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義上,馬建華的所有賭場都歸余韻管轄,范衛(wèi)東是她的直屬手下。
可范衛(wèi)東顯然壓根兒就沒把她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她還有身份,估計早就污言穢語動手動腳了。
“我以為,在來之前你就已經(jīng)很清楚會遭遇什么了?!蔽艺f。
余韻深吸口氣,苦笑:“你說得對,我應(yīng)該更坦然一些的。不過,想象終究都是想象,一旦成為現(xiàn)實,還是很難接受。”
“接受不了就改變,我們來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說著,我當先走進大門。
廠房門里砌了一堵墻,影壁似的,兩邊通道都用又厚又臟的棉布簾子遮住。
穿過去,我頓覺一股熱浪裹挾著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蹙眉望去,不由屏住了呼吸。
只見廠房內(nèi)的機械已經(jīng)被完全搬空,大白天里這里竟然人頭攢動,圍著一張張賭桌吆五喝六,人聲鼎沸,仿佛進了菜市場一般。
這些人里,有的穿著打補丁的棉襖,像個乞丐,卻和旁邊穿西裝打領(lǐng)帶的小老板勾肩搭背,親如兄弟。
有的腦袋上還扣著工地上的安全帽;有的張開的嘴里已經(jīng)不剩幾顆牙;有的敞著懷,胸口紋龍畫虎;有的面相憨厚,脖子上架著個娃娃正在吃糖葫蘆。
男女老少,各個階層在這里達成了一種詭異萬分的和諧。
魑魅魍魎,群魔亂舞,好一處地獄盛景。
我沉默走在人群之中,看著他們或紅光滿面,或如喪考妣,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此時此刻,我已經(jīng)不在乎這里是不是屬于余韻了,我只想把它毀掉。
賭,是惡魔的游戲,人們的輸贏不是金錢,而是靈魂。
“草你媽的!你敢搶錢,活膩歪了!”
忽然,旁邊的賭桌響起一聲大罵,緊接著便有個年輕人跌了出來,正好倒在余韻腿旁,嚇了她一跳。
那年輕人抬頭看見她,表情一厲,噌的跳起來,一把勒住她的脖子,然后從外套里扯出一件東西,頂在她的頭上。
那赫然是一桿鋸短了的雙管獵槍!
周圍人見狀大驚,紛紛尖叫著逃跑,狼奔豕突,很快現(xiàn)場附近就空了,只剩下一片狼藉。
余韻手包掉在地上,整張俏臉都慘白的快要透明,望著我的眼神中滿是恐懼和哀求。
很奇怪,當時我出奇的鎮(zhèn)定,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一樣。
“這位兄弟,你先冷靜一下,萬事好商量……”
我上前一步,話還沒說完,就聽身后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回過頭見范衛(wèi)東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站定瞪眼就開罵。
“我草你姥姥!趕緊把人放了,否則老子弄死你!”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就殺了她!”
那年輕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模樣,表情并沒有多少狠戾,反倒?jié)M是緊張和慌亂,大汗淋漓。
“你殺??!有種你就開槍。”范衛(wèi)東不屑地冷笑,“破爛玩意兒里面撐死就兩發(fā)子彈,等你打完了,老子會一刀一刀把你剁碎,然后拿去喂狗!”
年輕人頓時更加慌張,不自覺的往后退。
“我……我就是想把昨晚輸?shù)娜f塊錢拿回來,我媽在醫(yī)院還等著錢救命呢。范老大,求求你行行好,把錢還給我吧!”
“放屁!老子搶你錢了還是逼你賭了?你自己跑過來把老子娘的救命錢輸?shù)?,那是你不孝和運氣不好,跟老子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問問大家,我該還給你嗎?”
我環(huán)顧四周,連一雙同情的眼神都沒看到,再回頭,果然,年輕人臉上已經(jīng)開始浮現(xiàn)出絕望之色,勒著余韻脖頸的手臂似乎也更緊了。
不好!
范衛(wèi)東巴不得余韻死,老子可不能讓她出事。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擺手讓馬頭魚和余韻的手下后退,自己則又踏前一步,問。
“韓勇。”
“勇哥,你好!我叫王野,撒野的野,道兒上的兄弟看得起,都喊我小王爺?!?p> 我面帶和煦笑容,順手從旁邊賭桌上拿起包煙,抽出一根叼上。
“你這個事兒吧,其實不算啥大事兒,三萬塊而已,犯不上搭進去兩條命。
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挾持的是我老板?她是個女人,身嬌肉貴的,經(jīng)不得嚇,萬一有個好歹,你就算把錢拿回去了,也沒命活著花……”
“那是我媽的救命錢!只要她沒事,我死不死都無所謂!”韓勇大聲打斷我。
“可你為什么還要來賭呢?”
“我……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贏一點……”韓勇苦澀道,“我爸在工地摔斷了腿才換來三萬塊,家里已經(jīng)一分錢都沒有了?!?p> 我心中默嘆,口中道:“那你就更應(yīng)該活著了,不然誰來照顧你爹媽?任由他們餓死嗎?”
韓勇沉默,表情隱隱有了松動。
我再接再厲,又上前半步。
“說實話,我父母都不在了,就算是想照顧都沒得照顧,所以我很同情你。
不如這樣吧,我跟我老板換一下,你拿我當人質(zhì),咱們男人對男人,慢慢談,怎么樣?”
我注意到,余韻的眼眸驀然睜大,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但我卻沒心思理會,因為韓勇又開始后退,好像被什么給刺激到了。
“別過來!都別動!”
我回頭一瞧,差點罵娘。
范衛(wèi)東不知道什么時候往前走了,他的手下們也都圍了過來,虎視眈眈,別說一個處在崩潰邊緣的綁匪了,連我心里都打怵。
“你們干什么?”我厲喝道,“滾回去!”
“呦呵!小王爺是吧,好大的口氣?!?p> 范衛(wèi)東用鼻孔對著我,“這里是老子的地盤,你賭頭的威風可耍不到這兒!”
我瞇起眼:“難道你想害死余總嗎?”
“少給老子扣大帽子?!?p> 范衛(wèi)東一臉的無所謂,“她被人挾持也好,被打死也罷,都是因為她不小心,老子只是按規(guī)矩辦事,有人膽敢鬧事,就地斷手斷腳丟出去。
哪怕馬老板在這兒,也挑不出理來?!?p> “這么說,如果我讓你拿錢出來,也是不可能的嘍。”
“當然?!狈缎l(wèi)東嗤笑,“老子開的是賭場,不是善堂,要是他媽的是個人輸了錢綁個人要挾一番都能成功,老子這生意還做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