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往京城去的官道上,人煙稀少,蘇洛坐在馬車內細聽車輪碾過路面的吱吱聲。
蘇望山手揣著前幾日兆慶帝頒下的圣旨眉頭緊鎖,過了許久,方才嘆了口氣對蘇洛道:“我兒此番隨我去京城,一切物事皆三思而后行,京城天子腳下,萬事都得小心應付,比不得江南山高皇帝遠。”
蘇洛笑道:“爹爹您多慮了,孩子幾時讓你勞神費心過?”
蘇望山想想覺得有理,寬心地點點頭。
初到京城的那一日,馬車緩緩駛入城門,蘇洛掀開車簾子往外看,暗道果然是天子腳下,一片繁華,較之江南的熱鬧,卻別有一番風味。
馬車順著京城的主干道祥和大街緩慢前行,半盞茶的功夫不到便停了下來,蘇洛翹著腿斜躺在馬車內的案幾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阿古給他剛找來的話本子。
正看得意興闌珊時,就聽得車外有人高呼:“太子殿下恭迎沛王!”。
蘇洛放下話本子,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隨著爹爹出馬車,馬車外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面被讓出了一條很寬的路,道路中間一人一騎向他們的馬車緩緩行來。
透過耀眼的陽光,蘇洛微瞇著眼看清了來人,那人不過長他三四歲,卻高出他許多,一身月白色的長衫,面若冠玉,目如星辰,襯得那人出眾的面容及身軀猶如月下光華,讓周圍蕓蕓眾生皆失了顏色。
當今之世,鄄國居東北,襄國居東南,中部為鄒國領地,苗人各部偏安西南一隅,宣國居東,另各北方拓跋部落分散于西北各地。其中版圖最為遼闊的三國為鄒國、襄國、宣國,且成鼎足之勢,三分天下。
蘇洛所在的便是宣國,宣國兆慶帝膝下五子,大子劉驍,次子劉郢、三子劉禎、四子劉瓴、五子劉寅。
那人便是兆慶帝第二子,太子郢,聽聞他自幼便聰慧過人,有著過目不忘之資,且有勇有謀,因治邰州水患有功,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深得民心,便順理成章封了太子。
蘇洛微微一笑看了看他,不巧太子郢也用一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注視著自己,隨即低下頭不語。
蘇望山與太子郢說了幾句話,蘇洛一聽無非是些場面上的客套話,也懶得理會,便看起了周圍望著他們的京城百姓。
百姓們翹首以望,那目光一半是看自己,一半是看太子郢,一半是欽佩,一半是感嘆。
蘇洛正看得起勁,突然聽太子郢道:“想必這位就是令郎蘇洛了,果然生得絕代風華,風流倜儻,本太子站在一旁也遜他三分。”
蘇望山拱手笑道:“犬兒長于鄉(xiāng)野,虛長了一張俏皮囊,中看不中用罷了,哪里有太子這般風華氣度,睿智于心?!?p> 蘇洛聽著父王這赤裸裸的恭維,心想父王不愧是在江湖朝堂上打滾過來的人物,連拍馬屁都那般滴水不漏。
然后又聽太子問他:“可會騎馬射箭?”
蘇洛恭敬地答道:“略懂皮毛?!?p> 太子笑道:“正好,明日我們幾兄弟到城郊獵場狩獵,你回來的正是時候?!?p> 蘇洛愕然:這太子郢當真熱情好客!
站在旁邊的父王身子抖了抖,蘇洛知道這身子抖抖的意思,就是他的皮癢了,舒緩了些日子欠管教。
從小到大,蘇洛在家中闖的禍事不多不少,夠別人用一輩子來揮霍,每次父王生氣的時候,身子都會抖抖。
然后就會拿出家訓斥責蘇洛,雖然父王說了很多次,也威脅了很多次,但那所謂的家罰鞭子抽在蘇洛身上的次數卻寥寥無幾。
父王說他每每看到自己流著淚的模樣,就想起母妃,想著想著便會將自己鎖在房中獨自飲酒。
這些事情,也隨著蘇洛年齡和感知的增長,一次比一次少,因為蘇洛每日每夜透過窗紗,看到父王獨酌的孤寂身影,都會有一種感同身受的落寞。
雖然蘇洛沒見過母妃,可卻見過她的畫像,體會到母妃那張驚艷的面孔帶給父王內心深處的震撼。
阿古說,因為短暫,父王和母妃的愛情驚天地,泣鬼神。
阿古還說,正是因為驚天動地,所以才短暫。
蘇洛問,那到底是因為驚天動地才短暫,還是因為短暫才驚天動地?
