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煥林第二次來到了炙冕。
炙冕的風光并沒有什么變化,但此時的炙冕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炙冕了。這座城市過去是那樣充滿著偉大和光榮,將涅倫絲的一眾城市踩在腳下。而今日芒煥林眼中的炙冕已經(jīng)和他十多年前——將近二十年前——眼中的炙冕完全不同了,此時的炙冕不過是一個臃腫的龐然大物,一個無法行動的肥膩的胖子,腐朽而無能。實際上,珞芒早已代替了炙冕過去曾在他心中占據(jù)的位置,盡管珞芒并沒有炙冕這樣龐大恢弘。然而炙冕擁有的東西珞芒早晚也可以擁有,但珞芒擁有的一樣東西炙冕卻無從獲得——那便是希望。炙冕是從宗教戰(zhàn)爭后教皇的失勢開始衰落的,當然,衰落的不是經(jīng)濟,而是對于這個世界的影響力,從那時起,炙冕就是在走向死亡,而珞芒是在從強壯走向巔峰。芒煥林相信,珞芒會是未來的世界之都,人們會來到珞芒奉燁文蘭的帝王為宗主,珞芒便是下一個炙冕,燁文蘭便是下一個炙冕帝國。時代的風正在從四面八方吹來,將光榮與夢想?yún)R聚在珞芒,人類文明的希望之國。
芒煥林看著這座他曾生活過的城市,想起了那些曾經(jīng)被當做政治棋子的日子。那時的權(quán)貴們曾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可今日卻反過來了:他,教廷的樞機,燁文蘭的首相,是世界格局的創(chuàng)造者,是世界未來的決定者。教皇必須拜倒在燁文蘭的威能之下,林碧亞必須向燁文蘭的崛起低頭!
林碧亞首相奧西蘇特羅也帶領(lǐng)著談判隊伍抵達了炙冕,首先在教皇尤拜烏西三世的引薦下和芒煥林樞機主教見了面。這兩位首相將會在未來把對方作為最大的對手,不過今日他們都是沖著和平來的。燁文蘭和林碧亞都不想因為這點宮廷小事影響國家的安定,這是一個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制造摩擦的時期,因為銘理蔚的戰(zhàn)爭不知會結(jié)果如何,盡管雙方支持的對象完全不同,但沒人想早早地就把精力投入到這場戰(zhàn)爭中去。我們或許總是認為戰(zhàn)爭是摩擦導致的,摩擦會把國家引向戰(zhàn)爭,然而這樣說是完全不準確的。應該說,摩擦是為了發(fā)動戰(zhàn)爭而制造出來的,沒有戰(zhàn)爭的動機,那些所謂的摩擦實際上就都算不上摩擦了,摩擦產(chǎn)生的火星是微小而短暫的,只有當國家主動把導火線及時伸到發(fā)生摩擦的地方,戰(zhàn)爭的烈焰才會燃起?,F(xiàn)在的燁文蘭和林碧亞都無意如此,他們只想把這個事件當成一個小插曲,因為在這種愚蠢的事件中誰也拿不到什么好處,那么也就沒有必要撕破臉皮了。談判的目的是只是為了保護,是保護王儲和王妃的幸福嗎?當然不是,國家的面子比他們兩個重要多了。
樞機主教建議批準離婚,這讓尤拜烏西三世和奧西蘇特羅大吃一驚。他們詫異于燁文蘭首相真就敢放棄兩國的聯(lián)姻,同時也完全不給自家的王儲留一點面子,甚至連國家的名聲也全不在意。燁文蘭同意離婚就等于承認王儲尋找情人的丑聞行為完全屬實。樞機主教根本就不想給那個不爭氣的朗代王儲保留什么政治資本,燁文蘭已經(jīng)在他手中,而艾芙洛狄一世看似對政務興致不大,可實際上也能穩(wěn)穩(wěn)地掌握國家,這兩個人想讓誰更有機會繼承王位,那個人就能有無數(shù)種成為燁文蘭國王的理由。王儲的設立本來便是為艾芙洛狄一世坐穩(wěn)王位才進行的,現(xiàn)在這個王儲其實早已沒什么價值了,因為艾芙洛狄一世已無須擔憂王座的安全,人們早已接受了這位女性帝王。朗代王儲就是女王和樞機的棋子,現(xiàn)在這個棋子自己犯了愚蠢的錯,那就該被丟掉了——這便是棄子攻殺。攻殺誰呢?當然是時刻都想重掌國家的貴族們!樞機主教毫無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并向林碧亞首相奧西蘇特羅說出了他的理由。
“燁文蘭第一王儲的行為已經(jīng)玷污了王室的清白,威脅了王室的權(quán)威,在下和女王陛下都希望向全世界人做個交代,第一王儲將會受到應得的懲處。離婚便是教皇大人代表神主行使的懲罰。
“第二,燁文蘭不希望破壞貴國奧瑟娜公主的幸福和名譽,離婚能為公主帶來更美好的未來。燁文蘭也不想因王儲一人一直背負著背叛的罪名,貴國想必也不愿因公主的遭遇而遭到閑人的恥笑。因此建議離婚也是為貴國著想?!?p> “也是有理?!眾W西蘇特羅說道,“但貴國與林碧亞必將因聯(lián)姻失敗而顏面掃地,兩國的友好也將受到不良影響。雙方人民可能會憎恨對方,這對和平是極為不利的。銘理蔚戰(zhàn)事不斷,戰(zhàn)火隨時可能傳至兩國,林碧亞國王和在下都不希望兩位圣體教的兄弟之間再發(fā)戰(zhàn)爭,想必閣下和女王也如此希望吧?”
