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刀架在脖子上
得知馬皇后回宮,朱元璋一刻也不想在謹身殿久留。
他從來沒想過,一向自詡勤政的自己,如今也有懈怠的一天。
不過,為了那個讓自己有惱怒有高興的混賬兒子,他覺得些許時日的懈怠也是值得的。
匆匆趕往坤寧宮,看到馬皇后的第一眼,朱元璋便撩起便服衣襟一屁股坐在馬皇后身旁急匆匆又興沖沖地問道:“妹子,怎么樣?那混賬東西改主意啦?”
也就問話之前他還知道保密,將所有人都打發(fā)了出去。不然那些個太監(jiān)宮女看到朱元璋這幅尊容,只怕小道消息又要傳得天下皆知了。
這個模樣的朱元璋讓馬皇后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次你倒是真的想多了。那個孩子,不僅遠見卓識,而且還透徹人心,尤其是透徹你這個當?shù)男摹!?p> 說到這里,馬皇后意味深長地看著朱元璋:“他這次找我,是想讓我來勸你,早日辭官回鄉(xiāng),不要誤了全家性命?!?p> 馬皇后這么一說,朱元璋立刻明白朱極跟自家皇后說什么了。眼珠子一瞪,鼻孔里愣是哼出兩聲不快來:
“就知道胡說八道。按他的理,咱氣度就那么小,當真容不下人?”
朱元璋本來說話聲音挺大的,但被馬皇后一直這么含笑看著,聲音便越來越小,說道最后面,幾乎完全聽不到聲。
這幾年他一直準備的謀劃,別人不知道,馬皇后還不知道嗎?為了收拾朝堂的爛攤子,先將幾個年齡稍大的皇子分封出去,又辦了一次科舉,還順手收拾了幾個恣意妄為的勛貴。
但種種手段用盡,效果并不理想。
朱極言之鑿鑿的話,不正是他心中所期盼的嗎?
一時間朱元璋不由得感慨,要是那些人都能跟自己這個混賬大兒子一樣識趣,他心里的負擔不知要輕上多少。
想到這里,朱元璋也不由得感慨萬千。
都是當年一起刀山劍雨闖出來的弟兄,如果不是擔心他們動搖大明根基,他真的不想將事情做的那么絕。
只是,自己從一開始就定下的太子,治政的能力經(jīng)過這些年的磨練已經(jīng)逐漸成熟,但御人的手段,終究因為常年接受那幫子文人教導,還是缺了一些果決。
這些事情,不僅自己這個看著他長大的父親明白,甚至就連那個從未見過朱標的混賬小子都一清二楚。
“算了,不說這些惹人煩的事情了?!?p> 暗自嘆息了一聲,朱元璋收起憂慮的心思,重新?lián)Q上一副笑容:
“雖然那小子混賬了一些,不過到底是咱老朱家的種。上次他說的那兩個地方,我派人查探過了,當真有礦,而且歲入不低?!?p> “咱這些天在這小子身上受的氣,也算是沒白受?!?p> 雖然朱極給出的礦藏并不能解燃眉之急,但每年國庫多出這么些庫存,對貨幣一向緊張的朝堂來說絕對是件大好事。
朱元璋前幾日還在想,要是朱極能夠多說出幾個礦藏來,他也不用再為日漸嚴峻的貨幣制度形勢發(fā)愁了。
這幾年隨著大明疆域內(nèi)部逐漸穩(wěn)定,朱元璋忽然發(fā)現(xiàn)朝廷鑄造的錢幣與市間流通的貨物不對等了。金銀越發(fā)值錢,而銅錢卻出現(xiàn)大量私鑄劣幣。
從百姓的角度出發(fā),長此以往,不僅交易會逐漸變得困難,甚至從某種角度講,有錢人還會通過錢幣兌換這種角度對百姓進行新一輪的盤剝。
這是朱元璋不能容忍的。
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鑄幣需要的原料每年都供應不足,要是再不尋找別的方法,只怕他恐懼的最終都會成真。
馬皇后久居深宮,卻是不太了解這方面的情況。雖然她也注意到朱元璋臉上的愁容一閃而逝,卻終究沒有追問。
應和著朱元璋的話,馬皇后點了點頭:“所以,陛下準備如何封賞他?上次不是說了,賞賜你是一文錢都不要的么?”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起賞賜的事情,朱元璋眼睛又是一瞪。
“我還賞他什么?過幾天徐達和馮勝兩個人都會回來,到時候直接把他倆帶到那小子面前?!?p> 朱元璋心想,你小子不是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么?別的咱都不談,老婆先送你兩個。咱就不信,有倆國公把丫頭硬塞給你,你還真敢拒絕了不成?
朱元璋深知,那混賬小子看著硬氣,但有一樣弱點非常明顯,那就是怕死。
一個能夠為了活著拒絕跟淮西勛貴扯上關(guān)系,拒絕劉基當自己的老師的人,朱元璋就不信徐達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朱極能夠拒絕自己的提議。
一想到朱極到時候那副欲哭無淚欲拒還迎的樣子,朱元璋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合著,用不著自己拿鞭子在宗祠里等著,現(xiàn)如今就能將之前在那混賬小子身上受的氣給出了。
朱元璋覺得,這樣還不過癮,到時候一定要帶幾個畫工過去,將朱極那副被脅迫的模樣給畫下來。
將來只要他一惹自己生氣,便將那畫擺出來,擺到最顯眼的地方,好讓那混賬小子知道自己是有多不能得罪。
這邊朱元璋出了神,忍不住嘿嘿一笑。
從馬皇后這里詳細了解了今天朱極的情況,朱元璋這一天牽腸掛肚的事情總算是了結(jié)了。
回到謹身殿的他感覺渾身上下都是一陣輕飄,先前那些個看著心煩的奏疏也莫名地順暢了不少。山一般的奏本不斷被批閱,秉燭太監(jiān)添了三次燈油,朱元璋才覺得有些困倦。
他渾然不知,此時此刻的韓國公府,李善長看著手中的信件,眉頭緊蹙。
胡惟庸到底還是沒有膽量光明正大地前來拜訪,而是通過隱秘的途徑,將趙翥稟告的事情與他的猜測全都寫在信中送來。
若真如信中所說,那皇帝的手居然已經(jīng)能夠伸到那么遠的地方而他們這些朝臣還不知道,那往后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日子只怕會越發(fā)艱難。
只是,如何才能制衡朱元璋的手段而不引起他的忌憚,李善長一時之間,卻想不出絲毫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