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正。
華燈初上,乾京城燈火輝煌,無數(shù)人家開始相互奔走,互送桃符。
親戚朋友間也開始串門送禮,買酒做菜,好不熱鬧。
家里生有稚童的人家便會抱著孩子上街賣‘凡氣’,這是早在千年前就有的古老傳統(tǒng),寓意著將孩子身上的凡氣轉賣出去,換來一身靈氣,如此就可保佑稚童在六歲時能夠踏上成仙問道之路。
雖說只是寓意。
當不得真。
但在世俗界卻廣為流傳。
所以在歲除之夜,走在街道上可以聽到許多抱著稚童的大人、或小孩四處叫賣凡氣,若是恰巧碰見好心人,對方道一句這凡氣我買下了,那么此人就會被邀請到家里,受到家主的熱情款待。
稍大些的孩子會拎著瓷碗到各家敲門,討要食物。
無論是什么食物都可,不富裕的農(nóng)戶會給些籠餅、餃餌,有錢的商人則會給些精美的糕點……,這些在歲除夜向人討來的食物被稱為福食,傳說吃了福食的孩子日后可以讓身體更強壯。
乾元境內(nèi)的讀書人在今夜里也不會閑著,他們會沐浴更衣,向昊天圣人祭祀,并誦讀自己所寫的詩詞,以此來讓昊天圣人認可自己讀書人的身份。
昊天圣人乃是幾千年成仙的讀書人。
天街第三座仙人遺像就是他。
在幾千年前憑借儒道渡化仙劫,擁有著與仙人同樣的實力和地位,被讀書人奉為圣人。
在讀書人的世界里,一直有著這樣的傳聞,只要在歲除之夜向昊天圣人祭祀,昊天就會保佑讀書人的書本和簡牘等不會遭到老鼠咬、蠹蟲蛀,且能提高讀書人日后的感悟。
自詡為讀書人的趙良材自然也要如此祭祀。
早先吃了些顧清月帶來的飯食,他就趕忙去沖洗了個冷水澡,將身上的酒氣和醉意全部洗掉后,換上一身干凈的衣物出現(xiàn)在院子里。
那把折扇自然是要拿在手中的。
只有這樣才能透出幾分讀書人的氣質(zhì)。
坐在石桌旁的許知秋一邊品嘗著上好的釀酒,一邊看著裝模作樣的趙良材,心底里覺得甚是好笑,鄰座的顧清月與丫鬟小荷也是被逗樂了。
尤其是小荷,這丫鬟捂著嘴險些把眼淚笑出來,因為她實在是沒想到趙良材也會祭祀昊天圣人,這位沉迷風流的花花公子竟然將自己歸為讀書人。
在乾元,可并不是讀幾年書就能稱為讀書人的。
但趙良材哪里會管這些,握著折扇在庭院內(nèi)搖頭晃腦地踱步,嘴中念念有詞,每走九步便會朝天跪拜,讀書人祭祀昊天圣人并不會刻意立座雕像,他們認為昊天圣人的圣魂與天地相融,無處不在,只要心中虔誠,那么不論在哪都會被圣人看到。
至于祭祀的祭品,就是詩詞。
趙良材估計是事先喝酒耽誤了這茬,憑借肚子里那點墨水根本不能現(xiàn)場發(fā)揮,于是就將以往在醉春樓里的名作念了出來,此事若讓其他讀書人得知,定要他罵個狗血淋頭。
這趙公子也確實夠臉皮厚的,絲毫不怕圣人晚上托夢。
待他祭祀完畢后,恰好遇到神獸騰空的景象,只見蒼龍、朱雀、白虎、玄武四方神獸虛影從乾京城的東南西北破空升天,在夜幕中鎮(zhèn)守四方。
事實上,真正的四方神獸早已在荒古時代就隕落了。
此時映現(xiàn)的四方神獸不過是乾京四座城門上方的雕像,四座城門與京城地下的仙道法陣相連接,有著改天換地的驚天偉力,每到歲除當夜,觀星樓里的大人物就會啟動法陣,令神獸法相映照諸天。
當神獸法相現(xiàn)世的那一刻,整個乾京城都能看得清楚。
引得大街小巷的孩童們尖叫連天,興奮異常。
丫鬟小荷同樣激動地跳起來,捂著嘴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這陣勢簡直比許知秋前世里的那些狂熱腦殘粉還要夸張。
許知秋表面上看起來還算鎮(zhèn)定,不過心里也是陣陣火熱。
這樣的景象他也是頭一次見。
不禁感嘆乾元王朝的強大,如此威勢驚人的仙道法陣,人世間除了北燕、云陽,應該再沒有別的勢力能夠布置出來。
…………
與乾京城相比,臨安縣就沒有那么熱鬧了。
盡管這里同樣燈火長明,但街道上閑逛討喜的人卻并不多,畢竟這里只是小縣城,家家戶戶更愿意在自家庭院內(nèi)守夜,如此其樂融融,溫馨又安全。
梧桐街東邊,二叔家的小院里。
嬸嬸張茹云正在廚房內(nèi)炒菜,為了今晚,她特意在張屠戶那里買了幾斤上好的豬肉,又讓自家男人去買了些不錯的好酒,往年許家可不會這般奢侈,不過今年許知秋在臨走前給嬸嬸留下了不少錢物,是以許家今年的歲除夜很豐盛。
二叔許安山還未等菜上齊已經(jīng)偷喝了幾杯,臉上泛著酒紅,拽著大黃開始胡亂長談。
許月瑤這個小丫頭則是蹲在院子里,緊盯著自己堆起的兩個雪人。
“噼里啪啦!”廚房內(nèi)不時響起油鍋濺起的炒菜聲,許安山嗅著香氣忍不住又想再進屋喝一杯,可剛要起身,院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咚咚——”
敲門聲很溫和,許安山有些疑惑,這時候各家都忙著在自家守夜,誰會跑來這里敲門?難不成是街坊鄰居來討喜的?帶著這樣的想法,許安山打開了院門。
結果院門外的人并不是自己熟知的街坊鄰居。
而是一位身穿蓑衣的老翁。
老翁的手里還拎著兩尾肥美的鯽魚。
許安山見不認識這人,便以為對方是來賣魚的,心想今夜還來賣魚,定是家里貧窮不好過活,于是心里泛軟,從懷里摸出來一兩銀錢道:“老人家,我們這里夠吃的了,不買魚,這一兩銀錢且拿去,今夜陪家人吃頓好飯!”
蓑衣老翁聞言笑了笑,并未收取銀錢,只是將兩尾鯽魚塞入許安山懷中就轉身離開了。
許安山抱著兩尾鯽魚愣了愣,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兩息過后趕緊追出門外,只見梧桐街掛滿燈籠,街道燈火明亮,但卻看不到半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