阿古敲了敲蘇洛的腦袋說,相互的,因為感情若是長久,就會產生審美疲勞,有了審美疲勞,就會沒有激情,然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這些芝麻綠豆事就會引起摩擦,不管以前多么驚天動地,最后也化作烏有,變得平淡無奇。
蘇洛對他的謬論嗤之以鼻,發(fā)誓以后一定要找個于自己長相廝守、不離不棄的良人。
想著想著,發(fā)現在自己身子也抖阿抖。
蘇洛想定是父王抖落得太厲害,站在他旁邊也受到共振的毒害,抬起頭,發(fā)現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自己,包括那個風華絕代的太子郢。
還看到父王的一只手使勁晃著自己的胳膊。心叫不好:大庭廣眾之下走神發(fā)呆,還是在堂堂的太子殿下面前。
蘇洛艱難地從嘴上扯出點笑,對那個風華絕代的太子郢說:“額……。蘇洛打小體弱多病,連日舟車勞頓,小有不適……”
蘇洛說著說著,看到太子郢面色沉了沉,心想我這是在老虎身上拔毛啊,大庭廣眾之下拒絕太子,不是給他難看嘛,父王說過,遇事要三思而后行,要三思三思。
隨即又道:“額……雖身體不適,太子盛情難卻,蘇某得見識皇族狩獵榮幸之至,但舞刀弄劍的事就暫且擱下在旁觀摩吧?!?p> 太子郢面色平平,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用兩眼盯著蘇洛,看得蘇洛發(fā)毛,最后丟了兩個字:“也罷!”。
回到府中,早有劉管家在家中打點一切大小事物,阿古看蘇洛得閑,便拉他到個沒人的角落。
苦口婆心道:“明日你真去狩獵?這皇家的人和你們蘇家可不是一個性子,你不能任著自己的性子來,這里有本冊子,專門錄了明日去狩獵的皇子及京城達官貴重的事,你瞧瞧去,免得明日說錯話做錯事?!?p> 說著把冊子往蘇洛手上塞。
蘇洛看也不看,拿了冊子就往自己屋里跑,到屋內將冊子一扔,罵道:“看什么勞什子的冊子,我蘇洛見人殺人見神殺神?!?p> 也沒脫衣服,倒頭在床上就死死睡了過去。
阿古在門外看著蘇洛,不斷地搖搖頭,這個二少爺?。☆B劣不化,恐怕日后難以成事。
當阿古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報給蘇望山的時候,蘇洛這邊突地睜開眼睛,看著那冊子笑了笑,清碎幾步,沉思片刻,走到窗前朝窗外叫喚的小鳥碎語一番,那些鳥兒仿佛聽懂了他的話,飛走了幾只。
蘇洛滿意地笑笑,繼續(xù)蒙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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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獵場就在城郊,占了整整幾座山頭,山中不外乎是些從遠處捉來此地放生的野畜。
大到豺狼虎豹,小到山雞野兔,一應俱全。
這獵場雖小,卻是亭臺樓閣、假山池藻樣樣俱全,只因獵場內風景宜人,不僅是狩獵的好去處,也是閑暇游樂的好去處,每年夏至隆冬,都有或多或少的皇親貴胄到此游樂賞玩,夏日可避暑納涼,冬日可觀雪賞景。
也不知誰出的主意,在獵場中隔開一塊不大不小的地,建起樓宇水榭,取名“怡然居”,供皇親國戚們下榻之用,免去了搭建帳篷露宿的煩惱。
蘇洛照常帶上阿古和家中兩個伶俐的小廝五福和李安,在怡然居中最偏僻的一處房內住下。
收拾停當行禮,打發(fā)小廝離去。蘇洛站在窗口摩挲著手中的折扇。
意興闌珊地道:“這便是陵安頗具盛名的“怡然居”了,果然讓人心曠神怡,光聽著屋子外的鳥叫聲便恍惚入世外?!?p> 阿古道:“皇家的別居,自是差不到哪去。比起公子的湖心小筑來,卻是寒酸了些?!?p> 阿古這話若是放在別處,定是被人揪著大逆不道的油頭發(fā)落。可蘇洛卻不一樣。
他聽了阿古一番要被砍頭的言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搖著折扇。
正當阿古以為蘇洛會一直這樣搖著折扇看著窗外直到深夜的時候,門外吵吵嚷嚷,貌似有人要闖進來。
蘇洛走出,就聽到一個聲音說道:“你們家公子休息便不讓我們三皇子見了?是你們家公子大還是我們三皇子大,敢情你們要反了?”
