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張櫻一去沒了消息。
我心下黯然,此事大概難以綢繆。
我便又好吃懶做了數(shù)日。
直到一日,已經(jīng)入夜。
我熱得有些煩躁。
蟬鳴聲和西閣里小皇子的哭聲,交相輝映。
我放下話本子,覺得不如去院子里溜達溜達。
于是,我摸著月色,推門而出。
剛推開門,便是一陣清風(fēng)涌入。
清風(fēng)中,夾雜著淡淡的幽香。
我不覺心煩感一掃而空。
這抹幽香,是院中的茉莉開花了。
我和清湯張櫻不同。她種的,都是些高大上的名貴花卉。而我,不過是捯飭些接地氣的。
臘梅,茉莉,桂花,黃玉蘭……
這些花,雖然貌不驚人,卻是極香的。
一年四季,嘿,讓我的院子,都花香四溢。
這些花香,我覺得,就像古人喜歡的美酒一樣。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在于我,唯有花香。
不管什么煩心事,只要在花叢里一站,幽幽暗香,就能讓人心情大好。
當(dāng)然,這些植物,都是小一小二她們在打理。
我,只需要在花叢里逛逛,沾上一身花香,再心情大好就行了。
初夏時節(jié),咸陽宮正殿的院子里,茉莉正在怒放。
正殿的院子,挺大。長寬都有兩百余步。以前只是被我雜七雜八地推了好些接地氣的花樹。
冬日里,我命人在院子里灑水成冰,還學(xué)會了滑冰的新技能,歡騰了一個冬天。
結(jié)果開了春,小一說我們的院子,平淡了些,就找來工匠整修了一番。
果然,整修后的院子,一點也不平淡了。
不但不平淡,還波瀾起伏。
簡直被倒騰成迷宮了。
院子的角落里,搬來嶙峋的太湖石做成假山。太湖石多孔,可以在其中鉆來鉆去。月光竹影下,也頗有意境。
假山前,有一方精致的池塘,種上睡蓮。池塘里被我和小二抓來小青蛙養(yǎng)著,如今蛙鳴陣陣,和隔壁小皇子的啼哭交相輝映。
我的極香的花,幾樹臘梅,幾棵桂花,高大的黃玉蘭,大叢的茉莉,被挪到太湖石周圍,層層疊疊,花影婆娑的。院子四角,還點綴了幾隴修竹。
當(dāng)然,這樣波瀾起伏的院子,是藏著我的心思的。
放眼望去,我經(jīng)常產(chǎn)生恍惚,仿佛回到了揚州的竹林深處,又似乎立在舜卿涇國公府的一池碧波蓮葉前。
平日里,小一小二小甲子他們,特別喜歡,在院子里偷懶。
橫在太湖石上,隱在花葉竹影中,便是美美的黃粱一夢。
我也不愿意打擾他們。看著他們懶懶的樣子,就像看到了坐在竹林里,翹著二郎腿打瞌睡的我自己……
但今日,不管是太湖石,還是花葉竹影里,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放眼望去,波瀾起伏的院子,居然空蕩蕩的。
只有傾瀉的月光,如同一地雪花銀……
咳咳……
雪花銀這一茬看來我是忘不了了……
雪花銀干凈純粹,毫無雜質(zhì)地鋪在院子里,流淌在花葉竹影上。
清風(fēng)徐來,花香襲人,月光如銀。
還清凈。
隔壁的小皇子大概是睡著了,水塘里的青蛙大概出去晃悠了。
院子里,只有微風(fēng)的低吟,竹葉的沙沙,若有若無的蟲鳴聲。
我有些奇怪,踏著月光走進院子。
良辰美景如斯,居然沒有人與我共賞!
可惜啊。
可惜。
我突然,心中有一絲落寞。
小一小二小甲子,雖然熱鬧忠心,卻終究難述衷腸。
四嫂雖與我相知,卻遠在天邊。
我哥,與我血濃于水,但這些年仿佛被仇恨搞得有點神叨叨的。
張櫻,本來親密無間,不知怎么的,如今還是生分了。
狗皇帝,咳咳......他還是算了。
舜卿,情深義重。但他,就像是天邊的一抹晚霞。那么美,卻縹緲在觸碰不到的地方。
......
我嘆了口氣。
忍不住地琢磨起那一抹晚霞來。
晚霞,他還好吧?
我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起,晚霞,一身白衣,舉著個笛子,站在碧波蓮葉前,笑笑地望著我。
哦。
不對。
應(yīng)該是晚霞,一身白衣,站在月下竹影里,笑笑地望著我。
嗯?
他為什么會站在月下竹影里呢?
我大概是瘋魔了吧?
我大概是眼花了吧?
我大概是出現(xiàn)幻象了吧?
我頹然地揉了揉眼睛,等待著,這個幻象消失。
但是。
但可是。
可但是。
這個幻象,還是沒有消失。
舜卿,站在不遠處的月下竹影里,笑笑地望著我。
不但望著我,他還輕輕地道:“明玉......”
我突然明白了。
我肯定在做夢!
一般對于美夢,人們是后知后覺的。
這就導(dǎo)致了,美夢夢醒了,大家才一拍大腿,好可惜啊,夢中的熊掌還沒有吃到,金子還沒有拿到......然后就是悵然若失,意猶未盡。
所以說,我,對于美夢的一貫處理方式就是,盡力嚯嚯,不留遺憾。
于是乎,我撒開蹄子,向著舜卿狂奔過去。
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我一邊摟著他,一邊熱情洋溢地表白:“舜卿啊,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