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qiáng)吃了一碗小米粥之后,沈夢秋的臉上終于也有了一些血色……
李鈺平長長松了口氣,慨然說道,
“仙子福大命大,總算從鬼門關(guān)闖了過來,照此下去,不出幾日,應(yīng)該就能痊愈了!”
令人奇怪的是,只是短短幾個時辰的功夫,李鈺平似乎又蒼老了一些:
不僅雙鬢斑白,而且雪發(fā)叢生,曾經(jīng)那個風(fēng)華正茂,仙風(fēng)道骨的真人,看起來像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
見狀,沈夢秋兩眼瞪大,失聲問道,
“師叔,你……你何以變成了這副模樣?”
李鈺平慘然一笑,搖頭說道,
“這黑沙王果真名不虛傳,修為通天,雷霆手段,如今,我修為全毀,命不久矣!”
聽得這話,陳歡鼻頭一酸,兩眼朦朧……
沈夢秋頓時捶胸頓足,失聲痛哭,
“李師叔,都是我一時沖動,害你至此呀!”
這時,她突然兩眼放光,一陣哆嗦,忙不迭從懷中搜出了一條項鏈,掙扎著就要起床。
見狀,陳歡急忙將她摁住了,急聲說道,
“師姐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除,萬萬不可活動,你若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就是了!”
誰知,沈夢秋卻置若罔聞,憤而痛斥,
“滾開啦!”
說著,毫不留情,一把推開了他!
隨即,她咬咬牙,掙扎著下了床,將項鏈塞到了李鈺平的手中,泣聲說道,
“快……快將珠子服下!”
陳歡大感詫異,暗暗嘀咕,
“什么意思?把珠子服下?!”
他試著瞇眼細(xì)瞧,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項鏈上鑲嵌著一枚寶藍(lán)色的珠子:
瑩潤有光,靈氣氤氳,儼然是一件珍稀之物!
乍一見到此物,李鈺平不禁也目瞪口呆,遲疑著問道,
“如果貧道不曾看錯,這應(yīng)該是一顆‘龍珠’吧?!”
沈夢秋一臉急迫,哭聲說道,
“李師叔,你快將其服下吧,如此,雖不能完全恢復(fù)你的修為,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卻見李鈺平似笑非笑,把玩著手中精致的項鏈,沉吟著說道,
“龍珠至寶,萬金難求!”
他頓了頓,搖頭笑道,
“如果貧道不曾記錯,這似乎是你十六歲的時候,令尊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可謂意義非凡,仙子怎可隨意送人?!”
沈夢秋一怔,冷哼一聲,罵道,
“他送的禮物,慢說龍珠,就算是鳳肝龍髓,我也不稀罕!”
李鈺平搖頭笑了起來,好似玩撥浪鼓似的舞動著手頭的項鏈,說道,
“其實,沈兄對你還是關(guān)心的,奈何,你們父女之間缺乏溝通……”
聽得這話,沈夢秋黛眉微皺,頗有些怒意,不過,乍一看見李鈺平那白發(fā)蒼蒼的模樣,終究于心不忍,只得收斂脾氣,苦聲哀求,
“李師叔,生命誠可貴,區(qū)區(qū)龍珠,無非只是身外之物,您先吃了行嗎?!”
陳歡察言觀色,不禁也暗暗膽寒,當(dāng)即出聲勸阻,
“沒錯!生命只有一次,先生保命要緊呀!”
哪知,卻見李鈺平不為所動,兩眼炯炯地盯著沈夢秋,問道,
“長生古鏡,有死無生,即便如此,貧道依然還是毫不猶豫地跟來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何嗎?”
他微微一笑,自問自答,
“仙子或許想象不到,這是令尊的意思!”
聽得這話,沈夢秋嬌軀一顫,兩眼圓睜,顫聲說道,
“是他?!”
這時,只見李鈺平憑虛一抓,手中便浮現(xiàn)出了一柄黝黑的鐵劍,沉聲說道,
“傳令之時,他特意讓汪鳳翔給我送來了這柄鐵劍,并捎來口訊,請求我盡力保護(hù)你的安全!”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說著,他伸手摩挲起了斑駁的劍身,臉上洋溢起了燦爛的笑容,喃喃自語道,
“說來好笑,這劍還是我親手鑄造的呢!”
“那時,我們都還是青蔥少年,敢想敢做,既沒有門戶之見,也沒有派別之爭……”
“那年冬天,一眾玄門少年來到乾坤門觀摩學(xué)習(xí),其中就有你的父親和二叔,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說到這里,他兩眼微紅,情緒激動,顯然,這是一份令他難忘的回憶……
“當(dāng)時,我自吹自擂,說自己除了布陣、破陣,還精通鑄劍!見他們將信將疑,我決定大顯身手,索性領(lǐng)著他們進(jìn)入了自家的鐵爐前,親自鑄造了兩柄鐵劍相贈,以此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連日來,我們青梅煮酒,暢談人生,無比快活,哪知,到了臨別之時,我才了解到,他們不僅出身于萬劍門,還是天鈞祖師后裔,我這是在班門弄斧?。 ?p> “噗嗤”
聽到這里,沈夢秋二人相視一眼,頓時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鈺平不禁也苦笑了起來,他凝視著手中鐵劍,繼續(xù)說道,
“不過,沈家兄弟卻沒有嫌棄我的鐵劍,不僅如此,令尊每次都用這鐵劍練習(xí)劍法,而你二叔更是以‘鐵劍道人’自號,后來,甚至以一柄破玄鐵劍早早成名!”
