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可有的看了!”
甫一走出天梯,就聽身旁有個妖人一臉激動地說道……
“那可不?”
與他勾結(jié)搭背,一只約摸三百年道行的黃鼠狼精也嘿嘿笑道,
“大戰(zhàn)在即,老祖廣邀天下英雄,這是要拉開架勢,和玄門道士狠狠干上一架!”
聽得這話,一眾玄門同道面面相覷,無不吃驚,心中暗道,
“莫非,這只毒蝎子已經(jīng)做好了完全的準(zhǔn)備?!”
沈夢秋心中一急,三五步竄了近去,微微稽首,拱手致意,問道,
“兩位英雄且留步!聽說老祖廣發(fā)邀請,老身何以一無所知?”
兩只妖精上下打量著她,見她年紀(jì)老邁,修為不凡,絲毫不敢懈怠,急忙拱手回禮,說道,
“實不相瞞,我也是風(fēng)聞而來!”
他苦笑一聲,說道,
“我有個好哥們兒,他是穴里過活的精靈,一直在老祖麾下當(dāng)差,很得他老人家的信任,因此,消息甚是靈通!”
“半個月前,他路過我的洞府,偶然間透露,自從七夕聚會之后,老祖更是禮賢下士,大擺筵席,廣邀天下英豪!最近幾天,天王殿夜夜笙歌,燈火通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幾乎邀集到了天下英雄!”
他頓了頓,兩眼放光,嘿嘿一笑,
“我看呀,老祖這是有心想要來一場大動作!”
聽得這話,大家這才恍然大悟,不過,心里卻也替這些不知原委的妖人暗暗叫屈,
“他們只怕還不知道,此來飛沙城,黑沙王不是要有所動作,而是讓他們幫著守城對敵!”
換言之,就是替黑沙王殉葬!
“原來如此!”
沈夢秋眉頭微皺,喃喃自語……
不過,她想的不是這些,而是戰(zhàn)略全局:
如若一批批的妖人駐守飛沙城,那戰(zhàn)局就變得越發(fā)難以預(yù)料!
心念及此,她不禁顧慮重重,急聲追問道,
“不知老祖都請了哪些客人?”
那黃鼠狼精稍稍遲疑,回想了一下,沉吟著說道,
“據(jù)我所知,老祖這次所請的客人,主要是三山五岳的潛修高士!至于今夜的聚會,雖然比不了七夕盛會,卻也是難得一見,可謂高手云集!”
他頓了頓,眼看沈夢秋頗有些憤憤不平,便擺手說道,
“龍前輩休要惱怒!”
“老祖熱情好客,就算他沒有預(yù)先邀請您老人家,但也不必介懷,今夜您老若是能夠蒞臨,老祖一定會倒履相迎啊!”
沈夢秋微微稽首,強(qiáng)顏一笑,
“不錯!”
“素聞老祖禮賢下士,愛才如命,老身今夜必須捧場!”
聽得這話,兩只妖精稽首回禮,隨即歡欣鼓舞,勾肩搭背地朝著天王殿而去……
見狀,沈夢秋倒吸了一口涼氣,沉聲說道,
“時不我待!看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不能任由黑沙王糾集了天下群妖,一步步坐大了!”
李鈺平眉頭緊鎖,點頭說道,
“沒錯,看這情形,時間越是拖延,局勢于我越是不利!”
聽得這話,沈夢秋沉著冷靜,不失時機(jī),立即做出了安排:
張志恒和李伯謙等各路隊伍,分別向王宮、園林區(qū)域抵近勘察,而他們?nèi)藙t和李鈺平等人一路往前,向著天王殿進(jìn)發(fā)。
“又是這里?”
遙望著眼前巍峨的天王殿,陳歡一陣恍惚……
這一路上,他與沈夢秋歷經(jīng)磨難,潛移默化之中,這位絕美而又暴躁的“師姐”,突然不再那么令他害怕,反而變得有些“可愛”了!
至于那個曾經(jīng)讓他瘋狂的人,仿佛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就像今夜的夜空,群星璀璨,澄澈如海,卻沒有了半點“明月”的影子。
“她走了……”
在踏入天王殿的那一刻,陳歡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當(dāng)他跟在沈夢秋身邊,一步步走進(jìn)天王殿,坐上嘉賓席,遙望著展臺上鶯歌燕舞,四周推杯換盞時,隱約之間,他的腦海里又不由自主,浮出了七夕盛會之夜,魔族三家接連入場……
明月衣袂飄飄,面蒙輕紗,隨侍在長平公子身旁的畫面……
霎時,他的心就像被狠狠刺了一刀,只覺得渾身冰冷,天旋地轉(zhuǎn)……
他閉上了眼睛,急切想要躲開這一切!
