩怨情仇的司馬城……
司馬城這個人啊……
蘇洛心中微微嘆氣。
趙母在一旁看蘇洛一張秀麗的面容和滿頭的珠翠,輕抹眼淚:“想不到,短短數(shù)日竟有這般翻天覆地的變故,本以為我趙家在劫難逃,卻死里逃生,你今日也將嫁給岳王,總算遂了你的心意,可他岳王如今戴罪之身被貶守皇陵,往昔的風(fēng)光已不在,且你又這般對他,他倒是越發(fā)不待見你了,你嫁過去,也不知是福是禍?”
對啊!趙母說的沒錯,如今自己與司馬城的關(guān)系,嫁過去仿佛禍比福多呢……盡管如此,蘇洛心中依然有些許的興奮和雀躍。這種微妙地內(nèi)心變化她自己也猜不透,只好不去理會,裝作一副郁郁寡歡之狀。
她伸手捉住趙母的手,淡淡地道:“事已至此,娘就莫要痛心傷了身子,今日是孩兒大喜之日,且又嫁了個孩兒中意的人,娘應(yīng)為孩兒開心才是?!闭f著臉上擠出一點淡淡的笑容,美得驚艷凄涼。
趙母看得微愣,原以為她趙家最為漂亮的便是趙夙襲,想不到她的女兒趙夙緹略施粉黛竟也傾國傾城,嘆道:“緹兒倒是長得越發(fā)標(biāo)志了,人說‘女大十八變’長得為娘的都不認(rèn)得了,唉……只是我緹兒的命,倒是苦了些,也不知我上輩子做的什么孽,都生生報應(yīng)在了你身上。”說著又是一陣痛哭。
蘇洛微微嘆氣,這趙母的淚還真是多,說來就來,如洪水般迅猛,難以制止,便也由著她哭泣。
一個人看著鏡子的自己,竟有些看得癡了,果然如趙母所說的,有傾國傾城之容,人說相由心生,果真不假,她用趙夙襲的面容之時,那趙夙襲也不過十四五歲,如今已近兩年,這面皮子倒是越來越適合她了,那神情氣度與之前的蘇洛無二,原先的蘇洛是雖美艷,卻不如如今的趙夙襲清秀脫俗,一樣的氣度,不一樣的面容,各有千秋,想來這也得歸功于父王為多日尋找與她相似之人的苦心。
想起父王,蘇洛面露淡淡的憂傷,今日她盛裝將嫁,若是父王在,可否也如趙母般滴幾滴眼淚,或許是好不掩飾開心給她個會心的微笑?自己嫁給司馬城可是父王心中所愿?這些猜想蘇洛不得而知,可如今之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況且,這嫁人亦可和離的……
一想到和離,蘇洛不自覺地自嘲:恐怕這天下出嫁之日便想著和離地女子只有她蘇洛一人罷……
這邊蘇洛房中趙母哭哭滴滴,丫鬟嬤嬤忙進(jìn)忙出,那邊司馬城已身著一件絳紅色袍服騎著寶馬,抬著花轎,大張旗鼓穿街過巷地來迎娶蘇洛。
蘇洛放穿戴齊整,便有子柔悄悄在她耳邊道:“小姐,安王求見。”
蘇洛沉思:這個節(jié)骨眼上,安王所謂何事?淡淡地道:“帶路?!?p> 子陌勸慰道:“小姐,花轎快到了,此時離開怕是不妥?!?p> 蘇洛止住子陌的勸慰:“無事,子柔帶路?!?p> 子陌只得給她披上件黑色的狐裘斗篷,遮住那一身喜慶地紅妝,扶著她跟著子柔從后院竄了出去。
蘇洛等人出門拐了幾個彎,躲了幾個路人,便在一處僻靜的角落看到了一身月白長衫的司馬裕,蘇洛走進(jìn)司馬裕,子陌于子柔在遠(yuǎn)處守著。
司馬??粗簧硐卜奶K洛,好不掩飾眼中的驚艷之色,驚嘆道:“想不到趙醫(yī)女略施粉黛竟也傾國傾城,本王可是錯過了什么?”他話說到最后,竟有些戲謔了。
蘇洛微笑道:“想不到安王也在乎這等俗事,如今我嫁給岳王,安王當(dāng)日許趙夙緹之事,可是食言了。”
司馬裕也笑得春風(fēng)滿面道:“趙醫(yī)女說的極是,本王也正為此事而來,你與岳王的婚事是父皇欽點的,皇命不可違,本王想了個法子讓這親結(jié)不成,不知趙醫(yī)女意下如何?”
蘇洛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
司馬裕笑道:“本王此次來帶了幾個山匪,若是趙醫(yī)女不嫌棄,可到山中做客些時日,等此事淡了,本王再想法子救你出山,可好?”
