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欺人太甚
跟著一道過來的兩個舅娘,一個哼了一聲,就坐下了。另一個嘲諷的看著于蕙嵐,等到姥姥抬頭的時候,又換上了親熱的眼神兒。
“這是胖丫吧,我是你二舅娘,來來,快讓舅娘看看,生得真標(biāo)志。”
方才嫌棄她嫌棄的好像是茅廁的一團(tuán)米共黃的人不是她這個二舅娘一般。
“二舅娘?!庇谵剐咔拥囊蕾嗽诶牙褢牙?,抓著姥姥的手,柔柔的朝這個舅娘叫了一聲。
不動神色的把本來就是裝裝樣子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柳二媳,呵呵一笑,回了聲“乖”,又轉(zhuǎn)而去同于常謙說話。
于常謙是個悶葫蘆,平時在家里就不怎么說話,更何呈,柳二媳這樣的生人。問了一句,就答一句,不失禮數(shù),也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真是什么樣的人生什么樣的兒女,這兩個孩子真是不招人疼。
姥姥這次主要是過來看看大女兒過得好不好的,見這屋子雖然破舊但收拾的干凈。兩個孩子也都長得好,也就放心了不少。
大女兒過得苦啊,她哪里不知道。只是家里的三個兒子,容不下大女兒回娘家,她也就默許了小女兒時常過來幫襯一二。橫豎小女兒,幾個兒子也是容不下的。
偷偷的給小外孫女兒塞了個荷包,姥姥就把那大外孫也拉過來說說話。兩個跟著過來的舅娘,眼珠四轉(zhuǎn)的打量了下這屋子里窮酸模樣。嗅了嗅,那灶房的傳來的氣味,不是說割了肉嗎?怎么只有雞蛋味兒。
她們這次來也不是為的這頓沒有油水的飯菜,而是為的,那傳遍了村子的一籃子野菜。聽說那野菜賣了一兩銀子,這位大姐可是買了不少的東西。
一籃子野菜也能賣這么多銀子,這樣的事兒,不便宜家里人,難道還要便宜外人。今兒一早,可是有好多人都進(jìn)山轉(zhuǎn)悠,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
“大姐,聽說你前兒進(jìn)城一籃子菜賣了一兩銀子?”先前坐下來的柳三媳按訥不住開門見山的問道。
柳春花臉色一僵,面上有些難看。這消息傳的也太快了些,娘家的人這么早就得了信兒。
瞧見大姐的神色,柳三媳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是真的。鐵定是真的,那楊家細(xì)嫂子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還能有假?
“是,前兒我賣了一籃子野菜到如意酒樓去,得了一兩銀子?!绷夯D了頓就坦誠了,當(dāng)初她帶上一籃子野菜,進(jìn)城的同村兒的人都瞧見了,瞞也瞞不過去。
“誒,一籃子野菜也能賣出那樣的價錢來?大姐是什么菜啊?!绷?,毫不客氣的追問道。
柳春花站在那兒,手握成拳,悶在那里沒有應(yīng)聲兒。
柳三媳情急的又要追問,卻被柳二媳攔住了。
“大姐,老三家的就是性子急了些,這本來就是你家的秘密事兒,我們問也不大好不是?!绷本惋@得平和多了沒柳三媳那么咄咄逼人。
柳春花悶不作聲的站在那兒,對于柳二媳的話也沒做回應(yīng)。這個女人肚子里的彎彎道道兒不知道有多少,還不知道接下來會說出些什么話呢。
果然,柳二媳歇了歇又說道。
“大姐,這么些年,老娘你也沒養(yǎng)過一分一厘的,全靠著我們幾個妯娌撐著。家里的日子難過的你是不知道,都幾年沒做過一件新衣了。我們知道大姐你日子過得苦,也不怪你。這回這野菜是大姐你家想到的掙大錢的寶貝法子??蛇@山野間的野菜有這么多,前兒你進(jìn)城的時候村子里許多人都瞧見了那野菜長得什么模樣。”
柳二媳撩起衣擺擦了擦眼角又繼續(xù)。
“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骨肉連著皮呢,我們可是一家人。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大姐,你要瞞著我們幾個弟媳嗎?你二弟他這些年,整個人都磨的背都駝了……”
柳二媳越說越動情,帶著柳三媳嗚嗚的哭了起來。柳春花僵直著背,看著上座的老娘不說話。
柳老婆子,瞅著兩個兒媳哭作一團(tuán),嘆了口氣,也乞求的看著柳春花。
原本兩個弟媳就是在她家門口撒潑,柳春花也不會多露出一個眼色,但是老娘一個眼神,就讓她妥協(xié)了。她是個不孝的女兒,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沒有孝敬老娘,她很難拒絕老娘的任何要求。
于蕙嵐冷眼看著兩個丑態(tài)畢出的舅娘,她沒做聲兒。這里是阿娘的事情,她一個小輩不論做了什么錯處都是在她這里。
