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無常真人轉(zhuǎn)身離去，想要召喚手下去傳信的時候，陳歡眉頭一皺，兩眼放光，急聲說道，
“不對呀！這事有些古怪！”
無常真人一臉疑惑，回頭問道，
“敢問公子，還有什么疑惑嗎？”
陳歡一臉質(zhì)疑地盯著眼前這個道人，沉吟著說道，
“在我的印象之中，黎亦龍詭譎多變，計謀百出，他對明月一直賊心不死，甚至一度想要據(jù)為己有，你既然是他的鷹犬，自然要替他盤算，如今，你巧舌如簧，千方百計地想要分開我和明月，這當(dāng)中必定是你們君臣的合謀！”
說到這里，他突然想了起來，這個無常真人還曾經(jīng)帶領(lǐng)風(fēng)云堂門人，攻上昆侖山！
想到這里，他更是氣得鼻歪眼斜，兩眼通紅，說道，
“對了，你不僅是黎亦龍的狗腿子，還是風(fēng)云堂的當(dāng)家人，你既是道號‘無?！?，想來，一定是個反復(fù)無常之小人，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聽得這話，無常真人哈哈笑了起來……
望著陳歡一臉緊張的模樣，他也不去傳人，索性又坐回到了茶幾之前，自斟自飲，娓娓說道，
“公子少年成名，年僅弱冠，便劍斬黑沙王，一時之間，名震天下，不久之后，便成了沈家的乘龍快婿，自此更是名揚(yáng)四海，女媧峰一戰(zhàn)，少年劍圣之名更是天下傳唱！”
“不過，公子劍法雖高，名聲雖著，閱歷卻著實(shí)淺薄，活生生就是一個赤子小兒呀！”
聽他出言嘲諷，陳歡怒氣陡生，當(dāng)即冷哼一聲，毫不客氣，直接挑釁道，
“我聽說，尊駕深得黎亦龍的器重，平日里，風(fēng)云堂的大事小事都是由你來親自料理，可以說，你就是風(fēng)云堂的第二掌舵人！”
他頓了頓，兩眼微紅，陰惻惻地說道，
“既然如此，真人的道法修為想必也有過人之處，相請不如偶遇，今夜何不讓我這個赤子小兒開開眼界呢？”
說著，一腳踢開凳子，噌然起身，手上默默運(yùn)氣，儼然一副決斗之勢！
見狀，無常真人卻一動不動，擺手說道，
“老朽日暮之年，豈敢與公子爭鋒？”
他苦聲一笑，看著眼前這位怒氣沖沖的少年，搖頭說道，
“不過，公子涉世未深，可能并不知道，貧道早年師承于乾坤門，只是很不幸，由于行事乖張，因而被逐出師門，早早流落江湖，可謂是個半路修行的散人，根本就是個半罐子！”
“你要我動動腦子、甩甩嘴皮自然可以，但若要我與人真刀真槍，尤其是跟公子這樣的少年劍圣動手，那可是自取其辱，甚至是自尋死路了！”
“花花世界，有的是快活日子，貧道可不想這么早就死去喲！”
聽他立刻認(rèn)慫，甚至一通馬屁，陳歡那叫一個舒坦！
同時，不由得一陣錯愣，僵在了原地。
見狀，無常真人也不再繼續(xù)招呼他，只自顧自地說道，
“公子有所不知，貧道出生于一個市井平民之家，家中有兩個個姐姐，還有一位中風(fēng)癱瘓的爺爺，生活只能仰仗著母親織布換取的微薄收入為生，酒鬼父親整日里就知道賭博，為了還他的賭債，兩個姐姐十三出頭就相繼出嫁了！”
“有一年春天，老家鬧起了饑荒，家里窮的揭不開鍋，他就把母親也賣給了當(dāng)?shù)氐募嗽?，母親誓死不肯，結(jié)果就被打死了……”
他面無表情，娓娓說道，
“當(dāng)時，我就在想，為什么我不是一個女子？因?yàn)?，那樣的話，他賣的就不會是母親，而是我了，而我的母親也就不會死……”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里就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變化！被師父帶入乾坤門以后，我循規(guī)蹈矩地研習(xí)著所有的道理和法門，但與此同時，那個念頭卻也在時時刻刻縈繞在心間……”
“我為什么不是一個女子呢？”
這一刻，陳歡深有所感，復(fù)又搬回凳子，坐到了桌前，側(cè)耳聆聽著……
“因此，就在縱覽天下陣法的同時，我也開始嘗試著突破！”
“師父常常指引我們說，布陣需要靈性之器，有那么一天，我便突發(fā)奇想，天地之間，最有靈性的不正是人嗎？”
說到這里，兩眼炯炯，一字一句地說道，
“于是，我尋了個機(jī)會，偷偷在自己體內(nèi)布置各種陣法，終究有一天，我以一座‘玄陰陣’改變了面貌，化生成了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模樣！剎那之間，所有師兄弟都嘆為觀止……”
“體內(nèi)布陣？”
聽得這話，陳歡不禁兩眼瞪大，驚奇不已，急聲說道，
“這事，想必震驚了乾坤門上下吧？！”
哪知，無常真人慘然一笑，搖頭說道，
“師父當(dāng)時就把我大罵了一通，說我這是歪門邪道，不僅如此，還罰我閉門思過！”
他苦笑一聲，繼續(xù)說道，
“師父本意雖好，一心想要引我走上陣法大路，但他卻不知道，我的心中早已種下了一粒種子，如今開始生根發(fā)芽，誰也無可阻止！”
“正在閉門思過之時，我更是才思泉涌，繼續(xù)在體內(nèi)布下‘玄陽陣’，甚至陰陽交替，男女變化……”
“這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最終還是傳到了長老會的耳朵里！”
