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分別

　　昔我來思，桃李累累；今我往已，楊柳依依。

　　小男孩剛從學(xué)校辦完離校手續(xù)，小孩并不是不喜歡學(xué)校，只是不喜歡被迫學(xué)習(xí)，但盡管是這樣，小男孩還沒有到想退學(xué)的地步，小男孩今天不得不離開這個學(xué)校的原因只有三個字——外鄉(xiāng)人，小男孩不屬于這里，將來升學(xué)，中考和高考問題，都不是一個省外人能輕易解決的，小男孩的父母商量后下定決心，返回家鄉(xiāng)，在外漂泊的日子終究會結(jié)束，北漂打工人終有一天要踏上返鄉(xiāng)的路，而明天凌晨三點多的火車就是小男孩一家踏上返鄉(xiāng)之路的伊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小男孩看著忙著收拾行李的父母一陣發(fā)呆：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嗎。媽媽拿出大量的衣服和鞋子挑來選去折折疊疊，爸爸對著家里的一眾鐵的機械的東西開始甄選，媽媽對爸爸講，家里的摩托車要賣了，帶也帶不過去，也用了這么多年了，二手價把它賣了，賺點錢也不錯，這些比較好的衣服和鞋子，還有一些家具什么的，我們就用貨運鐵路把它運回去，你說怎么樣？老公，小男孩的爸爸點點頭，立馬行動起來，老媽看了看小男孩兒，說兒子別發(fā)呆了，趕緊收拾你的東西，咱們明天就要回家鄉(xiāng)了怎么說呢？小男孩不太愿意動，他還不想這么早就離開這里，小男孩兒想著只要我不收拾我的行李，他就不是那個要一起走的人，屋子里的收拾行李的聲音在各個地方以各個方式傳遞出來，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可小男孩兒不想悄悄的走，隨著時間流逝，很快就到下午了，小男孩坐在家中發(fā)著呆，今天他不用上學(xué)，未來的幾天他都不用上學(xué)，他要踏上返鄉(xiāng)的路了，小男孩十分的驚恐，當(dāng)他看到他的媽媽開始幫他收拾他的行李，小男孩兒一想到自己要走，可能就見不到小女孩了，想著之前和小女孩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想著小女孩第一次請小男孩去家里的交心聊天，想男孩想到了第一次見小女孩的情景，小女孩踏著七彩的輪滑鞋，仙女一般的飄過自己身邊，將自己一張最喜歡的奧特曼卡片給吹跑了，小女孩的眼睛發(fā)著光，笑起來真好看，她有兩顆精致的小虎牙，臉上微微凹起的酒窩，她的笑聲很爽亮，像山間古廟里的敲鐘聲，清脆而悠揚，像林間翻飛的百靈鳥，婉轉(zhuǎn)而自由。那一晚，他們還遇上了大狗，那一晚，小女孩展現(xiàn)出驚人的冷靜和高超的輪滑技術(shù)，那一晚，小女孩為小男孩爭取了爬樹的時間，那一晚小男孩最短的一次學(xué)會了人生的一項技能。小男孩想著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間不等人，傍晚的紅霞開始飄了出來，殷紅的半邊天暗示著黑夜馬上到來，小男孩望著西邊太陽要落下的地方，心里異常的擁堵，難受，他無法再安靜的坐下來，他無法再好好的去發(fā)呆，無法再忍受媽媽在一旁收拾行李的聲音。什么聲音在哭泣，小男孩抬手一摸，眼角已濕潤，小男孩兒忽然想起，自己從沒問過她的名字，小女孩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小男孩眼神堅毅，對著媽媽說，“我能不能出去一會兒？”，小男孩的媽媽費解的看著兒子，“平時讓你出去玩，那沒關(guān)系，可明天凌晨三點的火車，咱就要走，你還要出去玩?！毙∧泻⒌拈l門控制不住了，眼淚汩汩的往外流，“媽媽，我有一個玩的很好的朋友，我必須要去跟他道個別，不跟她說再見，我心里好難受”小男孩的媽媽蒙了，她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流著眼淚說出這句話，她想他的那個朋友一定對他很重要吧！小男孩的媽媽咳嗽了一下，認(rèn)真的對小男孩說“你可以去，但是一定要趕在12點之前，我們12點出發(fā)去火車站，路上趕路，還要花時間呢”小男孩破涕為笑，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衣服褲子都稍微整了整，就準(zhǔn)備開始跑，小男孩的媽媽拉住小男孩的手，將一個手表放到他手里，“不要這么著急走，把手表帶上，記住，一定要12點之前回來。小男孩兒點點頭，對著媽媽保證到，我一定會在12點之前回來的。”

