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說四妹邀請了歐陽蜓,忙朝江南飛使眼色,示意他立刻道歉。江南飛連連點頭,立問姑姑歐陽蜓何時能來,四妹稱歐陽蜓早到了內(nèi)院,如今正幫著吳鵬子打掃屋子。王況、歐陽虎推江南飛火速進(jìn)屋,江南飛跨出一步,與一人迎頭相撞,來人穿一身淡藍(lán)輕紗裙,婀娜多姿,肌膚勝雪,面容姣好之至,正是十八歲的歐陽蜓。
江南飛反應(yīng)極快,身子一斜,右手輕扶歐陽蜓左臂,兩人穩(wěn)穩(wěn)站定,眾人長舒一口氣,歐陽蜓兩眼一動,急忙松開江南飛的手,冷言道:“不用你扶,你扶來扶去,很是煩人?!?p> 歐陽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王況、歐陽虎、張三牛忍俊不禁,四妹道:“你怕撞著蜓兒才用手扶她,本是一片好心,她卻說你煩人,你心里是否極為失落?!苯巷w自責(zé)道:“都怪我一時口快,讓阿蜓不開心了?!鞭D(zhuǎn)而對歐陽蜓道:“阿蜓你切莫在意,我說你煩人是酒后胡話。你……你別生氣了。”
眾人附和道:“他已知錯,你就別和他一般見識?!?p> 歐陽蜓冷哼一聲,從江南飛身旁悠閑走過,眾人不知她葫蘆里賣的甚么藥,都惴惴不安,豈料她忽然轉(zhuǎn)首笑道:“我逗你們玩兒的。我怎會因一點小事就想不開呢!我只怪他……怪他沒請我來吃飯?!?p> 江南飛笑道:“原來阿蜓你沒有生我氣了,那可太好了。本來安民堂事務(wù)繁多,孟左使數(shù)日前通知我出一趟遠(yuǎn)門,我以為沒法過生辰了。后來孟左使說計劃有變,我暫時留在總壇,所以……所以臨時想起請阿況和阿虎到家里吃一頓便飯?!?p> 王況、張三牛、歐陽虎齊聲稱是,歐陽蜓半信半疑,指四人道:“那你們站著干嘛,我在內(nèi)院打掃了半天,剩下的活兒交給你們了?!彼娜寺犃T,一溜煙往內(nèi)院跑去,四妹和歐陽蜓相視一笑。
四妹和吳鵬子依照五人口味,張羅了一桌子好菜,到了中飯時候,眾人圍桌而坐。江南飛八年前隨姑姑和鵬叔到洛陽躲避仇家,其后至私塾上學(xué),又于雪中遇見張三牛,不久參加神劍門儲備弟子營選拔,屈指算來,和王況、歐陽虎、歐陽蜓認(rèn)識已達(dá)七八年之久。四妹雖化名戚紅,總覺孩子們喚自己為“紅姑”太過粗俗,于是讓他們喚自己為“四姑”,張三牛早就如此稱呼,吳鵬子化名吳平,江南飛平日喚他“鵬叔”,四人也即稱他“鵬叔”,鄰里鄰?fù)馀紶柭犚?,縱覺詫異,卻決計不會多想。江南飛和幾人感情深厚,無話不談,與歐陽蜓雖有男女之別,只因她既是歐陽虎的妹妹,又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遂把她當(dāng)作親人一般,歐陽蜓芳心暗許,時露關(guān)切,一來他忙于安民堂事務(wù),二來心系父母之仇,閑時苦練武功,是以未曾一刻多念。
王況提議眾人將那四壺酒分了,以此祝賀江南飛已到弱冠之年。江南飛不好拒絕,擔(dān)心自己酒后失態(tài),換了極小的酒杯倒?jié)M。張三牛調(diào)入安民堂后,常隨孟山河應(yīng)付本門及各派飯局,漸漸練就了超凡酒量,當(dāng)時飲酒如水,直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歐陽虎、王況應(yīng)酬也自不少,喝下一壺烈酒實非難事,歐陽蜓看江南飛杯中只半兩酒水,頓覺安心,端起一杯先敬四妹和吳鵬子,其他三人陸續(xù)起身,敬詞方過,杯中酒水即被飲得一干二凈。
江南飛見大伙如此尊重姑姑和鵬叔,心下感動不已,先謝過四人,接著對四妹和吳鵬子道:“飛兒自小父母雙亡,全靠姑姑和鵬叔撫養(yǎng)長大,你們對飛兒恩重如山,飛兒結(jié)草銜環(huán)難以為報,姑姑和鵬叔喜樂康健,就是飛兒平生最大的愿望?!彼拿煤蛥蛆i子想起自大宋到金國這八年來,雖然為了他成日提心吊膽,所幸他孝順懂事,又上進(jìn)好學(xué),只覺無限安慰,一番操勞千值萬值,遂舉杯和他飲了。
眾人有說有笑,席間均無拘束之感。王況談及日前隨祖父至華山派走訪交流,所見華山弟子,個個技藝高超,尤以諸葛昭、柳少華最為出眾,兩人均只二十歲出頭,卻已將華山派武功發(fā)揚(yáng)光大,三秦各派無不望而生畏,華山在冊弟子也從數(shù)百人上升到了兩千余人,實力直追龍門及神劍門。
歐陽虎搖了搖頭道:“區(qū)區(qū)一個華山派,哪能和龍門及本門相比!何況華山素以險奇著稱,如何住得下兩千余人?我瞧他們有意夸大其詞?!睆埲5溃骸叭A山派在各地也有分號,在冊弟子其實包含了所有和華山派相關(guān)的人物?!睔W陽虎道:“那還差不多,照此說來,本門把各地分舵的弟子以及附屬小門派全算進(jìn)來,沒有五千也有四千,華山派如何能相提并論!”歐陽虎雖已離開神劍門,不忘栽培之恩,仍將神劍門稱為“本門”。
王況道:“華山派立派已久,底蘊(yùn)深厚,實力不容小覷。此外崆峒派更是人才輩出,尤其大弟子葉芳武功奇高,已連續(xù)擊敗十?dāng)?shù)個成名高手,祖父說如此天賦恐怕百年也難得一遇?!北娙藝K嘖稱奇。
江南飛小酌半口,頭腦清晰,正色道:“當(dāng)今武林以南北劃分,各推五派為尊,其他小門小派不必多說了。北五派主要在金國境內(nèi),南五派便在大宋境內(nèi)。原本份屬一家,非要分甚么南北。”他自小蒙父母教,到了金國之后姑姑又常常暗中提醒,因此熱愛漢土,與其父一般無二。
王況又道:“就怕個別門派勢力漸增,不思為武林出力,去保護(hù)武林同道和黎民百姓,反而與奸邪同流合污?!睆埲:瓤诰频溃骸耙f當(dāng)真秉承俠義之道,除了本門也就少林、龍門,其他門派請恕三牛我孤陋寡聞。不過,其實……”
“其實甚么?”