五福道:“我們家公子初到京城,舟車勞頓未成歇息便趕來這怡然居,本就身子骨弱的,好不易歇了去……”
五福正待往下說,蘇洛皺眉,起身走去,喝道:“五福,不得無禮!”
朝站在后面一直不說話的三皇子拱手作揖道:“蘇洛不知三皇子駕到,有失遠迎?!?p> 對方不作聲,蘇洛微微抬頭,雙眼望去,便看到一雙閃亮的眸子注視著自己,蘇洛一驚,繼續(xù)低著頭作揖。
過了許久,便聽一個溫和的,猶如春風拂面的聲音道:“聽聞沛王蘇二公子蘇洛儀表非凡,今日得見,世人非虛也。下人不更事,打擾了蘇公子清休?!?p> 蘇洛抬起頭,打量起這位傳說中溫文爾雅的三皇子劉禎。
他面相清平,與太子郢眉宇間有幾分相似,卻少了太子郢那種月下光華的冷清氣度,更為親和,平易近人。
看到對方也在打量自己,蘇洛自覺有點不好意思,想想方才五福的行為,卻是逾越了。
畢竟他們在江南呆慣了,短了禮數,便細聲道:“五福,待他日回府自去領三十大板,這點禮數都不懂,以后如何在我府中做事。”
五福恭敬地領了一聲:“是!”
劉禎道:“下人不懂事,訓一番便罷,蘇公子嚴重了。”
蘇洛看他嘴上說蘇洛罰得嚴厲,卻無半分阻攔的意思,心想這三皇子也不是什么軟角色,且看他意欲何為。
領著他進屋,讓阿古沏了幾杯鐵觀音,問道:“殿下光臨敝所,所謂何事?”
劉禎慵懶地道:“也不為何,聽二哥說你長得比懷月樓的映月姑娘還要美,我自是不信,便來看看,如今看來,二哥不欺我?!?p> 他閃了閃眼睛,一副紈绔子弟的樣子看著蘇洛。
蘇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懷月樓的映月姑娘?改日我也得去看看了?!?p> 劉禎笑道:“那映月姑娘舞藝超群,就不知道蘇公子著紅妝跳起舞來是何種模樣?!?p>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暗指蘇洛長得和個娘們似的,改日也穿上娘們的衣服去跳一曲給他們樂樂。
蘇洛自是不知道,他與這位三皇子素未蒙面,怎的就對自己生了那么大的敵意,眼中的疑惑勝過惱怒。
倒是旁邊的阿古聽了這話身子一疆,不自然地用手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彎刀。
蘇洛知道,每次他摸彎刀的時候,就是他想殺人的時候。
只是蘇洛沒想到,阿古這么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劉禎瞧了個全,他又懶懶地,似笑非笑地道:“好刀,好刀,可惜飲了血,染了煞氣?!?p> 蘇洛也笑道:“三殿下過獎了,阿古這刀算不上極品,卻是把護主防身的利器,平日飲的也是些阿貓阿狗的血,蘇洛自小體弱多病,也是個惹事的,光是這面皮子便招不少狂蜂浪蝶、貓狗蛇神,阿古的刀自是沾了不少腥,三殿下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自不會與這些貓狗蛇神一般見識?!?p> 劉禎的臉色抽了抽,看看窗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回去歇息了?!?p> 送走劉禎,阿古憤憤道:“貌似三皇子將公子與女子相比,公子倒無事一般?!?p> 蘇洛笑道道:“他想說自顧說去,我又少不了幾塊肉不疼不癢的?!?p> 阿古無比氣憤地看著蘇洛,最后化作一聲哀嘆,走了出去。
蘇洛看著他清幽的背影,在心中默念道:“我蘇洛本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又怎會在乎他說的這些?!?p> 蘇洛自呱呱落地之時,便是個女兒身,至于父王怎樣瞞天過海,連太醫(yī)院眾太醫(yī)都騙了去的事,蘇洛百思不得其解,父王自然對她守口如瓶。
