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孩嗎

　　沒有人不認(rèn)識他，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人必須要知道他的名字，也許問了還是會忘記，所以他就被叫“小孩”

　　天冷了，行人已不喜慢慢的走，他們會夾緊衣服，拉好拉鏈，戴好帽子，如果害怕嘴巴太冷，會點燃一支香煙，似乎這樣就會得到一個最溫暖的行動條件。女人自然沒有這樣的條件，至少這樣的小鎮(zhèn)，還是很少有抽煙的女人，口罩似乎還是單薄，一個也許是最好的圍巾完全對口鼻保護(hù)，一口熱氣都不能留在外面。

　　小孩在跑，會轉(zhuǎn)圈跑，會速跑，似乎這樣才能鄙夷那些包裹的粽子，也許他的眼中那些包裹嚴(yán)實的人就像粽子一般。他不需要那些保護(hù)，他的臉一定抗寒，盡管有點發(fā)白，還是有一點血色，他的雙手還很活力，畢竟他手上還能抓得住那個大大的袋子。

　　這樣的天氣適合吃火鍋，適合在滿屋子水汽的房間里躺著，這天氣適合躺在暖暖的被子里面。

　　滿大街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了，孩子一定更依偎在爸爸媽媽的身邊。

　　小孩還不想回去，他的家里不夠溫暖嗎？他的爸爸媽媽怎么還不喊他回家吃飯。

　　已經(jīng)沒有人去想這種事，路燈已亮了，路上已很難碰到一個還想在路上的人，小孩并沒有想回去，因為什么？他是不是惹到了爸爸，還是惹到了媽媽？這樣的小孩一定不會告訴別人，他也不想在開口，他又開始奔跑，他想回家去了嗎？他終于也要回家了嗎？這路燈終于又送去一個歸家的流浪人。

　　他還在跑，已經(jīng)沒有路燈為他照明，這夜黑的可怕，不僅看不到家，也看不到回家的路。他會不會害怕？

　　今夜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他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嗎？家在每個人的心里，心中有家，家就在那里。更何況他有爸爸媽媽，他的爸爸也在家里焦急的等著他，他甚至已經(jīng)抽出了腰帶，一根紅繩子的腰帶，他一定要教訓(xùn)一下不聽話的孩子。

　　他回來了，沒有人知道他怎么回來的，因為今夜實在太黑了，比以往的夜里更黑，但是他不怕，心里有家的人那怕渾身難受的要命，那怕身體不斷的顫抖，總還是知道家里能讓一切都好起來。

　　爸爸沒能打下去，那怕是那繩子一般的腰帶也沒能打下去，兒子摔跤了，他手一直在背后躲著，是不是也受傷了，再大的怨氣也抵不住他這樣，更何況他不過8歲，如果自己是個有錢人，自己的兒子會不會不一樣，他已來不及想那么多東西，他緊急想看看小家伙的手。

　　那是一雙手，一雙黑黝黝的，發(fā)冷的手，出門的衣裳還是單薄了點，去年隔壁送的衣服已經(jīng)夠不上他的身子了，看來得想辦法搞到一件大的衣服。他的手上沒有摔傷，因為他寧愿臉朝下也不愿手上的袋子落地。

　　袋子里是什么？爸爸知道是什么，他忍住眼淚，帶他一起回屋，爸爸去燒熱水，小家伙沒有像之前一樣，盯著紅彤彤的火焰，伸出有些凍的發(fā)白的手，他太累了，他顧不得跟爸爸說一聲，就睡著了，小嘴還會呢喃著，是不是在吃東西呢，他已經(jīng)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

　　燒好水的父親，看到兒子睡了，他把他抱到床上，蓋上被子。他已不忍心再叫他起來洗澡了。

　　他翻出兒子的日記本，他想明白兒子的想法，為何這個寒假他整天在做這樣的事，前幾次他呵斥過，但是顯然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我想給爸爸送條腰帶，要皮的那種，可是我沒有錢，我不想找爸爸要錢，因為爸爸已經(jīng)很累了。他要照顧一動不動的媽媽，還要去做最累的活，我要賺錢給他買一個腰帶，買一個皮腰帶，讓隔壁的小孩看看，我爸爸也是有皮腰帶的。

　　男人沒有被生活打垮，兒子的話讓他已不能再忍，他的眼淚終于還是流了下來，兒子這樣做是為了給我掙一個面子，他還是個孩子，他就想給我一個面子，他真的明白面子嗎？

　　村里對他都叫“老六”，并不是他有5個哥哥姐姐，而是他對誰都喜歡說話，啰啰嗦嗦的，對這種人，村里人并不待見，覺得他不過天南海北的胡說呢，胡說或者亂說的人，被評價666，所以他就叫了老六。他不在乎，他想說點他知道的，他想說點他覺得重要的，他想說點別人想聽的。沒有人想聽，他卻愿意說，媳婦躺在床上，除了還有呼吸，已經(jīng)不能陪他說話了。孩子也不能陪他說話，他不對人說話，他怕自己會瘋掉，壓抑到瘋掉。

　　人總是寄托希望在別人身上，卻不想著自己該怎么一步步走出壓抑，沒有人聽自己說話，因為他們也許也只希望別人聽他說。

　　兒子顯然不想聽別人說，他可以過的不好，他自己知道，但是別的小孩不能說。

　　有人說人窮的時候不要面子，窮就沒有尊嚴(yán)。人窮的時候就該搞錢，使勁的搞錢，有了錢就有了尊嚴(yán)，就有了面子。

　　也許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錢，一輩子都沒有尊嚴(yán)的物質(zhì)基礎(chǔ)，他難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氣節(jié)嗎？

　　沒有人在乎，沒有人在乎就錯了，尊嚴(yán)是自己的，不是別的什么人給的。

　　父親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他甚至覺得自己不如兒子，他希望兒子可以更強，比他爹強，給他爹揚眉吐氣。

　　誰又知道未來會怎么樣，鍋灶不加柴是否還會紅紅火火？

　　這樣的小孩，是否能一直一條正義的，自尊的，自愛的走到人生成長的路上。

　　他是否已不在是小孩，他用他自己的道理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yán)！當(dāng)下似乎沒錯，卻又是錯了。他的眼界被束縛了，可他也不過8歲，他又需要什么樣的眼界。

　　夜已經(jīng)很深了，睡了，父子倆都睡了。孩子的媽媽是不是醒著，她究竟有沒有聽到孩子餓了，有沒有聽到男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