　　小男孩動了，小男孩朝著建夏小區(qū)跑去，他想象著自己腳下有了一對風(fēng)火輪，哦，不對，應(yīng)該是一個筋斗云，一個筋斗云十萬八千里，夜幕籠罩著這片區(qū)域，小男孩兒這次不會再繞著梧桐林走了，青蛙的鳴叫，蛇的游走，以及人們的追趕，小男孩兒都不畏懼了，小男孩覺得自己跑的很快，像飛一樣，就像電視里的孫悟空，騰云駕霧，嗖嗖，耳邊全是破空風(fēng)聲，小男孩跑到小女孩的家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小男孩沒有著急敲門，而是強行壓抑著自己，靜靜地走了兩圈，喘不過氣的樣子，真難受，而強行想想要壓住喘不過氣的樣子更難受，小男孩在小女孩家門前的小場地靜走了三圈后，氣息終于慢慢平穩(wěn)，小男孩看了看表，現(xiàn)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以往這個時間點都是小男孩跟人小女孩說明天見的時間點，之前小男孩都是七點來找小女孩玩的，今天著實晚了點。小男孩把表放回口袋，小男孩并不氣餒，他想圍著旁邊看看，有沒有燈光？來判斷小女孩是不是去睡覺了，小男孩圍著小女孩的屋子轉(zhuǎn)了半天，忽然想起小女孩的屋子是沒有窗戶的，這樣也就沒法判斷了，小男孩思前想后，在小女孩的門前左右踱步。終于，小男孩敲起了門，砰砰，…吱呀一聲，門開了?！笆钦l呀？”小女孩兒穿著睡衣，趿著拖鞋，睡眼稀松的問道，小男孩兒趕忙說：“是我呀”小女孩看到是小男孩，眉頭皺了皺：“你今天什么情況呀？今天都這么晚了，我都困了呢，你明天再早點來找我玩吧?！毙∨⒋蛑罚P(guān)上門。小男孩緊張的說：“別，別關(guān)門，我不是故意這么晚才來找你的，今天忙了好多事情。”小女孩兒無奈的笑了笑，指著天上的月亮說，“你看現(xiàn)在都很晚了，月亮都掛的老高了，你也快回家去睡覺吧?！毙∨π∧泻⒄Ａ苏Ｑ郏缓笈榈囊宦?，又把門關(guān)上了。小男孩兒沒有再去敲門，而是蹲在了門口，靜靜的發(fā)呆，他想著在小女孩的家門口再多呆一會兒，然后他再走，一會兒之后，他就要在小女孩進(jìn)入夢鄉(xiāng)的時候坐上歸鄉(xiāng)的火車。小男孩仰頭對天上的月亮，咧嘴笑了笑，真不甘心啊！不要說珍重，不要說再見，就這樣，默默地離開。不要說不舍，不要說難分，就這樣，默默地遠(yuǎn)航……小男孩兒想起了曾經(jīng)看到某個電視劇中的一段歌詞，如今想著挺感傷的，沙沙沙，起風(fēng)了，眼前楊樹樹葉劇烈的抖動，猛然間飄落一片，就那樣慢慢的，慢慢的旋轉(zhuǎn)落下。那是一片綠色的葉子，可是綠葉怎么會這么早就落下呢，小男孩兒向前撿起那片樹葉，聞了聞，樹葉散發(fā)著苦澀的清香。呼呼呼，風(fēng)更大了，楊樹搖擺著，小男孩兒裹緊了衣服，這風(fēng)可真有點冷啊，小男孩想以后可能都不會再見到她了吧，小男孩把樹葉也塞進(jìn)了口袋，他走了以后，她會不會想起他呢，會不會想起曾經(jīng)有一個小男孩在她滑冰的時候一直跟在她后面跑，也許來年的夏天，小女孩會跟另外一個小男孩一起玩，他們也會玩的很開心吧！小男孩打開口袋，摸出手表看了看時間，十點鐘了，還早，我還能多呆一會兒。小男孩轉(zhuǎn)過身向四周看了看，他圍著這個地方走了一圈，想著多看一看，多記一記。小男孩覺得自己像極了《東邪西毒》里說的一句話，“你越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你反而記得更加清楚，我曾經(jīng)聽人說過，當(dāng)你不能夠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毙∧泻⒂X得這句話說的很對，所以此刻他非常認(rèn)真的去記憶周圍的景象。小男孩回顧完這一切又蹲回小女孩的家門口，還早，我還可以再多待一會兒，小男孩兒開心的想著。每個人都會為一些東西而堅持，其他人會覺得是浪費時間，但對這個人來講確很重要。