只是,舅娘們,你們的如意算盤這回怕是要落空了,這銀蒿可不是那山間的野菜那么遍地都是的。否則,也不會賣出這樣的價錢,楊柳村怕是再找不出第二籃子了。
拉著哥哥一道向姥姥說了聲兒,他們就先回房去。阿娘也不愿在兒女面前同娘家人撕破臉皮。
于常謙一直尷尬的沉默著,身為男人,本就不該理會這樣的事。但是瞧見被舅娘們逼的這樣的阿娘,他真的好像抄起笤帚就把舅娘們趕出去。
但是他不能,舅娘姥姥們是阿娘的娘家人,是長輩。一旦做出這樣的事,阿娘以后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妹妹也會因為出了這樣的丑事而找不到好人家。
這樣的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哥哥,好好念書,考取功名,這樣誰都不能小瞧阿娘?!庇谵?fàn)恐绺缤鶘|房走,走到一半停住腳步,揚(yáng)起臉來,看著自家哥哥。
哥哥的臉已經(jīng)消腫了許多,五官雖說還有些腫,但是能分清了。這樣的哥哥沒了原本的面無表情的冷漠,看上去要福態(tài)了許多。
于蕙嵐還記得哥哥的功課很好,若是去了郡城一定能考上的。但是那個時候,家里連讓他去趕考能力都沒有。前生哥哥一輩子都沒能施展出他滿腹經(jīng)綸,這一次她希望哥哥能一展宏圖。
可是這些日子了,哥哥不是下地干活兒,就是在家忙活,她幾乎都不曾瞧見哥哥讀書。
考取功名?于常謙往西房瞟了一眼,聽聞了堂屋的動靜兒,阿爹就直接落了窗戶躲了起來。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只想識字,然后下地給阿娘幫忙,減輕阿娘的負(fù)擔(dān)。讀書這樣的事情,他沒多大的興趣。
“書,念多了,無用?!庇诔Vt搖頭,農(nóng)活一把好手,才更重要。
于蕙嵐吃驚的盯著哥哥,哥哥什么時候有這種想法的?前生,分明哥哥是很喜歡念書的。嗯,其實她也不大清楚,前生她從未關(guān)注過哥哥,只是當(dāng)初阿爹把她嫁出去的時候,確實哥哥是到了趕考的年歲,并且因得盤纏的緣故,連近在咫尺的石陽郡城都去不了。
“哥哥,念了書,然后去趕考。考上了,不單單家里的地能免賦稅,所有人都不敢對咱家不敬!”阿爹那樣的,是讀不出書來的。她信得哥哥,哥哥一定能考上的。
于常謙沒有吭聲兒了,說實在的,瞧見了阿爹那個模樣,他對做書生無絲毫的興趣。但是妹妹說的考上了得的好處,讓他有些心動。
“嵐兒說得對,謙子你天資聰慧,比阿爹強(qiáng)過百倍。先前阿爹已經(jīng)教你識字?jǐn)嗑?,只要你肯多學(xué)遣詞造句,吟詩作賦,必定文采斐然。”于書生坐在西房窗前,自然是能聽到子女的對話的,聽聞小閨女在勸大兒子,他也忍不住的出聲兒勸道。
大兒子在讀書這一途上比他強(qiáng),若是真能苦心研讀,定然能成就大器。奈何大兒子一心就抵觸讀書,對農(nóng)活倒是學(xué)得勤,常常下地干活兒,他說了兩次,就被阿娘一人干活辛苦,給堵了回來。
于常謙這次沒有像上次那般截然的拒絕,但是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這件事他需要再考慮考慮,家里的活計這么多,阿娘一個人鐵定忙不過來。
三人在這兒說話的工夫,外頭也徹底鬧了起來。三舅娘嗓門兒大,嚎叫著都能震頭屋頂?shù)耐咂瑑憾荚隗膭?。二舅娘嗚嗚的哭,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她銀子一般。
姥姥和阿娘沒有說話,但是聽著這動靜兒,姥姥怕也不是站在阿娘這邊兒的。
于蕙嵐忍了忍,總覺得,讓阿娘一個人對付著三個必定擋不住。尤其是,阿娘心底其實是個很孝順的人。他們小輩們不能插嘴,可是阿爹可以啊。
“阿爹,你去堂屋幫阿娘說說話吧?!?p> 于書生面色一變,聽到前面的動靜兒,又是鬧又是哭,瞬間就沒了說服大兒子的興致。
“干我何事!”世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
轉(zhuǎn)身就回了西房,腳步匆匆,生怕有人在拽著他一般。
于蕙嵐被阿爹的話堵的整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阿爹這樣的怕事,這樣的無用,她真的好想罵一罵,但是不能。那是她的阿爹,前生她也是同樣的怕事無能,她的性子和阿爹如出一轍。
何必為了所謂的名聲的畏手畏腳,當(dāng)年她家徒四壁的時候,哪怕是名聲再好,婆家就瞧得起她了?
于蕙嵐松開哥哥的手,在木頭架子上抓了一棵銀蒿,沖去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