父王說,自己是女子的事實不得向外人道的,至于為什么,雖然父王沒和她說,她也猜到了個七八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不想將事情挑明了說。
這些日子兆慶帝急召父王回京復職,并非是惜材,更不是阿古說的想父王那么簡單。
蘇家富可敵國,商鋪及生意遍布各國各地,每年都有大批的珠寶和錢物上繳國庫,也正是因為如此,才使得蘇望山登上宣國唯一一個異性王的寶座,得保生意平安興隆。
父王自是不愿意當這個所謂的異性王,可皇命難違。
自古帝王多疑,不為己用者,必除之,若是兆慶帝想要父王的命,也是一朝一夕之事。
蘇洛想,父王或許是個矛盾的人,一面要他扮作男兒身,混淆世人,一面卻縱容她與名妓學歌舞,識音律,琴棋書畫無不通曉。
只是父王每每想起她女兒身何時得恢復過上平穩(wěn)日子時,便一臉黯淡,凄凄之色溢于言表。
蘇洛看他這般便安慰道:“爹爹,蘇洛嫁入天家也沒什么不好,聽聞太子郢有勇有謀,風華絕代,想必也是個好夫婿?!?p> 父王卻一臉嚴肅地道:“一入宮門深似海,為父怎舍得讓你去受那等罪。你娘親……”每次說道母妃的時候,他們父女間的談話便結束了,換來父王之后長時間的沉默。
他說的這些,自己不懂,但自己懂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蘇洛想。
次日,蘇洛竟比預定時間晚起了半個時辰,當她到“怡然居”外時,看到眾皇子及貴重已列整隊,蓄勢待發(fā)。
站在最前面,最耀眼的一個,是太子郢,一身戎裝將他本就健美的身軀和五官襯托得英氣十足。
他永遠是萬眾矚目的那個人,人中之龍,蘇洛想。
在太子郢旁邊,是一個個子偏矮,比他年紀稍大些,著藏青色勁裝的英俊男子,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濃濃的書卷氣。
阿古說那就是浣衣局的婢女所生的大皇子劉驍,這劉驍因母妃出身卑微,從小受的白眼黑眼自是不少,長到大一點,懂事之后便怡情山水,做個閑散皇子。
兆慶帝看他沒那個當儲君的命,也不是塊帝王料,便封了個靖安王爺。在京城中落了府邸,平日于朝中處理些文職類的活,好不清閑。
最讓人感嘆的是劉驍已二十有二,家中卻只有曹丞相的大女兒曹綾一個發(fā)妻,因其儒雅風流,提親求姻的媒人不勝枚舉,都被他辭了去,立誓一生一世只有曹綾一個妻。
聽到這,蘇洛禁不住用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多看了劉驍幾眼,眼中略帶些仰慕敬佩之意,蘇洛想,自己日后也要找個如劉驍這般癡情專一的男子伴自己一生。
突然感覺到一雙灼灼的目光注視自己,蘇洛回望過去,看到太子郢一臉戲謔的微笑,蘇洛頓覺羞愧,光天化日之下盯著個大男人看,臉色微紅低下頭看自己的雙腳。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道:“二哥,這便是你說的沛王的二公子蘇洛嗎?果然生得好看,比父皇御書房門前那株芙蓉花還要好看?!?p> 蘇洛尋聲望去,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孩童閃著雙大眼睛看著自己,知道他是兆慶帝第五子劉寅。
蘇洛看他說話天真浪漫,輕笑道:“正是正是,我便是蘇洛,將我植于御花園之中,來日便可如芙蓉花般長出許多個蘇洛來?!?p> 她的話引來周圍人的轟然大笑。
劉寅知道大家笑他,氣道:“胡說,太傅說了,人皆是從娘胎里出來的,將你植于御花園只會將你養(yǎng)大些,哪里會多長出一個半個?!?p> 此話又引來一陣爆笑。
劉寅好似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學著教書先生的樣子,背手跺步,一本正經地道:“他人笑我太癡顛,我笑他人看不穿!”