可是,明月的一顰一笑卻又無孔不入,栩栩如生地浮現(xiàn)在了的眼前……
他厭惡她的詭詐隱秘,也痛恨她的水性楊花,可不知道為什么,他越是痛恨,就越是難以抑制,不停地回想起她:
那是他們初初在桑門相遇的情形,在蓉妃墓再次相逢的經(jīng)歷,還有在蜀山腳下同生共死的記憶,還有同窗生活的點點滴滴……
這是個揮之不去的魔咒!
這時,李鈺平壓低了聲音,饒有興致地介紹道,
“坐在黑沙王身邊的那個黃發(fā)女人就是龍小蕓!”
聞言,沈夢秋眉頭一皺,急聲問道,
“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冷血妖姬’,黑沙王的四大護(hù)法之一,龍小蕓?!”
李鈺平點了點頭,說道,
“不錯!”
“這個毒婦先前在火焰山為惡,追隨黑沙王之后,成了最得寵的侍妾,因而直接被封為四大護(hù)法之一!”
他頓了頓,欣然而笑,說道,
“余楚、史歸風(fēng)需要鎮(zhèn)守山口,此刻,她既身在這天王殿中,那么我們偵察王宮的隊伍就少了一份危險!”
聽得這話,沈夢秋也舒心一笑……
她側(cè)頭去看,卻見陳歡神色古怪,頗有些心不在焉,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問道,
“喂,你發(fā)什么愣呢?”
見他精神恍惚,沈夢秋眉頭微皺,訝異地問道,
“臺上歌妓的歌聲動聽嗎?”
陳歡一愣,點了點頭……
見狀,她氣不打一處來,又接著問道,
“臺上藝人的身姿曼妙嗎?”
陳歡又點了點頭……
這一刻,沈夢秋不禁怒氣陡升,狠狠甩了他一嘴巴,憤而問道,
“既然這樣,那你為何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陳歡一臉委屈,捂著臉面,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搔了搔后腦勺,支支吾吾說道,
“聽說七夕聚會之上,魔族三支,悉數(shù)到場,今夜卻不見半個魔族的影子,我有些好奇……”
汪鳳翔嗤嗤而笑,
“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是妖魔?”
他輕抿了一口酒水,撇嘴說道,
“魔族巴不得妖人和我玄門同道打得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呢!他們才不會趟這渾水……”
李鈺平點頭說道,
“正是如此,不僅魔族,以貧道估計,此刻歡聚一堂的這些妖人也未必就是忠心耿耿之人!”
他冷然一笑,說道,
“如若災(zāi)難來臨,他們才不會拼死效命!有道是,樹倒猢猻散,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只怕跑的最快的,就數(shù)這些舉杯痛飲,一直嚷嚷著要為老祖盡忠的人……”
提及魔族,陳歡不禁心中一動,試著問道,
“對了,我聽人提起,七夕之夜,魔族三宗的當(dāng)家人悉數(shù)到場,九轉(zhuǎn)天宗、游龍宮兩派甚至還有圣母同行……”
沈夢秋黛眉微皺,瞇眼看了看他,
“小子,七夕聚會剛剛過去不久,你從哪里聽來的消息!想不到,你倒還生了一對順風(fēng)耳呀!”
面對她那幾乎要洞穿人心的眼神,陳歡面頰發(fā)燙,一陣心虛,幾乎就要投降,開口交代,
“其實,當(dāng)晚我也出席了七夕聚會!”
正當(dāng)此時,卻見她撇嘴一笑,冷然說道,
“不過,你的消息可不是那么準(zhǔn)確!”
陳歡一怔,故作姿態(tài),遲疑著問道,
“難道,魔族不曾蒞臨七夕聚會?!”
卻見沈夢秋搖了搖頭,沉吟著說,
“如此盛會,魔族自然不會缺席!”
“不過,據(jù)可靠消息看來,游龍宮出席的可不是什么圣母,而是黎陽郡主!”
聽得這話,陳歡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他強(qiáng)行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急聲問道,
“黎陽郡主?!那又是什么人物?”
李鈺平輕拂長須,沉吟著說,
“黎陽郡主,乃是黑蓮圣母的遺孤!”
乍一聽得這話,陳歡渾身一震,兩眼瞪大,脫口而出,顫聲說道,
“這么說,她是劍圣張孝良的女兒?!”
這話一出,滿桌尷尬,沈夢秋和汪鳳翔相視一眼,更是倍感心酸,羞于啟齒……
李鈺平長嘆一聲,慨然說道,
“沒錯!”
“當(dāng)年,黑蓮圣母與劍圣相識相戀,引起正邪兩道軒然大波!奈何,有道是正邪不兩立,最后,他二人終于還是被帶回昆侖山,受刑而死,成了一對苦命鴛鴦……”
他頓了頓,沉聲說道,
“至于黑蓮圣母產(chǎn)下的女嬰,所謂子憑母貴,因為出身皇裔,被敕封為了黎陽郡主!”
