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機主教的密探早已遍布這片土地,沒有人不知道樞機主教的手中掌握著這些恐怖的力量。這份力量限制了那些無能的人的叛亂活動,但也同時刺激了一些野心勃勃的膽大妄為者,促使他們主動向樞機主教發(fā)動挑戰(zhàn)。芒煥林或許也是有意為之,他把敵人所有的火力從艾芙洛狄一世女王引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再利用他手中的強大權力摧毀他的敵人乃至國家的敵人。此時的樞機主教已經在燁文蘭建立起了一個完整有序的官僚世界,他自己便立于這個世界的頂端。
樞機主教手下的官僚正在接管那些曾經由封建主和城市資產階級控制的地區(qū),用法令確定官僚們的權力,將女王和首相的觸手伸向最遙遠的邊境。當然,他也遇到了更多的阻礙,因此在這個過程中也加強了他自身的權力——他的密探便是新的官僚體系的最好的保證。
他需要別人對他保持恐懼和尊敬,他需要在各個方面表現自己的權威,因此他也不能再繼續(xù)崇尚節(jié)儉了。簡陋的住所和單調的生活會降低他的身份,損害他的權威,于是他也開始為自己修建新的宅邸——準確說來更像是一座宮殿,樞機主教府于1612年六月基本建成,成為那個世紀的初期最宏偉的建筑之一。同時他又組建了樞機主教衛(wèi)隊,負責他的四人安全和珞芒的部分治安,顯然也是和女王的火槍隊對標的。我們從前便提到過樞機主教衛(wèi)隊,過去的確存在負責這種職能的一支隊伍,但他們當時并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是我用后來的稱謂簡單表明他們的身份罷了。樞機主教衛(wèi)隊便是芒煥林在珞芒的眼睛,也是他掌握這個城市的一只手,他的士兵們紀律嚴明,堅決在珞芒城內履行著治安義務,把樞機主教的一切法令落實到珞芒的每一處角落。他們抓捕了大量私自決斗者,破壞公共財產者,發(fā)布極端言論者和煽動混亂者,讓所有在珞芒生活過的人知道了什么叫做法律,再通過首都的影響力改變全體燁文蘭人的觀念。
與此同時,樞機主教還在密切關注著銘理蔚局勢。此時的新教同盟似乎有些頹勢,在多次戰(zhàn)役中連連失利,折讓芒煥林不得不擔心起來,他本以為新教諸侯們能拖得更久一些的。然而銘理蔚最富裕的諸侯國克貝特卻總是在戰(zhàn)場上丟盡威風,由它主導的新教聯盟也同樣頹廢不堪,芒煥林甚至懷疑這些新教徒對他們自己的宗教是不是抱有真正的信仰。燁文蘭顯然需要為新教諸侯提供幫助,甚至要親自走上戰(zhàn)場,但樞機主教堅持認為還不到燁文蘭親自參戰(zhàn)的時候,他在尋找一個能代替燁文蘭幫銘理蔚新教諸侯頂住壓力的勢力,就像他當年為朗代十三的崛起尋找盟友一樣。
不過芒煥林個人總是表現得悠閑自得,一副什么煩心事都沒有的樣子,從來不把那些政局造成的憂慮表現在臉上,因為他不想暴露任何機密——他的一舉一動便代表著燁文蘭在這種局面中的態(tài)度。謹慎是芒煥林恪守的準則,在任何時候都應該保持冷靜,絕不放松警惕。他常用的把戲是表演和觀看表演。從芒煥林當政的那天起,他就開始引進意比烏的戲劇,出資讓那些有名的戲劇團在珞芒的司法宮和黎貝宮進行表演,偶爾他也自己寫一些劇本,或請人為女王撰寫劇本,這些行動和一百年前蓋洛西索一世對藝術的資助如出一轍。于是在樞機主教不處理政務的時候,人們總是看到他活躍于劇場,和劇作家討論劇本對話,和演員討論表演動作,和化妝師討論人物妝容,和布景師討論舞臺搭建。