周圍幾個人笑得東倒西歪,其中有人忍不住笑道:“五弟,平日里薛太傅便是這般教你讀書的?”
劉寅看大家都取笑他,鼓著腮幫向太子郢求救:“二哥!”
太子郢沉著聲道:“時候不早了,看誰的獵物最多?!?p> 大家聽他這話都知趣地準備狩獵,太子郢收拾好停當,朝蘇洛望去,卻看到蘇洛和阿古逃遠的背影,心中道暗道: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蘇洛這邊逃跑,阿古在后面喊:“公子,再往里走,人跡罕至,猛虎野獸便多了,恐有不測?!?p> 蘇洛音色平平道:“阿古不陪我一起去?”
阿古:“若公子去游玩阿古自是奉陪,若去送死,那就算了?!?p> 蘇洛:“有阿古在,我要死卻是件為難的事?!?p> 她嘴上說著不知不覺加快腳步向密林深處走去。
阿古跟上他,道:“公子!”
她自言自語道:“聽聞這密林處有一個天女裳瀑布,落雨時節(jié)方能看到,前幾日陵安下了幾日的雨,若我估摸得不錯,應該能見了?!?p> 阿古聽她這么說,也來了興致,快步跟著她往密林深處走,一路上猛虎野獸自是不少,都被阿古的彎刀給逼退了去。
蘇洛看他刀起刀洛間皆是動物的血肉,笑道:“阿古,你這刀本飲的是人血,如今換口味,可有不妥?”
阿古瞪了她一眼道:“拜蘇二公子所賜,好得不得了。”
蘇洛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本來還有點過意不去,改日我蘇家家道中落,阿古你辭了這侍衛(wèi)的活,到市頭殺豬賣肉也不失為糊口的好營生。”
蘇洛以為阿古會生氣,他卻不動聲色地道:“真有那日,我操刀殺豬,你賣肉,也不失為人間一大樂事。”
于是蘇洛便開始想象著阿古殺豬的樣子,哈哈大笑。
阿古一臉無奈地看著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們這樣玩笑地走了一路,所到之處皆密林蔥蔥,深不見底。
約莫大半個多時辰就聽到前面有潺潺的流水聲,蘇洛興奮地跳了起來道:“是了是了,就要到了?!?p> 阿古臉色也微露興奮之色,腳步不自覺地快了起來。
蘇洛順著水聲,撥開一處灌木,探出個頭去尋,突然大叫:“阿古,阿古,快來看啊!”
阿古將灌木削出一條小路,蘇洛順著小路走進去,幾步之后,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百丈高的瀑布躍于眼前。
這瀑布與別的瀑布不一樣,別的瀑布都是水流一泄而下,飛流三千尺,如布如梭,而這個瀑布卻讓人看不到一滴水,瀑布由厚厚的一層水霧織成,從百丈高的山頂緩緩地飄到山腳下。
遠遠望去,猶如仙女的雪白紗衣遺落人間,附于青山之上,如夢如幻,美得不真實,唯有山腳下的一汪潭水及緩緩流動的清泉,才讓人意識到那不是仙女紗衣,是水霧隕落。
蘇洛嘆道:“如此奇景真是鬼斧神工??!阿古也不枉你的彎刀飲些毛血。”
阿古奇道:“公子是如何得知此地有如此奇景?”
蘇洛得意地笑道:“天下之大,五湖四海,美景盡收我蘇洛眼底,何況一個小小的京城皇家獵場!”
阿古不知道蘇洛從懂事起,便跟隨柳婆婆周游列國,看她一個羸弱的公子哥,以為她在自夸便不予理會,徑自觀賞美景。
好東西吃多了也會膩,好景致看多了也一樣,蘇洛在瀑布下逗留得久了,覺得瀑布遠不如第一眼看時來得驚艷。
拍了拍阿古的肩膀:“阿古我們回去吧!”