蘇洛冷笑道:“這法子卻是好,可趙夙緹先是被岳王凌辱,后被山賊劫持,算是身敗名裂了,安王又怎的許我那個位置?”
司馬裕笑道:“本王若是將來榮登九五之尊,自是有法子讓你坐上你想要的位置。”
蘇洛奇道:“安王如今怎的對一個小小的醫(yī)女這般上心了,安王心儀的不是蘇家的女兒嗎?”
司馬裕微微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趙醫(yī)女生得這般脫俗的容貌,他司馬城何德何能,竟能得女如斯?!?p> 蘇洛道:“若是我說‘不’呢?”
司馬裕冷笑道:“莫不是你真想嫁給岳王,趙醫(yī)女可是想好了,我那皇弟對你無心,且你這般害他,他恨不得殺之而后快,你又何必去自找沒趣?!?p> 蘇洛淡淡地道:“安王莫不是當(dāng)趙夙緹是三歲孩兒哄嗎?屆時我身敗名裂,毫無依傍,安王為九五之尊,要殺一個小小的女子,易如反掌,我何苦去冒這個險,還不如如今嫁給岳王,了此余生。”
司馬??刺K洛不想與自己走,急解釋道:“你長得與董淑妃有幾分相似,且比董淑妃要美上幾分,你這副面容,注定不得安生的,我父皇如今答應(yīng)了你與岳王的親事,不見得他甘心讓你與岳王安度一生。此事邯京城中風(fēng)雨欲來,你借故離開是為上策?!闭f這他捉住蘇洛的手,似是生怕蘇洛溜走一般。
蘇洛搖搖頭,甩開司馬裕的手,道:“謝安王關(guān)心了,趙夙緹出來得久了,花轎已到門外,怕岳王等得急,就此告辭!”然后看向子柔子陌二人,示意她們一同離開。
豈料司馬裕突然大笑也聲,厲聲道:“要留要走,可是由不得你!”說罷廣袖一揮,便有十幾個著黑衣的大漢不知何時從四面八方站了出來,他們都虎視眈眈地看向蘇洛。
蘇洛看那些黑衣人,眉頭緊鎖,心道這司馬城看來是要用強了。她正思索間,便有幾個黑衣人像他撲來,子柔與子陌趕到,拔刀與那幾個大汗打了起來。
二人一面要抵住大漢的攻擊,一面要護(hù)住蘇洛,且那些大漢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應(yīng)付得有些吃力,且二人身為女子,不過是百來個回合,便漸漸有點撐不住,步伐和身形都開始顯得沉重和笨拙……
蘇洛看二人面色異常,心叫不好,大聲道:“安王,今日你若放我離開,他日我自會還你這個恩情!”
司馬裕笑道:“本王不用你的恩情,你若是不想她二人死,還是乖乖地跟本王走一趟。”
蘇洛苦笑,這司馬裕對自己苦苦相逼,又所為哪般?難不成真對自己動了貪念,可自己這面容,比起趙夙襲來,倒是還有一段差距的,心中疑惑,隨即脫口而出:“安王你我有約在先,如今形勢所逼,趙夙緹不得不另嫁他人,安王乃心系天下之人,可會為一趙氏女兒亂了布局,得不償失?”
安王邊看子陌二人打斗,便笑答他:“趙醫(yī)女有所不知,本王雖迷亂那蘇家女兒,仰慕你姐姐的貌美,可對醫(yī)女也是舍不下的,與其讓你嫁給岳王,糟蹋了這一上好璞玉,不如讓本王藏著掩之,自得其樂,岳王并不待見你,沒了這新娘子自不會深究?!?p> 蘇洛大聲道:“安王毫不忌諱岳王,那皇上安王也好不忌諱嗎?安王方才還說皇上對我也不會善罷甘休呢……”
安王看著蘇洛,眼睛忽閃忽閃:“趙醫(yī)女這話是如何說呢?我并未劫持醫(yī)女,醫(yī)女是要嫁給岳王的,岳王不喜醫(yī)女,在大婚當(dāng)日將醫(yī)女擄走,許是殺了許是剮了,與我司馬裕何干……”
蘇洛聽了司馬裕的話,一陣寒意突起,那緊握地手心生生出了汗意,司馬裕的話她是明白了,世人皆知道趙夙緹與司馬城有隙,如今二人奉旨成婚,司馬城定是不肯,若是她蘇洛大婚之日失蹤,世人第一個想到的罪魁禍?zhǔn)拙褪撬抉R城,屆時延順帝對司馬城的敵意將更深了……
蘇洛還在愣愣地看著司馬裕,司馬裕繼續(xù)笑道:“等這風(fēng)聲一過,父王也淡忘了醫(yī)女,我便來個英雄救美,將醫(yī)女找回來,父皇自會將醫(yī)女順理成章地賜給我了……”
這樣,蘇洛即便多為司馬裕賣命,她也不可能當(dāng)司馬裕的正妻,可她卻也是他的女人了……好一個一石二鳥之際……
蘇洛看司馬裕的眼神冷了幾分,眼中也漸現(xiàn)了殺意,沉聲道:“今日我非走不可,安王這般阻撓,莫不是要與我斷義?”
