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依舊死死地盯著蘇洛,蘇洛繼續(xù)道:“若是我出言相勸,或許岳王能放過平南王?!?p> 長公主道:“岳王未必聽你的?”
蘇洛道:“岳王對蘇洛的情義想必長公主也略有所聞,再則,我腹中懷有岳王骨肉,岳王也會有所忌憚的!”
蘇洛是醫(yī)者,她自然能拿捏腹中胎兒的生死。
長公主看著蘇洛,驚道:“蘇洛,你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竟拿自己腹中胎兒作籌碼?”
蘇洛冷笑:“長公主過獎了,蘇洛不才,想不出什么精妙的法子只能出此下策,蘇洛孤家寡人一個無所顧忌,比不得公主郡主金枝玉葉家室殷實(shí)瞻前顧后!”
長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她蘇洛孤家寡人無畏生死,可她們不一樣,他們有家,有至親,有顧忌。
當(dāng)今亂世,最怕的也就是這種無所顧忌無牽絆無弱點(diǎn)的人,因?yàn)樗麄兇蟛涣司褪且凰溃固故幨?,所以他們賭得起也輸?shù)闷稹?p> 長公主細(xì)聲道:“你當(dāng)真能救遠(yuǎn)橋?”
蘇洛心底微微嘆氣,她蘇洛如何能勸說得司馬城不殺平南王?可他能殺人,蘇洛亦能救人。
淡淡地道:“這要看長公主和你的乖女兒如何行事了?”
長公主微微嘆了口氣,走出數(shù)步,大聲對趙母道:“當(dāng)年是我將令嬡龔玉與趙夙緹掉了包,至于為何如此,趙夫人可以回去問問你的枕邊人趙致!”
原來趙致對此知情。這讓在座的人無不驚訝,除了蘇洛與子替。
趙母驚道:“老爺也知此事?不可能?老爺怎會將自己的親生骨肉與他人交換?”
趙夙襲看看龔玉再看看蘇洛,道:“那緹兒又是何人?”
長公主不理趙夙襲,冷笑著對趙母道:“為何?因?yàn)樗约涸谕忸^做了齷齪的事,私生了個女兒,又不忍心讓自己心愛之人的女兒流落在外頭便動了這點(diǎn)邪念?!?p> 趙母搖著頭,眼中閃著淚光道:“可龔玉也是他的親生骨肉,他怎就狠心讓她流落在外?”
這話引來龔玉零零散散地啜泣,趙母說的沒錯,同樣是親生女兒,為何會這般差別相待?
趙母看到龔玉哭,雖然一時間無法接收她是自己女兒的事實(shí),可母女終究是母女,本是想走到她面前給她擦眼淚,二人卻哭作一團(tuán)。
蘇洛勸趙母道:“娘,休要如此,傷了身子。”
趙母轉(zhuǎn)頭看向蘇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養(yǎng)育多年的女兒,竟是自己丈夫的私生女,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從容接受這一殘酷事實(shí)。
趙母也不例外,她看著蘇洛,流著淚道:“從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兒!”
說著挽著龔玉往外走。
蘇洛被她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長公主道:“龔玉,從此以后你便不是我王府的人了,你隨你娘回去吧!”
龔玉流著淚一言不發(fā),靜靜地給長公主和穆桑??牧巳齻€響頭,隨趙母走了出去。
蘇洛看著二人的身影越走越遠(yuǎn),淡淡地道:“也罷,我也救過他們趙家,從此以后,我們的恩恩怨怨兩清了,巾荷,你去送送他們,若有所需,一切應(yīng)之?!?p> 巾荷出去后,趙夙襲問:“那趙夙襲又是何人之女?”
長公主道:“董優(yōu)兒之女!”
趙夙襲驚訝地看著蘇洛,這一消息出乎她意料之外。
蘇洛長公主問:“我想知道的是:當(dāng)年長公主為何要將二女交換,用意何在?”
長公主臉上露出一種苦澀的笑道:“為何?不就是為了翦兒?為我那可憐的孩子!”
在座的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長公主,穆桑桑叫道:“你的孩子,翦兒?”
蘇洛心中思忖:看來這長公主也不是個安分的人?。?p> 長公主神情恍惚,仿佛在追憶年少,又仿佛在懺悔,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這事埋在我心中也這么多年了,也該是時候讓你們知道了!”