阿古道:“是?!?p> 蘇洛猶豫了一會,不好意思地說:“若是碰到太子他們,能騎會馬不知有多好?!?p> 蘇洛之前已經走了個把時辰,又在瀑布下逗留一段,她身子盈盈弱弱,雙腿已因為發(fā)麻有點微顫,內中累得七葷八素,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倦怠。
阿古笑著看她說:“我背你吧!”阿古身懷絕技,走這點路絲毫沒有異樣。
“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蘇洛很想說,可她不能說,又不能自己走著回去。
正苦惱著,阿古忽地把她扯到背上,蘇洛僵硬地坐在阿古背上,下意識地摸摸胸前,心念道:還好還好,好在出門前收拾得妥當。
蘇洛今已十六了,這個年紀是女兒家身子發(fā)育最旺盛的時候,因為蘇洛從小練舞,身體發(fā)育要比普通女孩子要好得多,在外都用布將前面裹得嚴嚴實實,穿寬大衣物。
目測是看不出端倪,但若碰觸到,還是會有波瀾起伏的輪廓,細心的話不難發(fā)現是女兒身,蘇洛在靠向阿古背的時候,特意用裙擺及袖子的布塞在自己和阿古的背部之間。
這些動作都是眨眼功夫就能完成的,阿古渾然不覺。
只是感覺身上的男子輕飄飄,身子柔若無骨,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內心深處蕩漾,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許是太累了,沒走幾步,蘇洛覺阿古寬大的肩背舒適安全,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蘇洛朦朧中聽到有人說:“你們家公子可是睡了?”
阿古:“是,不知三殿下攔住阿古去路所謂何事?”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應對就是裝睡,蘇洛想。
于是周圍大聲說話的人都很佩服蘇洛的睡功。
劉禎悠閑地道:“也沒什么,請二位到敝所聚聚,備了好酒好菜,還有映月姑娘的歌舞?!?p> 他那語氣就仿佛請個相交多年的好友吃飯一般輕松自然。
阿古道:“我家公子今日乏了,改日再登門拜訪?!?p> 說著一只手托著蘇洛,一只手摸了摸腰間的彎刀。
劉禎的眼睛雪亮地盯著阿古腰間的刀,溫和地笑著說:“聽聞你這刀飲了不少血,是把殺人的好刀,我喜歡。你們幫我借來可好?”
最后這話他是對包圍阿古和蘇洛的十來個磨刀霍霍的貼身侍衛(wèi)說的。
一眨眼的功夫,阿古和十幾個侍衛(wèi)就展開了激烈的交戰(zhàn),阿古是殺手,若是在平時,殺七個八個和切菜一樣簡單。
可如今背上多了個裝睡的蘇洛,擔心她受傷,又擔心她睡不好,動作笨拙了許多,再加上這些侍衛(wèi)也是訓練有素的,功防井然有序,幾十個回合下來,呼吸漸漸加重,有點力不從心。
正當蘇洛在考慮要不要繼續(xù)裝睡的時候,就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奔來,聽那聲音,至少有四五騎馬。
待到那馬聲近了,聽到一個人高呼:“把他給我!”
蘇洛就飛了起來。
這個時候再裝睡就太不厚道了,蘇洛睜開眼睛,發(fā)現自己撞進一個寬大的胸懷里。
因為剛才表演空中飛人讓蘇洛驚疑未定,死死拽著對方的衣襟,生怕又飛了出去。
抬起頭,看到劉郢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著自己。
蘇洛看這眼神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眼神往下看,往下……蘇洛恨不得找個洞鉆了去。
自己的雙手狠狠地抓住他的雙肩,他的手也正好摟著自己的腰……自己的前面也毫無縫隙地貼著他的……
感受到懷中人面前的異樣,劉郢驚訝地盯著她,道:“你……?!”