“在此期間,只要稍有閑暇,我們就會相互拜訪,論道談心,堪稱知己良朋!所以,我也大體明白他們兄弟二人與你母親之間的糾葛……”
說到這事,沈夢秋面色微變,陳歡不禁如坐針氈,不知道如何自處……
不過,此時的李鈺平就像突然變了個人,不僅沒有收斂,還瞬間打開了話匣子:
沒完沒了!
“令尊此人風(fēng)流倜儻,能言善道,朋友眾多,每個人都喜歡他,相比之下,你二叔這人則稍顯木訥,不善言辭,卻是個深情專注的人!”
“當(dāng)年的論道盛會之上,他們兄弟二人藝壓群雄,名震天下,卻也不可避免,同時愛上了玉鳳公主!不過,很顯然,她似乎更加偏愛那個略顯笨拙的弟弟!”
他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
“自古以來,掌門更迭都會引起一番動蕩,萬劍門有兩位如此優(yōu)秀的候選人,自是更加不可避免!”
“一番明爭暗斗之后,終于還是你的父親優(yōu)勝而出,榮登掌門之位,然而,這卻是悲劇的開始!”
陳歡一直默默無言,聽得這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暗嘀咕,
“什么悲???”
卻見李鈺平兩眼悲哀,踱著碎步,沉聲說道,
“老子曾說,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兩派聯(lián)姻,從來只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為了鞏固兩派聯(lián)盟,凌霄城全然不顧玉鳳公主的心思,強(qiáng)行將她許配給了令尊,并即時通告了天下!”
他苦笑一聲,搖頭說道,
“奈何,玉鳳公主也個癡情人,自從嫁入萬劍門之后,整日里茶飯不思,愁云慘淡,以致幻想成癡,半夜三更,胡言亂語,總喊著你二叔的名字!”
“時日一長,令尊惱羞成怒,肆意打罵,兄弟二人也漸生嫌隙,隔閡日盛?!?p> “你二叔心灰意懶,漂泊江湖,放浪形骸,這才有了‘劍狂’之稱……”
聽得這話,陳歡心口好似壓著一塊石頭,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旁人尚且如此,師姐作為當(dāng)事人,又該如何面對?”
卻見沈夢秋面色冷峻,粉拳緊握,默默無言……
李鈺平苦笑一聲,連連搖頭,
“都說,嫉妒是魔鬼!”
“面對玉鳳公主的瘋癲,令尊幾乎也要瘋了……”
“每次沈夫人半夜瘋癲,他也神經(jīng)兮兮,總以為那是她在和你二叔私會,每次見她對著虛空胡言亂語,他就肆意毆打辱罵,很多時候,他甚至疑神疑鬼,懷疑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嗤嗤而笑,長嘆一聲,
“因此,自從出生以來,沈兄雖為人父,卻對你這個女兒有一種排斥!他總是若即若離,冷若冰霜……”
“等到你稍稍長大,開始懂事,他還是對你無比嚴(yán)苛,缺乏關(guān)心,甚至還不如一個尋常弟子。”
“直到后來,你二叔看不下去,親自跟他講說明白,他才逐漸關(guān)心你……”
聽得這話,沈夢秋渾身顫抖,兩眼通紅,震怒之下,把床頭的碗碟摔了個粉碎,憤而大罵道,
“這個腌臜男人,他從來就沒有管過我!”
陳歡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同時,心靈深處也有一種深深的同情:
“想不到,看似風(fēng)光無限的掌門千金竟然這么可憐!”
李鈺平卻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沉聲說道,
“其實,我們看到的,只不過是表象!”
“很多時候,三十歲,甚至四十歲的男人也未必就成熟了,他也許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大男孩,甚至沒有準(zhǔn)備好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頓了頓,緊緊盯著沈夢秋的眼睛,飽含深意地說道,
“一直以來,他對身邊最親愛的兩個人都冷漠慣了,也恨慣了,所以,有一天,突然要他去愛,他卻變得手足無措……”
“盡管他心里很想去愛,但突然不會了!”
說到這里,他笑看了看手中銹跡斑駁的鐵劍,
“所以,他只能盡力保護(hù)你的安全,不讓你受傷!同時,將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送給你,比如,無堅不摧的龍魂神兵,還有這份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說著,他慈祥地笑了笑,把龍珠項鏈塞入到了沈夢秋手里!
