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國王已經(jīng)接近成年,結婚的事情已經(jīng)提上日程了。過去,國王們總是選擇和其他外國王室聯(lián)姻,但此時的權貴不想為國王提供任何重新崛起的機會。和外族聯(lián)姻意味著國王有可能借王后家族的勢力東山再起,于是顯貴們決定未來的王后要從國內的貴族中選擇,并且勢力越小越好。
就在芒煥林離開珞芒不久后,朗代十三的母親艾洛秋太后便去世了。于是他的叔父明松親王便成了他的新監(jiān)護人。然而此時的顯貴議會見到了徹底壓制王權的機會——朗代十三一直受到母親的保護,太后是議會控制國王的一大阻礙,但把母子二人硬生生地拆散開來也是不合理的。太后的去世使得顯貴議會徹底放開了手腳,倒霉的明松親王在議會多數(shù)的要求下領兵前往邊境重鎮(zhèn)予爾坦,于是小朗代十三在珞芒便徹底失去了保護??自?灼.伯達尼松公爵被選為國王的監(jiān)護人,國家的首相,在黎貝宮牢牢地控制了可憐的朗代十三。
現(xiàn)在,選擇王后的工作就交給了孔扎隆。這個嚴酷的人篩選了他已知的所有貴族家庭,尋找一位年齡適合,出身顯赫但家道中落的少女,最終他發(fā)現(xiàn)了夏芒伯爵的獨生女,艾芙洛狄。
夏芒家族在可怕的宗教內戰(zhàn)之前一直都是燁文蘭的顯赫世家,然而由于法塞四世的愚蠢和狂妄,這個和香貝昂家族同樣信奉新教并熱愛和平的家族被迫卷入了戰(zhàn)爭,在戰(zhàn)爭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厄利.灼.夏芒的兩位兄弟全都死在了嚴酷的戰(zhàn)場上,若不是香貝昂公爵逼迫國王停戰(zhàn),夏芒伯爵或許也終將葬送在戰(zhàn)場。從這以后,夏芒家族便走向了衰落,而林碧亞人幾年前的宗教迫害給這個雪上加霜的家族給予了最后的打擊,厄利領著自己的女兒改信圣體教,而他那寧死不屈的妻子卻死在了昂勒爾的火刑架上。厄利萬念俱灰,身體變得虛弱,精神也愈發(fā)憔悴,只是他的女兒在支撐著他繼續(xù)活下去。
孔扎隆知道厄利.灼.夏芒將死,他的女兒艾芙洛狄遲早會成為遺孤,難道還有比這更合適的王后人選嗎?于是他馬上決定同伯爵商議,伯爵是不可能反對的——他的女兒會成為燁文蘭的王后,還有比這更加榮耀、更加幸運的事嗎?艾芙洛狄.灼.夏芒馬上同國王朗代十三訂婚。
九歲的艾芙洛狄要在十五歲成年才能和國王完婚,然而他那可憐的父親大概是堅持不了多久了。于是孔扎隆更進一步,要直接把未來的王后交給議會撫養(yǎng),伯爵無法拒絕。艾芙洛狄被議會從家中接走,安置在珞芒東南的賓慕爾鎮(zhèn),在伯爵最后的請求下,吝嗇的議會終于同意把她安置在賓慕爾的簡陋行宮,而不是陰森潮濕的鄉(xiāng)下莊園。
1593年的年底,夏芒伯爵在破敗的家中孤獨離世。
約伯路修士在元旦時抵達了炙冕,作為一名尖頂風帽會的修士,他有權向教皇直接匯報傳教工作。修士和主教兩個人的計劃如此為教皇古多尼羅九世所知。他命令修士暫且回到住所,等待他的考慮結果。
新教皇古多尼羅九世是一個謹慎小心,甚至可以說有些畏首畏尾的人,他不像前任古多尼羅八世那般擁有巨大的野心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他雖然繼承了前任的遺志,但從來沒有大膽的行動。教皇一直在嚴密關注著燁文蘭的一切,包括近來朗代十三和艾芙洛狄.灼.夏芒的訂婚事件。他要不要支持這場婚姻呢,或者說,他能從這場婚姻中撈到什么呢?什么也撈不到!國王的婚事由孔扎隆一手包辦,顯貴議會中雖有教士,但仍然不是貴族的對手,況且現(xiàn)在孔扎隆得勢,教士在議會的地位更加危險,教廷已經(jīng)處于失敗的邊緣。一旦失敗,教廷重新崛起的夢想再無機會實現(xiàn)了,燁文蘭是最后的希望。古多尼羅九世雖然手段不如前任,但認知還是準確的,他確認自己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搞什么圣詔軍,搞什么兩教和解,他要關注的東西只在珞芒的王宮!
“抱歉了,我的約伯路兄弟,關于圣詔軍,我認為教廷目前還沒有那種力量,現(xiàn)在圣體教內部的問題還不容分心。至于巴波爾人,我想他們的威脅還沒有達到您所說的那種程度?!?p> “教皇陛下言之有理,那么我那位朋友的建議呢?”
“您的朋友……對了,您的朋友正巧名叫阿洛爾.灼.芒煥林嗎?”
“正是,教皇陛下?!?p> “那個曾被我的上一任和夏勞瓦樞機主教大人器重的芒煥林?”
“正是?!?p> “我相信您那位朋友的熱情,但是——教廷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正缺一個人手。據(jù)說您那位朋友很有才智?!?p> “是的,讓納主教大人是位才華橫溢的教士,他曾用兩年的時間完成了炙冕大學四年的學業(yè)?!?p> “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您知道您的國王訂婚的消息了嗎?”