陳歡倒吸了一口涼氣，顫聲說道，
“那可糟糕了，事后如何處理的呢？”
無常真人搖頭苦笑道，
“聽說此事之后，那些老頑固勃然大怒，說我有辱師門，敗壞門風(fēng)，甚至一度爭論著要將我處以極刑，幸好師父一再請求，這才救了我一命！”
“不過，如你所見，我終究還是被逐出了乾坤門，從此以后，我便漂泊江湖，只因擅長陰陽陣法，隨心所欲，更替男女之身，因而一度被戲稱作‘陰陽散人’。”
說到這里，他頗為感慨，長嘆一聲，
“直到多年前，貧道偶然結(jié)識了風(fēng)先生，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對酒當(dāng)歌，不勝歡喜！”
“每次看我男女變化之后，他便咋舌贊嘆，說我是一位無常之人，進(jìn)入風(fēng)云堂之后，他更是尊稱我為無常真人，因此，門人也就這般稱我了！”
聽得這話，陳歡這才恍然大悟，急忙拱手致歉，說道，
“原來如此！剛才多有冒犯，還請真人恕罪呀！”
無常真人擺手笑道，
“貧道早已習(xí)慣了，公子無需介懷！”
他頓了頓，接著說，
“后來，由風(fēng)先生引薦，貧道有幸結(jié)識了圣王，幾番接觸，頗多收益，后來，我們一起籌建起了風(fēng)云堂……”
聽得這話，陳歡心中大為惱怒，憤而痛斥道，
“真人身世坎坷，令人心痛，但即便對乾坤門心有怨氣，您又怎能甘當(dāng)魔族鷹犬，殺戮我玄門同道呢？”
無常真人微微一笑，反問道，
“不加入風(fēng)云堂，那我便要繼續(xù)漂泊江湖，走到哪里，都要遭受玄門道士們的肆意嘲笑、辱罵，甚至殺戮，敢問陳公子，屆時，貧道是要束手待斃，還是……祈愿那些個道貌岸然的真人心存善念，饒我一命？”
“這……”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啞口無言。
這時，無常真人徐徐起身，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語重心長地說道，
“俗話說，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人生在世，誰不想活得光明磊落？但凡身后多留一條退路，誰也不愿背負(fù)一個‘走狗’的罵名，進(jìn)入到這風(fēng)云堂中！”
“奈何，這個修真界已經(jīng)太老，太舊，也太不公平，它容不下特立獨(dú)行，容不下不拘一格……”
“因此，它需要有人來打破常規(guī)，甚至改天換地！”
這一刻，陳歡心口只如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這時，無常真人眼目如電，緊緊盯著他，朗聲說道，
“既能進(jìn)入風(fēng)云堂，這些英雄無一不是個頂個的修真高手，你說，他們?yōu)楹螌幙媳池?fù)罵名，云集云夢山莊？難道，僅僅就是沖著圣王的那點(diǎn)賞金嗎？我看，不盡然！”
他兩眼微紅，慷慨激昂地說道，
“同樣都是修真之人，錢財于我們不過是身外之物，可有可無，我們所需要的，不過只是一份認(rèn)同，一份尊重！”
“可一直以來，修真界卻將我們排斥在外，玄門各派一直站在道德制高點(diǎn)，將我們定義為旁門左道，乃至于歪門邪道，動輒大肆殺戮，著實(shí)可恨！”
聽得這話，陳歡幾乎就要喘不過氣，點(diǎn)頭說道，
“確實(shí)有失公允！”
無常真人卻并未作罷，繼續(xù)說道，
“公子可曾聽說過回春真人嗎？”
“他原本是和合術(shù)領(lǐng)域的一代宗師，聲名遠(yuǎn)揚(yáng)，卻因?yàn)樯婕半p修之事，一度被玄門正道所詬病，甚至以訛傳訛，將其傳說成一個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采花賊！”
說到這里，他大袖一揮，憤而痛斥道，
“我就奇怪了，如果沒有男女之事，一代代的人又從什么地方來？玄門正道就不上！床嗎？！”
“可悲的是，這位真人竟然在傳揚(yáng)道法的半路上，被玄天宮劫殺，以致尸骨無存，他的著作典籍也被付之一炬，何其可悲……”
他越說越是激動，急聲說道，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尤其是不能再像回春真人一樣，做一個束手待斃的羔羊，任由玄門正道宰割……”
這一刻，陳歡深深震撼，卻又不堪忍受！
“再是繼續(xù)聽下去，我可能要被這個老頭逼瘋了……”
俗話說，惹不起，但我躲得起！
他只得輕咳一聲，說道，
“夜色已深，我看還是客隨主便，就遵照真人的安排，先住下再說吧！”
聽得這話，無常真人一愣，笑道，
“你看我這腦子，一時起興，就只顧著談天說地了！”
于是，親自領(lǐng)他走下風(fēng)云堂，來到了一座沙洲小院之中。
隨后，又安排了兩個丫鬟，照顧陳歡的飲食起居，可謂關(guān)懷備至！
臨行之際，陳歡正待開口囑咐，無常真人卻只似未卜先知，點(diǎn)頭說道，
“公子只管放心等候，只要一有明月姑娘的消息，貧道一定立刻傳達(dá)！”
聽得這話，陳歡拱手致意，心中感激，與此同時，也暗暗嘖舌，
“如此沉穩(wěn)干練，精于人事，難怪乎，黎亦龍對他青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