這一刻,陳歡心口一滯,鼻頭酸楚,而沈夢秋不禁也渾身僵直,呆若木雞……
不過,她嘴上卻還是強(qiáng)硬地說道,
“得了吧,他就是個冷漠無情的人!”
李鈺平苦笑一聲,慨然說道,
“我們的眼睛太小,而世界又太大,顯然不足以看清事物的全貌!”
他頓了頓,娓娓介紹道,
“那時,玉鳳公主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整日里瘋瘋癲癲……”
“你父親身為一派掌門,地位尊榮,自然就更加嫌棄她!這時,正是你二叔關(guān)懷備至地照顧她,二人獨處深閨,相親相愛,不久就有了一個小女兒,即便如此,你父親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曾過問!”
聽得這話,陳歡一臉尷尬,暗暗嘀咕,
“不愧是掌門,老婆跟人好了,還能安之若素,這等心理素質(zhì)果真不是吹的?。?!”
卻見李鈺平面色凝重,搖頭說道,
“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不知道是誰傳出了風(fēng)聲,說你二叔奸污兄嫂,甚至生下了孩子……”
“很快,這事愈演愈烈,甚至在修真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令尊沒有辦法,為了保全萬劍門的顏面,只得對你二叔執(zhí)行斷掌之刑,并逐出了萬劍門,至于玉鳳公主……”
說到這里,他長嘆了一口氣,避而不談,轉(zhuǎn)而說道,
“去年中秋,令尊特意來乾坤門探望了我,他多次跟我提起了你,言語之中,倍感欣慰,不勝歡喜!”
“奈何,青山依舊,人面已非!沈兄早已沒有了當(dāng)年那份風(fēng)流英姿,樣貌也蒼老了許多,作為一派掌門,這些年來,他身上擔(dān)負(fù)了太多的東西!”
他頓了頓,沉聲說道,
“你還年輕,或許可能無法理解,當(dāng)你父親身邊圍著越多的人,正是他越孤獨的時候,而他站在遠(yuǎn)處,孤零零地偷看你練劍時,可能正是他最開心的瞬間……”
這一刻,沈夢秋呆了,她不斷叩問自己:
“真的是這樣嗎?!”
正在這時,只見李鈺平踉踉蹌蹌,一步步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沉吟著說道,
“我們的眼睛太小了,還是多用心去看看吧……”
“其實,你父親看似風(fēng)光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孤獨的心,除了你,在這個世界上,他已經(jīng)無人可愛啰!”
望著他那蹣跚的腳步,沈夢秋心口一痛,不知道為什么,隱約之間,她好似看到了父親迷蒙的背影……
朦朧之中,父親的音容笑貌一股腦浮現(xiàn)在眼前!
原來,她一直不曾注意到,那個讓她排斥了十多年的“父親”逐漸變得兩鬢斑白,竟然在慢慢老去!
突然間,她鼻頭一酸,淚眼朦朧,情不自禁呼喊道,
“爹!”
捧起手中這份生日禮物,她更是心口一熱,淚如泉涌,只盼著快快離開這里,盡快陪伴在那個孤獨的“爹”身邊……
“啊……”
正當(dāng)此時,她只覺得頭暈?zāi)垦?,一聲慘嚎!
或許是情緒激動,引發(fā)毒液,她頓時面色驟變,嬌軀一顫,一個趔趄倒了過去!
“師姐!”
陳歡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她,卻發(fā)現(xiàn)她滿頭大汗,渾身顫抖,瞇眼一看,只見胸脯之處,隱隱滲出了一灘黑紅色的血液!
顯然,蝎尾針的余毒就像一枚種子,又在生根發(fā)芽,開始在她的創(chuàng)傷附近流竄……
見狀,他不禁大驚失色,急聲說道,
“糟糕!毒液在不斷蔓延……”
沈夢秋咬緊牙關(guān),瞥了他一眼,冷然罵道,
“瞎叫喚什么!死不了人的!”
說著,她撐住了陳歡的肩膀,顫顫巍巍地爬到了床上……
哪知,甫一看見陳歡靠近,她頓時兩眼圓睜,指著他的鼻子,厲聲呵斥道,
“這次不準(zhǔn)睜眼了!”
“啊?”
一聽這話,陳歡不禁瞪大了眼睛,苦聲說道,
“兩眼一抹黑,我可能會失誤的!”
“你……”
沈夢秋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陰惻惻地罵道,
“等我的病好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說著,便側(cè)過了頭……
見狀,陳歡又一次來到了她的床邊!
壓抑著砰砰直跳的心,他駕輕就熟地褪下了沈夢秋的半邊衣裳,開始在她那凝脂似的肌膚上吸起了毒液……
這一剎那,兩個人心跳如雷,呼吸混亂,面色桃紅!
不過,他們卻都沒有了話語,只任著彼此的肌膚親密接觸:
這一刻,似乎是一趟漫長,而又短暫的時空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