司馬裕笑道:“是又何妨?”說著便向蘇洛撲來,欲要抓住蘇洛。
蘇洛哪里是司馬裕的對生,眼睜睜地看著司馬裕的惡手向自己伸來,而那邊子陌和子柔卻在艱難應(yīng)戰(zhàn)……
眼看蘇洛被司馬裕禽住,不知從何處多出一支劍來,生生砍在蘇洛與司馬裕之間,二人順著劍看去,發(fā)現(xiàn)持劍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灰色衣裳,一張錦帕遮住了他的下半個臉,看不出模樣。
司馬裕厲聲道:“你是何人,敢來壞本王好事?”隨即上前與灰衣男子斗在一處。
那人也不答話,只顧與司馬裕糾纏,二人功夫不相上下,轉(zhuǎn)眼之間已斗了百來個回合,那邊子柔與子陌也在極力抗擊,唯獨蘇洛一人站在場外觀戰(zhàn)。蘇洛越看心中越是不妙,有幾次黑衣人及司馬裕向她撲來都被三人擋了去,混亂中,聽得子陌道:“小姐,你先走!”
蘇洛點點頭,道:“你二人小心!”說著移動步子往外走。
蘇洛順著旁邊的一個小胡同逃走,司馬裕知道她要走,上前阻攔,又被灰衣男子攔住,一時之間也脫不開身,蘇洛順著胡同轉(zhuǎn)了幾個小彎,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跑到何處迷了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幾個胡同小巷不見半個人影,不免心中有些驚慌,順著原路返回,卻怎么也找不著原先的路。蘇洛在京城已呆了不少的日子,且此處離她趙府不遠(yuǎn),她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有這等奇特的地方,好似迷宮,想到‘迷宮’二字,蘇洛渾身猶如被潑了一盆涼水。
這些巷子及胡同,正好似人刻意安排的迷宮一般,自己不知不覺入了別人的套,竟混然不知。
想到此,蘇洛便不再尋找出路,而是站在一處角落認(rèn)真思索,方才她是從轉(zhuǎn)入胡同方才被入了陣中,這設(shè)陣之人會是誰?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司馬裕,其次是司馬城,最有可能的是延順帝及嚴(yán)錦煥。若是嚴(yán)錦煥,他會念及舊情,尚且有一線生機(jī),若此人是延順帝,她蘇洛的好日子算是走到頭了。
蘇洛回想方才走過的胡同及巷子,斷定此為一布置精妙的八卦陣,八卦陣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而設(shè),蘇洛方才從正東的生門闖入,若是要破陣,須找到死門及傷門,蘇洛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時分,如今是冬季,日頭偏西,按照此方位可逐一推敲出八門方位,蘇洛來回踩著步子計算方位及陣法,突然一個人扯住她的手,蘇洛望去,看到司馬城一身絳紅色喜服站在她身后。
蘇洛面露喜色道:“是你?”
司馬城如星般犀利地目光透著寒意,冷冷地道:“閉眼,不管聽到什么聲音都別睜開眼睛,我?guī)愠鲫?!?p> 蘇洛乖乖地閉上眼睛,司馬城一只手抱緊蘇洛,另一只手持一把長劍,施展輕功,幾飛幾落后,蘇洛聽到有刀槍廝磨及吶喊之聲,可她生怕出意外,死死閉著眼睛,只是感覺司馬城抱著他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之后又是一片激烈地廝殺。
在混亂之中,蘇洛聽到許多個刀槍割破皮肉的“哧哧”聲,幾滴冰冷地血滴在她手上,她能聽到司馬城凝重地呼吸,心跳加快,蘇洛緊緊抱住司馬城的脖子,至于為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許是怕自己死了,或許是怕司馬城死了,更怕的是司馬城丟下她獨自離開。
正當(dāng)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司馬城在他耳邊淡淡地道:“好了!”
蘇洛睜開眼,發(fā)現(xiàn)她與司馬城已出了陣外,陣外依舊是那個小小的胡同,異常安靜,哪里有什么廝殺,哪里有什么血戰(zhàn),若不是自己及司馬城身上的斑斑血跡,蘇洛鐵定認(rèn)為那是一場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