　　小男孩悵然地吹著晚風(fēng)，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落寞是難免的，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東西的。小男孩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角，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對自己說：走，回家。小男孩踏上步伐，輕輕巧巧，端端正正，不像來的時候那么急切，他走的很是緩慢，很是平靜。

　　“喂，笨蛋，這就走了”，婉轉(zhuǎn)悠揚的聲音破空而來，小女孩家的門不知何時已然打開，小女孩兒換上了拉風(fēng)的粉紅米老鼠衛(wèi)衣，和藍(lán)色牛仔背帶褲，倚在門邊淡淡的說道。小男孩猛然轉(zhuǎn)身，驚喜的無以附加。小女孩笑著打了個響指，：“呆瓜，走，跟我去個地方。”小男孩緩過來之后點了點頭，跟上了小女孩。

　　小女孩兒領(lǐng)著小男孩兒來到了建廈工業(yè)區(qū)的最高的一座公寓樓，小男孩兒開始跟著小女孩爬樓梯，夜依然很靜，蟬鳴此起彼伏，只不過越往上走，風(fēng)越大，風(fēng)聲越響，漸漸蓋住了蟲子的叫聲，小女孩那烏黑的長發(fā)在夜風(fēng)中翻飛，十分瀟灑。

　　他們兩個上了樓頂，樓頂上的風(fēng)是最大的，小女孩雙手張開，做出飛翔的姿勢，小女孩朗聲說道“跟著我做”，小男孩也雙手張開，“閉上眼睛”小女孩叮囑道，小男孩漸漸覺得自己的重量變輕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重量，飄了起來，像煙霧，像云朵，像小鳥一樣，就那么飄在空中了，耳側(cè)是呼呼的風(fēng)，自己就那么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飄蕩在空中，那種感覺美妙極了。