當然,他不僅僅滿足于戲劇,同時也對舞蹈表演充滿了興致。戲劇可以在熱鬧的人群中表演,但舞蹈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因此舞蹈表演只出現于宮廷,很少對民眾開放。但芒煥林的品味有時獨特非常,不時便把來自民間的舞種引進到宮廷,而那些舞種本身從不和高雅沾邊,也不適合宮廷的安靜氛圍。他甚至親自參加排練,在女王面前親自參演——那是一種猥褻而輕佻的舞蹈,沒有人能想得到樞機主教身為教會的領袖之一竟然跳起這種臭名昭著的搖擺舞,甚至跳得十分靈巧嫻熟,讓人根本無法想到他已經是一個四十三歲的人了。芒煥林在那嚴謹的外表下究竟隱藏了多少瘋狂!艾芙洛狄一世女王都對樞機主教的搖擺舞大感震驚,在后來的一次會面中,她向芒煥林溫和地提出:“您要注意搖擺的底線,我的樞機主教大人?!边@句話被多事的人們抓住不放,流傳至民間,于是便有了樞機主教對艾芙洛狄一世抱有愛慕的傳說。
然而這個傳說也不完全是捕風捉影,至少作者本人找不出邏輯上的漏洞,也無法證實這種說法完全錯誤。芒煥林在艾芙洛狄面前表演帶有性暗示的舞蹈絕對有所原因,而艾芙洛狄的回話似乎是在對芒煥林表達一種溫和的警告。盡管我們曾分析過芒煥林的種種內心隱藏的激情,但我們依然沒有把這個復雜的人物分析透徹,而且也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這個人物距離我們有兩百年,留下的痕跡正在逐漸減少,現存的資料真?zhèn)位祀s,他個人的筆記也無法完全信任,我的講述是我們當前可以確認的東西,無法確認的內容我都在前面加上了“似乎”和“可能”。芒煥林究竟對艾芙洛狄究竟有沒有特殊情感?我的觀點傾向于有,但不能簡單理解為愛情。他筆記中描述的艾芙洛狄是絕對美麗和聰慧的,他與艾芙洛狄從未有過矛盾,配合無比默契,而且他還對女王的生活表現出了某種關心。芒煥林是艾芙洛狄的老師,也許在女王的心中更類似于一位父親,但顯然芒煥林可沒把艾芙洛狄當女兒,我不認為一位父親會仰慕自己的女兒。芒煥林面對成長的艾芙洛狄產生了仰慕之情,他發(fā)覺女王的光芒是如此耀眼美麗,吸引他的靈魂,但他又沒任何占有的欲望,或者說他的情感是無性的,盡管他的舞蹈帶有性暗示。這樣的情感當然不是愛情,但也無法進行具體的歸類,除非把它單獨劃分出來。他的舞蹈來自于他表達情感的欲望,可以看做是一種浪漫;他故意選擇一種威脅輕佻的舞蹈,或許是為了博得女王的眼球。
無論如何,芒煥林是有一種瘋狂的激情的,他愿意突然嘗試一種危險的舉動,比如在大庭觀眾之下為艾芙洛狄一世獻上搖擺舞,完全不顧及自己樞機主教的身份。每隔一段時間,芒煥林便需要一種釋放,把他的激情宣泄出去,否則這種不太理性的激情便會干擾他的工作,而這種工作更需要謹慎。當他完成了自己的表達,那個穩(wěn)重、威嚴、恐怖的樞機主教便回來了,當艾芙洛狄一世對他溫和地提出警告后,他的臉便因羞愧而發(fā)紅了,他隨后便無數次向女王表達了歉意。不過謹慎終究還是他的本性之一,他還是將這些情感隱藏得很好,因此也只有那一句話不小心傳了出來,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但我想就算他們之間所有的故事都泄露了出來,也未必會對樞機主教產生什么大的威脅,畢竟宮闈秘史實在多得過分,樞機主教完全可以阻止這個故事發(fā)展成丑聞,而且假如他真的和女王之間存在非同一般的關系的話,人們就更該害怕他了,因為那樣他就更像是燁文蘭的國王了。有多少人想要高攀艾芙洛狄女王,成為女王的情夫呢?艾芙洛狄一世可不是朗代王儲那樣的廢物,成為艾芙洛狄一世的情夫或許就可能就是一種驕傲而非丑聞,歷史告訴我們艾芙洛狄一世后來確實有幾個高傲的情夫,不過他們的下場往往并不是他們當初想象的那樣——這都是后話了。
芒煥林從未成為艾芙洛狄的情夫,但他早已得到了后來那些情夫想要得到的東西——權力、財富和光榮,乃至某種激情。艾芙洛狄一世的高不可攀,也是由芒煥林最初的培養(yǎng)所開啟的,他的作為完全對得起他得到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