“已經(jīng)有所耳聞。”
“在這件事上,教會剛好缺個人手。您也許不知道,國王的未婚妻曾是一個新教徒,她回歸圣體的懷抱才不到兩年,未來的燁文蘭王后需要一位教誨師。既然讓納主教大人有志讓兩教和解,那么由他來擔任這個任務也是非常合適的吧?”
“教皇陛下英明!我想我的朋友讓納主教大人會接受這個職務?!?p> “這不是建議,而是命令,教廷需要他。我們的事業(yè)還要停留在燁文蘭,您的故鄉(xiāng)。不過我現(xiàn)在正好也需求您的幫助,約伯路兄弟,您是否能為讓納主教大人寫一封信?”
“當然可以,教皇陛下?!?p> 古多尼羅九世指導約伯路修士為芒煥林寫信,他想在下達委任狀的同時,借約伯路修士之口傳達自己的指令和希望。于是兩個信封在二月初同時送到了讓納主教大人的手里,當他看到那份委任狀時,他驚呆了。
“教皇到底還會想起我!”他有些憤憤不平地說,“他應該早點發(fā)現(xiàn)我的價值,這些可惡的顯貴。但這畢竟是教皇諭令。我又要離開讓納了?!?p> 芒煥林現(xiàn)在已能完全理解教皇的用意了:教皇想通過芒煥林這個王后教誨師對王室產(chǎn)生影響,增強教廷的影響力,芒煥林依然被人當成棋子挪來挪去。
“不過我之前還只是‘主教’,現(xiàn)在可以升變?yōu)椤蟆恕6蟆取蟆瘡姷枚?。啊,以后我就要和真正的王后下棋了?!?p> 芒煥林抵達了賓慕爾行宮。當他第一次抬頭望見這座建筑時,他甚至覺得這個龐然大物看起來比修繕前的讓納大教堂還要簡陋破敗。賓慕爾行宮是為國王在附近森林狩獵后休息而修建的,然而自法塞五世起,燁文蘭的國王就再沒有狩獵過,以至于這個行宮如此冷清。芒煥林被這一幕震撼了,他原本以為未來王后的住處總該能和黎貝宮相當,而這里更像是一座黑暗的軍事城堡,住起來必然是不舒適的。他感到困惑,因為這里的一切都遠達不到一位未來的王后該有的規(guī)格。
他并不是不知道準王后的背景——她那可憐的家族。這多多少少使一位主教產(chǎn)生了憐憫之心,進而發(fā)自內心地接受了這個職務,而此前他是有些無奈的。教育一位幼小的準王后也是在為神主的事業(yè)奮斗,因為培養(yǎng)一位王后就等于在塑造一個國家,這樣的行動將會使多少人得到拯救!芒煥林迫使自己暫且忘記此處存在的政治的腐臭,用自己的宗教熱情端正自己的工作態(tài)度。
“為什么連個接待的人都沒有呢?”
“奴才便是。”一個行宮的仆役答話道。
“您只是一個仆役。我問的是負責人,議會的人至少該出現(xiàn)在這里,把我引見給準王后?!?p> “這個……奴才也不曉得……”
“那就由您來負責引見吧。這里連個管家都沒有!”
進入“宮殿”后兩位侍女前來迎接,主家大人——不,教誨師大人友好地向她們詢問有關準王后生活起居的一切。
“準王后還穿著喪服,她很傷心,因為她父親的死,請您不要太嚴厲了?!?p> “我和準王后第一次見面,又怎么會嚴厲呢?我也同樣不過是準王后的奴仆而已?!?p> “我們到了,請在這間廳里等待一下吧。”
芒煥林環(huán)顧四周,覺得這里與其稱為會客廳,還不如說是一間倉庫。整個屋子冷冷清清,沒有任何裝飾物,光線昏暗,僅有兩三扇高處的小窗。不,這里更像芒泰比獄。他糾正了自己的判斷。他覺得自己在等待的,是一個被關在芒泰比獄即將被押赴最高法院的政治犯。
準王后艾芙洛狄終于在侍女的陪同下出現(xiàn)在會客廳里,這個九歲的女孩目光陰沉,面色蒼白,嘴唇也同樣毫無血色,她身穿一件孝服黑裙,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實際上是那個侍女在拖著她,而她自己并不知道該做什么,該走到哪,她的靈魂就好像已經(jīng)被魔鬼偷走了似的。
“讓納主教兼您的教誨師阿洛爾.若普西斯.灼.芒煥林參見準王后殿下!”
艾芙洛狄遲緩地將手伸給半跪的芒煥林。
“您是我的老師?”
“臣有幸擔當此任。”
“您是位神甫?”
“是的,殿下。”
“那王后是要去天國還是地獄呢?”
“您當然是天國未來的圣女了,我的殿下?!?p> “可我不想做王后!”
“是命運選中了您,就像命運選中了我來做您的教誨師。一切是神主的恩賜?!?p> “不!”
“這是您的責任,殿下,既然命運已經(jīng)選中您了,那么您也只能接受。王后必須像一位王后,完成一位王后該做的事,無數(shù)的人民還需要您,請不要忘記您是他們的主人?!?p> “主人?”
“是的,您也是我的主人?!?p> “那么王后該干什么?”
“這就是微臣要教導您的,不過我們得先從神的福音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