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塵追求韓迎秋的過程并不順利,獨自支撐姐弟兩人生活重擔的韓迎秋,對陌生人的靠近懷有深深的戒備和抵觸。孟繁塵是先和韓志行成為“朋友”,然后才和韓迎秋慢慢熟悉起來的。
走在路上,孟繁塵慢慢回憶姐弟兩人的身世和過往,不禁越發(fā)心疼起那個倔強、樂觀、自信的女孩,也更加堅定了對這份感情的“執(zhí)著”。
韓家是解放前剛剛遷入村子的外來戶,在村內(nèi)沒有旁系親屬,但她們奶奶是本村人,所有親戚都在村內(nèi)。不過她奶奶是獨生女,沒有親兄弟、親姐妹。
在韓家人遇難之后,村里商議,想把他們姐弟交給其中一家遠親照顧,算起來應該是她們奶奶的堂兄,她們的表叔公。作為撫養(yǎng)她們姐弟的補償,韓家的承包地交由她們表叔公轉包。
這位表叔公當場表態(tài),同意村里的方案,愿意收養(yǎng)她們姐弟。但十歲的韓迎秋曾經(jīng)聽祖父評價過自家這位表叔公,知道他為人吝嗇,愛占小便宜,兩家雖然有親,但相互間有些矛盾,關系疏遠。她擔心自己姐弟在這位表叔公家中會受欺負,堅決反對村里的決定。
由于她的堅決抵制,村里的干部暫時擱置了這一決定。當晚,村婦聯(lián)主任留在韓家,一來照顧姐弟兩人,二來想作通姐弟兩人思想工作,希望她們理解和同意村里的這一方案。
聊到深夜,婦聯(lián)主任軟磨硬泡,把道理講了一大堆,但韓迎秋始終沉默不語,就是沒有點頭。
夜色已深,婦聯(lián)主任失去耐心,起身離開,回家睡覺,臨走丟下一句“現(xiàn)在已經(jīng)包產(chǎn)到戶,你祖父母、父母給自家開荒丟了命,跟村里可沒有關系。大家自己吃飽飯都困難,愿意養(yǎng)著你們的人家可不多,你自己考慮清楚?!?p>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歲的韓迎秋對姐弟兩人的將來考慮的很清楚。她祖父經(jīng)常跟她講,“君子不重則不威,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無論貧窮還是富貴,都要堅守本心,掌控自己的人生和命運?!?p> 她們韓家一直秉承著耕讀世家的傳統(tǒng)。歷史上,她們一家出過秀才、舉人和進士,在近代也出過大學生,還留洋去了國外。即使在戰(zhàn)亂年代和動亂時期,這一傳統(tǒng)從來沒有中斷。
抗日戰(zhàn)爭暴發(fā),她祖父為躲避戰(zhàn)亂,逃到這個小山村,丟棄了所有家產(chǎn),但先輩們留下來的書籍全都妥善保存了下來。韓迎秋姐弟四歲啟蒙,每天晚上,偷偷跟隨祖父學習傳統(tǒng)文化典籍。
算起來,韓迎秋讀書已有六年。按照她爺爺?shù)恼f法,她距離掌握這些學問還相距甚遠,但卻隱隱有了“讀書人”的傲骨,勉強算是入了門。
學識的積累讓韓迎秋有些“早熟”,思想和見識遠超同齡人。她不愿意給自己姐弟找個“不可靠”的“家長”。
有祖父、父親、叔叔留下的家產(chǎn)和土地,她有信心支撐起家業(yè),照顧好弟弟。
韓迎秋知道自己年紀太小,無法更改村里的決定,于是帶著弟弟連夜出村,去向自己姐弟的外家求助。
兩姐弟母親的娘家在同一個村,距離他們所在的村子不算太遠,只相隔數(shù)座大山。
八十年代初,僵化的思想和政策正在緩慢的松動和破冰,她們居住的偏遠山村也剛剛完成分田到戶。她們姐弟的外家,情況差不多,雖然分了田,但家里人口眾多,老老少少,負擔沉重,十分貧困。
在韓迎秋一家出事之后,韓迎秋姐弟的外祖父、舅舅們,一行十余人來到村內(nèi),幫助兩姐弟辦完了喪事,并留下來與村里商議兩姐弟去留問題。
她們兩人的外祖父和舅舅們也提出過將兩個孩子帶回去撫養(yǎng),但村里干部提出,按照政策,兩姐弟戶口如果遷出村子,他們一家就算是“沒有人了”,剛剛分得的責任田必須交回村里,由遷入地再行給兩姐弟分地。
她們外祖父們立刻派人回本村詢問,得到答復,戶口遷入沒有問題,但分地問題不好解決。他們村的機動地僅剩下不多的山地,而且大多數(shù)村民也不會同意給兩個“外來”的孩子分地。
為了保住韓家姐弟的“家產(chǎn)”,無奈之下,兩姐弟的外祖父和舅舅們只得故意將她們拋下,各自回家,把她們的撫養(yǎng)難題丟給大隊干部解決。
第二天一早,韓迎秋姐弟帶著外祖父和舅舅們回到村里,直接否決了大隊干部們的決定。
雙方交涉再三,爭吵到深夜,最終村支書心煩意亂,沒有了再糾纏扯皮下去的耐心,同意給姐弟兩人單獨立戶。韓家所有承包地全部交由韓迎秋姐弟繼續(xù)承包,村里不再收回,但姐弟兩人的生活由兩人的外家負責照料,兩人的撫養(yǎng)問題再與村里無關。
十歲孩子要當戶主,還要簽訂土地承包合同,這件事情在全鄉(xiāng),甚至在全縣引起了轟動。
村里把申請報到鄉(xiāng)里,直接被鄉(xiāng)長“槍斃”,還把村支書叫了過去,劈頭蓋臉一頓痛罵。
村支書窩了一肚子火回到村里,單獨找到韓迎秋,將被鄉(xiāng)長撕碎的申請丟在桌上,“你叔叔我可是盡力了。為了你,被鄉(xiāng)長罵得抬不起頭。不過鄉(xiāng)長還是比咱有水平。你們姐弟交由你們外家撫養(yǎng),你們韓家的地,在你們成年之前,由村里暫時收回,轉包出去,租金和提留的糧款留在村里(農(nóng)民承包土地,按產(chǎn)值的一定比例上交村、鄉(xiāng)一級政府,簡單說,算是承包費。在國家全面取消農(nóng)業(yè)稅后,這筆費用一同取消),由你們外家支配,算是你們姐弟的撫養(yǎng)費。另外,鄉(xiāng)里、村里每年會給予一定補助和救濟。”
韓迎秋對這個結果早有預計,對鄉(xiāng)長給出的方案也比較滿意。她給村支書倒了杯新茶,雙手遞上,又拉著弟弟一起深鞠一躬,“給您添麻煩了。您的這番恩情,我們肯定一輩子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