這一刻,陳歡的腦袋嗡嗡作響,意識一片空白,腦海之中更是疑問連連:
“她既是身份尊貴的郡主,為何還要孤身冒險,入蜀學(xué)劍?”
“黑蓮圣母已死,她為何還口口聲聲,自稱要救出自己的母親?!”
“難道,背后另有隱情?!”
……
酒過三巡,夜色闌珊,天王殿中的聚會已經(jīng)到了尾聲,一眾妖人也喝得酩酊大醉……
這時,李伯謙偽裝成了一個服務(wù)生的模樣,逶迤走了進(jìn)來,他壓低聲音,拱手致意,
“諸事已了,可以啟行!”
沈夢秋等人交匯了眼神,當(dāng)即默不作聲,徐徐離開了天王殿……
與城中的各路人馬匯合之后,沈夢秋分別聽取了他們的勘察過程,匯總了詳細(xì)紀(jì)錄。
至此,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是時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誰知道,正在這時,卻見她面色猶豫,遲疑著問道,
“對了,途經(jīng)后宮之時,你們可曾勘察到‘玉鳳宮’中的情況?”
聽得這話,一眾道人不禁面色尷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發(fā)聲……
陳歡眉頭微皺,暗暗嘀咕,
“玉鳳宮,那不就是玉鳳公主,也就是師姐母親的寢宮嗎?!”
張志恒是個直性子,他上前一步,直言不諱,
“黑沙王的后宮之中住著許多嬪妃,臨走之時,我們偷偷打聽了一下……”
“這些女子,大多都是余楚從各地?fù)锫又链?!玉鳳公主也是這只毒蛤蟆誘騙而來,并奉獻(xiàn)給黑沙王的!”
不過,張志恒雖然性子直,卻也不笨!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查看著沈夢秋的臉色……
見她面無表情,并未發(fā)怒,這才繼續(xù)說道,
“黑沙王貪婪無度,后宮佳麗無數(shù),不過,自從遇上公主以后,他卻突然改了性子,不僅獨寵她一人,而且命令工匠在后宮之中專門建起了玉鳳宮,做為公主的寢宮!”
“為了向公主示好,這毒蝎子還特意讓花匠在玉鳳宮種滿了不同品類的梧桐,同時,庭院之間還有假山、幽潭,奇花異草更是不計其數(shù)!我想,公主她不會受苦的……”
聽著這些話,沈夢秋卻依舊渾身僵直,面色慘白!
最后,她閉上了眼睛,憤然說道,
“夠了,別說了!”
她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徐徐拿出了印象珠,冷聲說道,
“李師叔,你拿著我的珠子,盡快帶隊回山,我想去玉鳳宮看看!”
這正是進(jìn)入飛沙城之后,所有人都在擔(dān)心的事!
因此,乍一聽到這個決定,眾人面色驟變,汪鳳翔更是第一個出面制止:
“師妹,此事萬萬不可,如果讓師父知道……”
孰料,他的話還不曾說完,沈夢秋狠狠一拍拐杖,厲聲怒斥道,
“師父,又是師父?!現(xiàn)在是我在做主,關(guān)那沈星海屁事!”
這話一出,所有人噤若寒蟬!
她大袖一揮,毫不猶豫,將印象珠遞交給了李鈺平……
哪知,卻見李鈺平反手推還,鄭重其事地說道,
“印象珠載滿了妖人訊息,關(guān)乎戰(zhàn)役全局,我看,還是交由汪師侄更為妥當(dāng)!”
他頓了頓,盈盈而笑,說道,
“素聞黑沙王精研陣法,貧道此番遠(yuǎn)道而來,就想與之交鋒一次,如今尚未成行,又豈能敗興而歸?”
說完,也不管沈夢秋答應(yīng)與否,他竟然轉(zhuǎn)身看向了天邊:
毋庸置疑,他這是在表明決心了!
既是如此,沈夢秋只好將印象珠交到汪鳳翔手中……
或許是出于剛剛蠻橫無理態(tài)度的歉疚,她訕訕而笑,說道,
“見到了父親,勞煩師兄代為解釋一下!”
汪鳳翔苦笑一聲,
“從小到大,我不就是專門替你兜底的嗎?!”
最后,她來到了陳歡跟前,正要開口攆他回去……
卻見陳歡一扭頭,調(diào)皮地站到了李鈺平身邊!
盡管這個舉動很是平常,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卻讓她心口一滯,鼻頭一酸,無比感動。
是啊,還有什么,比在關(guān)鍵時刻,與自己共同進(jìn)退更令人感動的呢?!
汪鳳翔是從小看著這個師妹長大的,因此,他也最清楚:
一旦她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哪怕掌門人親自來了,恐怕也改變不了!
最后,他再三叮嚀之后,懷揣著印象珠,帶領(lǐng)著整支隊伍,逶迤離開了飛沙內(nèi)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