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要給你吃?”孟小梳眼珠滴流一轉,改變了主意,“你先告訴我,該做多少善事,才能把其他四位老人都請出來?”
“這……”水老頭面露難色,“善事也有大小之分,你讓我如何算得準具體數(shù)目?”
“算不準的話,這吃的,可就……”孟小梳從油紙包里拿出一片熏牛肉,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
邀月樓的廚師,到底名不虛傳,牛肉即便冷了,也是香味撲鼻。陣陣微風將肉香送向水老頭的鼻尖,他很快就忍不住咽起了口水,掐著手指,一本正經地算了起來:“行善可粗略分為三等,上則于國有利、中是于家有利、下則于個人有利。按最小的‘個人’來算,分別是行滿九件、九十件、九百件、九千件,就能使金、木、火、土那四個老不死出現(xiàn)。當然,先后順序可由你定。比如老夫的出現(xiàn),是因為你方才想要水源。”
“這么多?”孟小梳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要是于家有利呢?”
“大約是三件、三十件、三百件、三千件……”
“國呢?”孟小梳繼續(xù)追問。
“只需一件?!彼项^捋著花白的胡須,“一件便能讓我們五人一齊出現(xiàn),不過這種機會極少,古往今來,似乎只有過一次,而且還不能算數(shù)?!?p> “哪一次?”孟小梳面露好奇。
“神農那一次?!彼项^回憶道。
“神農?他也曾是這玲瓏墜的主人?”孟小梳驚訝得幾乎失聲,“我一直以為于國有利是指平戰(zhàn)亂一類?!?p> “當然不止是平戰(zhàn)亂一類,神農嘗百草,使得無數(shù)后人免于誤食毒藥中毒身亡,這難道不是于國有利?確切的說,不是于國,而是于世。不過可惜啊,他得到玲瓏墜的時間較晚,直到臨死那一刻,才喚醒了我們?!崩先藫u著頭嘆息了一聲。
孟小梳琢磨了一會兒,問道:“是不是不僅要行善,而且要見到一點成效才能算數(shù)?”
“這是當然,誰也不知一件善事最后的影響會有多大,萬一后期可以于國有利,但一開始只是于個人有利,只按開始算,豈不是對你不公?”
“不對,”孟小梳轉念一想,很快就找到了這里頭的漏洞,“假如我遇到一個乞丐,給了他一筆錢財,他高興之下拿去花天酒地,結果年紀輕輕,就死于花柳病。若我不給他那筆錢財呢,他就可平平安安活到九十歲,按你所說,我豈不是作了孽?”
“這……”水老頭也愣住了,他顯然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惱羞成怒道,“小姑娘家家的,口口聲聲說什么‘花柳病’,也不害臊!”
孟小梳聳了聳肩:“這已是最委婉的說辭了??旄嬖V我,我說得對不對?”
水老頭左思右想,最后搖了搖頭:“那是他自己的命數(shù),不能歸咎于你。只要你存的心思是好的,的確是想做善事,無論最后結果如何,都不能算作你錯?!?p> “那我就放心了?!泵闲∈嵛⑽⒁恍Γ拔乙呀浵氲搅艘患趪欣拇笊剖??!?p> “是什么?”水老頭遲疑著問。他能洞悉人心,早已察覺了孟小梳的想法,只是還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孟小梳將雙手交織在一起,靜靜看著水底的游魚,與其說是在回答水老頭的問題,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給這天下,換一個明君?!?p> 輔佐一個明君,才能使天下真正安穩(wěn),像父親和兄長那樣忠心耿耿的人,才不會含冤而死。若自己存的這種心思,那就不能算作是在報仇了,而應該算作是在做善事,不是嗎?
水老頭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閃現(xiàn)一抹狐疑:“你真是這么想的,不是在為報仇找借口?”