廳中各人都豎起耳朵聽她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彼時長公主年少,身為周國唯一的公主,艷壓群芳寵冠京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這也養(yǎng)就了她桀驁不馴驕縱蠻橫不可一世的性子,放眼整個天下,她沒有將任何一個男子放在眼中,唯獨(dú)看上了當(dāng)時頗不受延順帝待見的平南王穆遠(yuǎn)橋。
那穆遠(yuǎn)橋擁兵自重,為先皇所封,其認(rèn)為延順帝無德無能,頗為輕視,偏偏延順帝又動不了他分毫。
當(dāng)長公主向延順帝提出要與穆遠(yuǎn)橋結(jié)為秦晉之好時,被當(dāng)時與穆遠(yuǎn)橋有間隙的延順帝一口回絕了,長公主是何許驕傲的一個人,得不到的東西自然要不擇手段得到,于是她便想了一個生米煮成熟飯的辦法,就是給穆遠(yuǎn)橋下****,讓二人有夫妻之實(shí)。
起初穆遠(yuǎn)橋并不待見長公主,想他穆遠(yuǎn)橋儀表堂堂年輕有為,怎么也要娶個溫婉如水的嬌妻相伴一生,哪里將長公主這般驕縱成性的悍女放在眼里,可長公主對穆遠(yuǎn)橋真是用盡了心思,對他用情極深,為他親自下廚,為了改掉了許多驕縱的性子,試想長公主這樣美貌的天之驕女,對自己千依百順無微不至低聲下氣地極力討好,丟了尊嚴(yán)丟了顏面也在所不惜,即便是磐石也被這般軟磨硬泡地泡化了,又有幾個男子能抵得住這種情義?
穆遠(yuǎn)橋也是個血?dú)夥絼偟哪凶?,他?dāng)然也抵不住,于是乎,二人漸漸地養(yǎng)出了些恩愛的味道。
數(shù)月之后,長公主懷孕了。
延順帝得知此事后,不得不答應(yīng)二人的婚事,同時也借機(jī)將平南王逐出邯京,駐守西南一隅,卻以長公主身子不適為由將長公主留在京中產(chǎn)子。
從此,平南王與延順帝之間的積怨更深了。
恰好當(dāng)時延順帝的一名侍妾與長公主同時產(chǎn)子,不同的是那妃子生下的是死嬰,延順帝便將長公主的兒子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養(yǎng),也就是如今的肅王司馬翦。
一來為了牽制平南王,有司馬翦在手也就相當(dāng)于有人質(zhì)在手,平南王行事諸多忌憚,二來為了掩人耳目,長公主婚后數(shù)月便生子,這是多么不正常多么有礙皇家顏面的事?。?p> 蘇洛奇道:“這與長公主換女有何干系?”
長公主心中充滿恨意,道:“他當(dāng)年寵幸董優(yōu)兒,將董優(yōu)兒當(dāng)作寶貝一般疼愛,卻偏偏將我的兒子搶走,我就是不讓他開心,我知道董優(yōu)兒與趙致舊情未了,我便做個順?biāo)饲?,與姜皇后一起將董優(yōu)兒送出宮與趙致私會,讓董優(yōu)兒懷上趙致的孩子,我要讓他戴頂綠帽子,讓他痛不欲生!”
蘇洛心中駭然:原來如此!難怪延順帝這般恨司馬城的母親,這可是恍恍惚地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說到這,長公主神情變得很憂傷:“可惜啊可惜,姜皇后沒等到孩子出生便被他害死了,他忌憚于平南王不敢加害于我,待董優(yōu)兒的孩子也就是趙夙緹出生,皇兄便四處查找董優(yōu)兒及她的孩子,我應(yīng)趙致之請,將他的兩個女兒交換,保趙夙緹一命??删鹊昧诵〉模K究救不了大的,董優(yōu)兒最終還是難逃他的魔掌?!?p> 原來事情的原委竟這般曲折,看來趙夙襲是知道司馬翦是平南王之子的,因此才給他下藥,讓延順帝到襄國皇宮盜藥,那藥又豈是這么好盜取的,可盜不了司馬翦命在旦夕,便給了平南王一個謀反的理由……
蘇洛越想越心涼,不自覺地向趙夙襲看去,發(fā)現(xiàn)趙夙襲也眼神灼灼地看著自己,淡淡地冷笑道:“可惜啊!這天下間的事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長公主算到了換女救人,可曾想到換女之事早已被延順帝洞悉,而將所有的怨與恨發(fā)泄到趙夙緹身上?姐姐想到下藥害肅王逼平南王謀反,可曾想到今日平南王帶軍出征?”