蘇洛方才回過神來,站定猛的將他推開,低著頭,臉上紅云浮現。
若是之前劉郢對她是女兒身還有些許懷疑,現在看她的反應,該是深信不疑了。
劉郢與蘇洛之間的這些微小動作,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其他人也只顧著看阿古和那些侍衛(wèi)的打斗,他們兩不是一般的男女,轉瞬之間神色恢復如常,恍若方才的事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劉郢的幾個手下早已加入打斗,蘇洛看了看場內,發(fā)現阿古神色恢復如常,才拱手向劉郢道謝。
旁邊的劉禎看著他們說話,知道自己占了下風,不耐煩地擺手道:“罷了,那刀不要也罷,既然太子在此玩樂,我們便不叨擾了?!闭f著便帶著侍衛(wèi)打馬而去。
蘇洛看著劉禎一撥人消失在密林盡頭,跑到阿古跟前查看:“可有受傷?”
阿古沒好氣地笑道:“沒你在背上裝睡,我怎會受傷?”
蘇洛很不自然地陪笑道:“我裝睡可是為你好,若是我醒了你把我放下,他們指定會將我拿下,要挾你,后果不堪設想?!?p> 阿古“哼”了聲道:“謝公子處處替小的著想?!?p> 劉郢看著蘇洛,眼帶笑意道:“你們家公子確實絕頂聰明,體恤下人?!?p> 在蘇洛聽來,劉郢“公子”這二字咬得極重,奈何周圍人在,又不好朝他發(fā)飆。
等查看好各人傷勢,便打馬回程。蘇洛自告奮勇和劉郢同乘一騎。
阿古看著蘇洛和劉郢靠得很近,不知為何心頭不快,狠狠甩了幾下馬屁股,一會就不見了影。剩下蘇洛和劉郢的四五個侍衛(wèi)騎馬在左右護著。
蘇洛轉過身看著背后的劉郢一眼,劉郢會意,對侍衛(wèi)道:“這沿途景色不錯,我與蘇公子要慢慢賞玩,你們先回去吧!”
那幾個侍衛(wèi)得了命令,眨眼功夫就消失了,神速得讓蘇洛嘆為觀止。
蘇洛看了看四周,確定方圓幾百米之內無人,便開始和劉郢攤牌。但是想好的話,到嘴邊卻是兩個字:“那個……那個……”
連續(xù)說了好幾次,都無從落口,最后咬牙道:“你不能說出去!”
劉郢一臉茫然無害地笑道:“我不能說出去什么?”
蘇洛有點不知所措,道:“說……說……”
想起剛才尷尬的一幕,蘇洛眼神不自然地移到前面。
劉郢的目光也隨著蘇洛的眼神往下移……然后就看到剛才那個讓他愣神的地方,眼神似乎飄得很遠。
隱約聽到蘇洛細聲道:“我未出生之時,家中來了個化緣的和尚,看到母妃身懷六甲,便皺眉與父王說,腹中孩兒要不得,會克母克己,若想保得平安,須二九年華內,將此女當男兒養(yǎng),方能躲過死劫?!?p> 劉郢道:“此等怪力亂神之說,怎能輕信?!?p> 蘇洛沮喪地道:“父王當日和太子一樣,也認為這些江湖之士的話不可信,可蘇洛出生之時,確實克死了母妃,且如那和尚所言,蘇洛確是個女嬰,由不得父王不當真。”
劉郢自上次見了蘇洛后,就特意暗中打聽蘇洛的底,發(fā)現蘇洛出生之時經太醫(yī)院的院士們診斷過,確是個體弱的男嬰無誤。
且蘇望山到江南的這些年蘇洛足不出戶,長年累月臥病床中,見過蘇家二公子的人聊聊無幾。
但得神醫(yī)“鬼見愁”瞿秋白診治數月后,蘇洛便好了,以這般風華絕代的容顏出現在世人面前,雖然依舊柔柔弱弱,但卻能和正常人般吃喝玩樂。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尤其寵幸江南名妓宋嬌嬌。
可如今的蘇洛卻是個女子,那么所謂的吃喝嫖賭都是做出來的,且蘇望山能躲過太醫(yī)院對蘇洛的診斷,這份城府是作為天家不得不防的。
劉郢認真地盯著蘇洛,仿佛要從她身上看出個洞來,最后眼神移開到很遙遠的地方,道:“依你罷?!?p> 蘇洛眉開眼笑,興奮地拱手到:“謝太子殿下隆恩。”
禾七
無語了。。。好多地方為了和諧都改了,讀不順勿怪。不明白為啥胸這個字也不能寫嗎。都修改幾遍了都沒給過。又沒有什么涉黃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