孟小梳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問題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將懷中那吃食遞給水老頭,她手捏玲瓏墜,出了這空間。
外頭將近傍晚,夕陽將半片天空燃得通透,仿佛臨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不時有歸巢的飛鳥掠過,將一縷縷炊煙帶向遠方。
飛鳥尚且有巢穴,我孟小梳卻無安身之處,說起來,要感謝那皇帝、皇后和太子三人。
趙嬸一家安然無恙,云飛天恐怕是不會來了。即便來了又如何,江洋大盜,劫富濟貧……這些都不意味著他會背叛朝廷,背叛自己的父親,最多只能說明這人生性善良,同情疾苦罷了,會不會與自己一條心,還很難說。孟小梳嘴角揚起一絲戲謔的苦笑,靜靜看著那日頭西沉,一邊往山里走,一邊細細思量著。
光芒泯滅,群山陷入黑暗之中,影影綽綽如萬千巨人。不一會兒,她行至山腳,卻見一幫官兵滿腹牢騷地在巡邏。
“先是來了個云飛天,這下又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朝廷是想把我們累死?”一個年紀稍大的人抱怨道。
他身旁那年輕的,跟著嘆了口氣:“哎,這就叫拿著賣菜的錢,擔著賣命的心?!?p> 孟小梳走上前去,正要問個究竟,忽然被一個瘦高個攔住了:“干什么的?”
“去山里頭采野菜的?!泵闲∈嵝趴诰幍馈T捯怀隹?,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漏洞——天色已晚,野獸出沒,尋常人家的女兒,哪敢單獨進山采野菜?
好在正因她只是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所以那人才沒起什么戒心,揮了揮手,說道:“走吧,趕緊走,待會兒知府大人來了,把你抓去,你可別哭鼻子!”
孟小梳立刻一溜煙跑了,但她沒跑多遠,躲在了一棵槐樹上,靜靜瞧著山腳那頭的動靜。
月上梢頭,終于出現(xiàn)個熟悉的身影,肥臉小眼,大腹便便,不是段泰是誰?
“有什么動靜嗎?”孟小梳聽到他在問。
“姑爺爺,沒什么動靜,只不過來了個小姑娘?!敝皵r住孟小梳的那瘦高個兒,一臉諂媚地說。
怪不得這么笨還能當上官兵,原來和段泰是親戚關系,孟小梳嗤之以鼻。
段泰雖然是個貪官,但卻不笨,立刻惡狠狠地將他訓斥了一頓:“小姑娘?那亂黨里頭,小姑娘多的是,一個個身手比你們可好多了,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看清楚長什么樣了嗎?”
“看清楚了。”瘦高個兒點了點頭。
“是牛村人嗎?”段泰問。
“不是?!笔莞邆€兒說。
“不是?”段泰頓時又火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連路都不通,外頭的人誰會無緣無故跑來,那小姑娘不是歹人是什么?說,她長什么樣,我叫人畫個像,明日好貼通緝令。”
聞言,孟小梳悚然一驚。
“哦,”瘦高個兒一臉無辜,撓了撓頭,“長得很丑,瓜子臉,臉上有兩道疤……”
“等等,”段泰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是不是穿著水紅短衫,藕白裙子,頭上還插了支金步搖?”
“水紅短衫、藕白裙子是沒錯,可珠釵我卻沒瞧見。姑爺爺,你是怎么知道的?”瘦高個兒好奇地問。
“因為那衣服和珠釵都是我家的!”段泰沒好氣地說。
“這么說,還是個小偷?”瘦高個兒的嘴頓時張得老大,露出滿口黃牙,“下次見著,我一定把她狠揍一頓!”
“揍你個鬼!那可是九公子的人,你給我小心著點兒,在大街上看到她就乖乖讓道,要把她當成姑奶奶看待,知道嗎?”段泰沒好氣地叮囑。
“姑奶奶?那豈不是您老婆?”瘦高個兒嘿嘿一笑。
段泰一看他那傻兮兮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張口痛罵幾句,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仡^一瞧,一群官兵押著一輛馬車從遠處行來,那車被黑布所蒙,看不出里頭究竟裝的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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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
第二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