　　當(dāng)小男孩睜開眼，眼前已經(jīng)沒有小女孩的蹤影，轉(zhuǎn)身一望，小女孩已經(jīng)坐在了公寓的圍墻邊，雙腿掛在圍墻外，就那么蕩呀蕩的，小男孩最佩服的就是小女孩的膽子，今晚也不例外，小男孩小心翼翼的問，“喂，那里太危險了”小女孩扭頭皎潔的一笑：“危險的話，那你就不要過來了。”小男孩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但是走到距離邊緣的安全區(qū)，就停下了腳步，小男孩還是那么膽小，“今天的風(fēng)大，你抓緊點柱子”，小女孩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你知道嗎？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拋棄了我爸爸，拋棄了我，拋棄了這個家”，小男孩咬緊牙關(guān)，雙手握拳，他有點擔(dān)心小女孩，“喂，你不要坐在圍墻邊上說這種話，讓人怪擔(dān)心的”，小女孩兒用手往后挽了挽頭發(fā)，仰頭看著天上“其實過了這么多年，我早就想開了”，小男孩兒茫然四顧，一時間手足無措，：“喂，你想開了啥？”小女孩還是仰望著天空，今天晚上的月亮是月牙型的，淡黃中嵌著暗紅，天空中零星的點綴了一些星星，有的一直長亮，有的一閃一閃，是那種針縫一樣的白光，“別喂喂喂的，我有名字”小女孩憤憤然的說，小男孩兒恍然：自己遇到小女孩這么久，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呢。小男孩問道：“那你叫什么呀？”“對呀，我叫什么名字呢？我不想要那個女人給的名字。那個女人都走了，我老爸還要給我取這個名字，我討厭這個名字”，小男孩表示理解的說：“對，不叫就不叫，不要這個名字了”，小男孩從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看時間，11:18了，留給他和小女孩的時間不多了。小女孩低下頭，沉聲說道：“我最討厭隨便離開的人了。”小女孩的頭發(fā)在空中飄揚，小男孩看著小女孩的背影，不清楚她的表情。小男孩想到自己也是一個隨便離開的人，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小男孩便轉(zhuǎn)移話題：“你知道我的名字嗎？我的名字叫劉浩，文字旁邊立把刀，四海之內(nèi)總相告，劉浩”，小女孩沒有回頭，而是抬手指著天上，“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了，無論它們亮不亮？他們始終都存在著，相互守候著對方”小女孩這個時候站了起來，對著天空大喊，：“我姓李，叫我李星月好了。”每當(dāng)夜幕降臨時，星星和月亮就會和我們相會，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引人注目。小男孩默默念著：李星月，小女孩第一次告訴小男孩她的名字，雖然這并不是她的真名，但小男孩還是十分的歡心，小男孩大聲喊著：“李星月，你叫李星月！”小男孩兒也壯著膽子走向圍墻邊，不過小男孩扶著墻角的柱子，“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呀！”，小女孩又坐了下來，雙腿蕩呀蕩的，小女孩哼起了一首歌，那是一首曲意悠揚的歌，歌詞大概是，遠(yuǎn)處有山坡，遠(yuǎn)處有大海，遠(yuǎn)處也有餓狼，遠(yuǎn)處也有鯊魚……不要離開，不要遠(yuǎn)行，遠(yuǎn)方的天空沒星星，不要流浪，不要漂泊，快回到你的家鄉(xiāng)……，風(fēng)有點大，小男孩有些歌詞沒聽清楚。小男孩兒從兜里摸出手表看了看，11點半了，該走了。小男孩不忍心對小女孩說別離，小男孩兒不想看著小女孩流淚，他想著小女孩今晚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傷心也好，難過也罷，那是以后的事了，但是今晚他想一直看到小女孩的那對精致的小虎牙，隨著小女孩的哼唱，小男孩轉(zhuǎn)身下了樓梯，我走了，就當(dāng)我不小心消失，就好了。小男孩堅毅的臉頰旁，不知不覺中滴下的兩滴淚水。小男孩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不要回頭，不要說珍重，不要說再見，就這樣，默默地離開。不要說不舍，不要說難分，就這樣，默默地遠(yuǎn)航……

　　大風(fēng)使勁的吹，樹葉嘩嘩的響，小男孩的腳步越來越快，他要跑，他要跑的比風(fēng)還快，他要跑的比小女孩的歌聲還是快，他要跑離和小女孩的世界，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

　　就這樣，小男孩兒與小女孩的分離了，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經(jīng)過短暫的相遇后，在某個地方有交點，然后朝著各自的方向漸行漸遠(yuǎn)，最后逝在彼此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