張三??匆谎劢巷w,徐徐道:“其實從前丐幫也稱得上人人俠義,自從周幫主失蹤以后,就一直內(nèi)斗不止,分崩離析,天下第一幫,早已名存實亡?!彼拿米诮巷w身旁,拍了拍他道:“三牛實話實說,你也別太想你師父了?!苯巷w端起幾乎見底的小酒杯道:“來來來,大伙先喝一杯?!北娙酥咳湛炭鄬Q斜L(fēng)手,就是放不下師父周天羽,見他坦然舉杯,立刻響應(yīng),連四妹和歐陽蜓也猛喝了一口。
待眾人放下酒杯,江南飛緩緩起身道:“姑姑、鵬叔,有件事還請千萬允可。”四妹和吳鵬子看他神情嚴(yán)肅,不敢先答應(yīng),忙叫他先說何事。
江南飛道:“這么多年以來,我一直想找到師父和姬叔叔,也想早日拜祭爹娘和外公。我已向孟左使請辭,等再為本門立下幾件大功,就辭去安民堂副使之職,并且離開神劍門?!?p> “離開神劍門?你說真的假的?”四妹和吳鵬子難以置信。
王況立道:“這幾件事你慢慢去做,我和阿虎三牛以及阿蜓自然一直陪著你。如有需要,隨傳隨到,你好端端的,怎想著離開本門?”歐陽虎、歐陽蜓齊聲應(yīng)道:“隨傳隨到!”
江南飛道:“各位好意我心領(lǐng)了。這幾件事都不易辦。等我全部辦完,也不知到何年何月了。神劍門栽培之恩,我銘刻于心不敢一日或忘,我和阿況你情同手足,神劍門但有驅(qū)使,來日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王況扯了扯歐陽虎的衣裳,示意他勸說兩句,歐陽虎忙接話道:“阿況說的有道理,你好端端的怎么……”話到一半,張三牛道:“阿況、阿虎你們別勸了,阿飛他昨日已跟我交代妥當(dāng),他離開之后,我仍留在本門?!?p> 四妹看江南飛心意已決,不再苦勸,只道:“這么大的事……你何不事先和我們商量商量。”
江南飛道:“姑姑和鵬叔放心,我在外辦事定會保護(hù)好自己。師父和姬叔叔都對我有恩,他們失蹤多年,如今我已長大成人,再不設(shè)法找他們,豈不成了忘恩負(fù)義之輩?何況我從沒拜祭過爹娘他們。”
四妹看他神色鎮(zhèn)定,顯然已謀劃多日,只好勉強(qiáng)答允,期間他僅以杯中幾滴酒水分別敬了王況、歐陽虎、張三牛及歐陽蜓,說了些千萬保重、來日痛飲之類的話,他來日如何能痛飲?四妹越想越覺不妥,“莫非飛兒想去報父母和外公外婆的大仇?”她知從前的小南飛已長成一個能文能武的有志青年,更是安民堂副使,神劍門十二少杰之一,內(nèi)功深厚,劍法精妙,他身負(fù)血海深仇,遲早要向仇人報仇雪恨,但這一天當(dāng)真到了,她又希望時間走得慢一些,她害怕仇人勢力太過龐大、武林太過兇險,人心太過叵測,他最終能否得償所愿、全身而退,心里實無把握??唇巷w說話間意氣風(fēng)發(fā),似乎對未來慨然以赴,那股狂而不傲的模樣,不正如他父親狂俠一般么?
“當(dāng)年大哥舍棄平江府幸福安逸的生活毅然赴大理效命,最終為段氏和大理百姓立下大功,他從無怨言,只因胸懷大志,心有宏愿。如今飛兒要做個有情有義、忠孝雙全的好漢,我不支持他,誰又來支持他呢?”念想及此,看江南飛杯中只有小半口酒,端起桌前酒杯對他道:“來來來,飛兒,你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姑姑第一個支持你!來和姑姑單獨喝一杯!”
江南飛大喜望外,和姑姑碰杯后一飲而盡,其后朗聲笑道:“好酒好酒,阿況你這酒當(dāng)真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