“閣下所言極是。”芒煥林不緊不慢地說,“燁文蘭當然亦不希望兩國友好至此終結(jié),聯(lián)姻至此失敗。在下已經(jīng)另有一個建議,既可保全公主榮譽,也可維持兩國聯(lián)姻。”
“您的意思是……教我公主改嫁?”
“沒錯?!?p> “嫁與何人?”
“燁文蘭明松親王之子,拉榮公爵?!?p> “是貴國的第二繼承人?”
“正是。但第一王儲將要受罰,所謂第二繼承人……”
“在下理解了?!?p> “那么閣下對在下的建議作何感想?”
“容在下致信我王,如此重大決定,不敢擅自做主啊?!?p> “您個人的意思呢?”
“很好的建議。”
“那么教皇大人也默認了吧。”
插不進話的尤拜烏西三世點了點頭。
林碧亞國王法塞四世同意了芒煥林和奧西蘇特羅的意見,允許將他的妹妹改嫁給燁文蘭明松親王之子拉榮公爵。巧合的是,拉榮公爵也叫朗代。燁文蘭和林碧亞的兩位首相在炙冕的持續(xù)一個月的秘密會談便決定了朗代王儲、蘇娜萊公主和拉榮公爵的命運,兩個國家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教皇否決蘇娜萊的離婚申訴,完全不知曉兩位首相的決定和眾人的希望竟然完全相反。五月九日,教皇尤拜烏西三世宣布同意蘇娜萊的離婚請求,判決蘇娜萊公主與朗代王儲離婚,同時“建議”兩國還是繼續(xù)保持聯(lián)姻關(guān)系。
可憐的尤拜烏西三世完全被兩位首相牽著鼻子走,他所說的話所做的決定沒有一樣發(fā)自他的內(nèi)心——實際上,他都已經(jīng)不太了解憑自己的頭腦發(fā)號施令是怎樣一種感覺了。此時的教廷只能在大國的夾縫當中謀求生存,生怕自己像一只渺小的蒼蠅一般被一掌拍死。教廷此時對世界的價值就在于它可以被大國利用,它的偉大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
全世界人都驚訝于來自炙冕的消息,不明內(nèi)情的人只知道創(chuàng)造各種各樣的陰謀論并以訛傳訛,把自己的愚蠢當做精明;懂得政治的人早已看出這一切都是兩位首相的安排,而且更多是燁文蘭首相芒煥林樞機的想法。只有芒煥林能夠產(chǎn)生如此大膽的想法,如此令人震驚的決定,這和他當年決定把魯扎交給彼西朗德如出一轍,他的頭腦總是充滿瘋狂的想象力,他的激情存在于他的思想之中,而非行動。他的頭腦便是燁文蘭的頭腦,他的思想便是燁文蘭的思想,芒煥林完美地表現(xiàn)出了燁文蘭民族的偉大創(chuàng)造力——誰也想不到她能在宗教分裂的大動蕩中選擇國家利益,誰也想不到她能在封建貴族的混亂中率先建立起強大的君主制,誰也無法想象她能在專制的黑暗之中誕生出偉大的革命的火焰。燁文蘭總是那樣出乎意料,總是那樣充滿激情與想象力,總是能為人類文明的前進率先發(fā)現(xiàn)道路。芒煥林的這一巧妙的行動在此刻便決定了燁文蘭王室在未來的走向,決定了下一位國王的身份。不過當然,他自己無法預知任何東西,但無法預知未來的探索者才是真正偉大的,不知曉道路的開拓者才值得人們的稱贊,芒煥林在一場看似只是丑聞,實際上危機四伏的事件中堅定了燁文蘭的道路,讓她繼續(xù)穩(wěn)穩(wěn)地向君主專制的巔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