她的話對于在座各人無異于驚天一雷,長公主惡狠狠地盯著趙夙襲:“翦兒的毒是你下的?”
穆桑桑也對趙夙襲怒目相對。
趙夙襲看著二人,又看向蘇洛,道:“是!只能說各為其主,這也怪不得我!”
穆桑桑冷笑:“害了人還怪不得你!”
趙夙襲:“你欲如何?”
穆桑桑道:“剁之而后快!”
趙夙襲:“……”
蘇洛看著三人怒目相對,眉頭緊鎖,叫道:“子替,我們出去走走吧,府中悶得慌!”
子替恭敬地隨著她邁出廳內(nèi)。
趙夙襲叫道:“蘇洛,你答應(yīng)子殤不殺我?如今這般,莫不是要置我于死地?”
蘇洛淡淡地笑道:“我不殺你,可并不會阻止別人去殺你,也不算違背子殤之言!”
趙夙襲急道:“蘇洛,你我姐妹一場,竟如此絕情?”
蘇洛冷笑道:“姐妹一場,姐姐殺我的時候怎就不記得你我姐妹一場?”
趙夙襲驚訝地看著蘇洛,好像看一個怪物,喃喃地道:“你都知道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蘇洛淡淡地道:“血孩兒是襄國人,早年在襄國遇害得姐姐相救,怎么說,他為了你冒著性命之危來殺我,也算是個知恩圖報(bào)的人了!姐姐,我三番五次對你忍讓,自認(rèn)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將我置之死地?”
趙夙襲冷笑道:“待我不薄,你若真心待我不薄,便從這個世上消失,你若不死,他與安王又怎會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過我?”
蘇洛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是嚴(yán)錦煥,不咸不淡地道:“姐姐這一生,得子殤不離不棄,得肅王舍身為己,得血孩兒趨之若鶩,得安王以妻相待,也該知足了,即便是過了奈何橋也不會枉了此生?!?p> 趙夙襲看著蘇洛,渾身冰冷,她明白,此時的蘇洛對自己已起了殺意,便轉(zhuǎn)頭向長公主和穆桑桑道:“你們?nèi)魵⒘宋?,就不怕肅王怪罪?”
穆桑桑冷笑:“若是不殺你,我如何對得起自己?如今我哥哥連命都快沒了,又怎么會怪罪?”
趙夙襲道:“你們當(dāng)真要?dú)⒘宋???p> 穆桑桑咬牙切齒道:“難不成這還有假?”
趙夙襲冷笑:“就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蘇洛聽她的話,淡淡地道:“姐姐在府外的暗衛(wèi)已被我清了,我雖不殺你,可我也不想讓你活,姐姐好自為之吧!”
說著與子替走出庭院,留下一臉震驚的趙夙襲看著她的背影發(fā)呆。
趙夙襲突然意識到,原來蘇洛一早就知道血孩兒是自己派去的,一早就知道自己想殺她,所以她才精心布置了這個局,明里是讓自己帶趙母來認(rèn)親,暗里卻是想殺自己,她答應(yīng)子殤不殺自己,所以她才精心布局讓長公主和穆桑桑來殺!
可惜她頓悟得太晚了,因?yàn)橐话训兑巡暹M(jìn)她的胸膛內(nèi),鮮血從她的胸口汩汩流出,染紅了她的衣色。
其實(shí)蘇洛壓根就不知道肅王乃長公主之子,又豈能潦倒長公主會殺她?蘇洛不過是臨時起意要給趙夙襲一個教訓(xùn),至于這個教訓(xùn)的大小,她就無暇顧及了,她從子殤受騙之時就已對趙夙襲心生不滿,她的生死蘇洛好不在乎。
趙夙襲順著刀子望去,看到一只拿刀的手,她順著手往上看,看到一張爬滿皺紋的臉,這張臉?biāo)J(rèn)識,就是一直陪在穆桑桑身邊的陳嬤嬤。
趙夙襲淡淡地道:“你是何人?”
陳嬤嬤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甜,完全不像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我是我!”
陳嬤嬤的另一只手舉到臉上,將人皮面具慢慢撕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趙夙襲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用一種軟弱無力的聲音笑道:“蘇洛,你還是算錯了!”
這是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話,可蘇洛再也聽不到了。
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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