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閱川腦子清明了幾分。
他從床上坐起來,定定地問:“你剛才說什么?”
朱顏聲音很輕:“我雙腿出現(xiàn)了水腫,下巴長了斑點,我懷疑我感染了?!?p> 要說沈閱川最難讓人摸清的一點是什么,大概就是他在任何時候都波瀾不驚的情緒,他只是開口:“什么時候?”
沒帶有其他多余的情緒。
朱顏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這顆漂亮的頭沉得很,她張嘴,有些口干,澀澀地回了兩個字:“今早?!?p> “你現(xiàn)在在房間?”
“嗯。”
“不要出去走動,聯(lián)系艙里的工作人員給你做檢測?!鄙蜷喆ǚ硐麓?,單手叉腰站在窗口透了口氣,“你的防護措施到位的話,不一定就會中招,一切等檢測結果?!?p> 今天天氣不好,灰蒙蒙的天仿佛蓄著一場雨,隨時要飄搖而下。
那邊沒有回話,沈閱川皺眉:“你在聽嗎?”
“在,我頭疼?!敝祛侇D了頓,間隙已經把情況發(fā)消息給了卜恬,這才弱柳扶風般開口,“沈閱川,如果檢測結果不理想的話,我是不是就完了啊?”
窗戶上打了幾個雨點,這場雨轉眼間就得了勢。
沈閱川敏銳地感受到朱顏語氣中極淡的難過,他甚至能想象到朱顏說這話時皺緊的眉心和努著的紅唇。
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處處帶著委屈。
良久,他回:“相信我?!?p> 不是相信醫(yī)生,不是相信自己。
是相信他,他就是天。
卜恬通知了醫(yī)護人員,朱顏配合地做了檢測,午飯點的時候收到了確診單。
她被帶到了艙內,一張干凈的床位成為了她最新的活動范圍。
朱顏覺得生無可戀。
她半躺在床上,哀怨地照著手機里的鏡子,眼睜睜看著自己下巴處的紅褐色斑點一傳十十傳五十地出現(xiàn)在臉上并四處蔓延。
她好丑,真的。
朱顏嘆氣地放下手機,幾個小時過去,體溫飆升,水腫加重,全身上下宛如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目前確診的患者基本都在靠自身抵抗力和抗生素撐著,朱顏自認抵抗力不高,早知道還是聽朱大閎的話多去練練體能。
她這樣想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錯過了沈閱川給她撥的電話。
沈閱川是在飯點給朱顏打電話的,本來想問檢測結果,結果沒聯(lián)系上人。
他囫圇吃完了飯,換了衣服出了研究室。
外面有個會議室,挺大挺空的,沈閱川找了個位置,隨即坐下輾轉聯(lián)系到了朱顏所在的C艙的負責人。
“您好,沈工,請問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朱顏的檢測結果出來了嗎?”
沈閱川講究效率,說話做事向來直入主題。
但對面顯然意外了一下,啞然過后才給回復:“您問的是女明星朱顏嗎?結果出來了,陽性?!?p> 最后兩個字從聽筒里傳出來,沈閱川心尖一緊。
很奇怪,這么多天他看了那么多的確診數(shù)字,唯有這一例讓他生出些無措來。
“她現(xiàn)在呢?被收治了?”
那邊回得兢兢業(yè)業(yè)詳詳實實:“已經跟其他患者一起進行輔助治療了。您也知道,厄鎂茲菌起病急,她這幾天會比較難。”
經過這段時間大量的事實佐證,從感染之日起,厄鎂茲菌帶來的癥狀會持續(xù)加重2-3天,能熬過這三天的,一條命基本能保下來。
但是它的死亡率也高,一小半的人是熬不過去的。
沈閱川捏著眉心,跟對方道了謝,這才掛了電話。
小雨淅瀝,雜著冬末的涼風,從沒有關嚴實的窗中擠進來,沈閱川不由想到在添風實驗室下雨的那晚。
那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滿足地吃著牛蛙,放肆地勾他。
還有她在陽臺上,徐徐吐著煙圈,慵懶性感地伏欄而立。
其實很多時候他都想過一個問題,他是不是有點貪圖朱顏的美色,畢竟他沒見過什么花花世界。
但其實他不是那么膚淺的人。
沈閱川抬手關好了窗,黑曜的眼注視著窗戶上自己的人影。
朱顏呢,到底是有些蠱惑的本事在身上的。
【川爺】:晚上十點語音電話。
朱顏是被護士叫醒喊吃藥的時候看見這條信息的,病毒正在體內擴散,即便睡了一覺,她還是虛弱得很。
感覺下一秒就要跟這個世界告別了。
哪怕是沈閱川的信息都拯救不了她——她沒力氣跟他講電話。
只是拒絕還是不能拒絕的,狗男人沒怎么主動過。
朱顏吞了藥,看了眼自己跟泡發(fā)了一樣的四肢,認命地選擇繼續(xù)睡覺。
晚飯也沒吃兩口,艙里有個大電視,正好在重播上午的發(fā)布會,沈閱川沒有出席,講話的只有曾儒,大家伙都在看。
朱顏支著一顆要裂的頭恍恍惚惚聽著。
“非常感謝我的學生沈閱川,因為有他,關于厄鎂茲菌的對抗研究才會進行這般順利,也感謝我們的專家組,剛到錦禾便進行了四個晝夜的趕工,研發(fā)出了檢測試劑盒,實現(xiàn)了快速檢測。在我眼里,他們大部分還是年輕的孩子,但疫情當前,他們爭分奪秒,為了不耽誤時間,在負壓缺氧的環(huán)境下,每天奮戰(zhàn)十幾個小時,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崗位人員默默守護著錦禾,我希望我們在團結對抗病毒的過程中,也要不忘他們的砥礪前行,不聚眾,不添亂?!?p> 朱顏越發(fā)覺得,沈閱川能抽出時間跟她語音是一種莫大的恩賜。
她現(xiàn)在發(fā)燒,皮膚上的斑點又犯癢,睡是睡不著了,于是干等著到了十點。
沈閱川遲到了幾分鐘,語音接通后,態(tài)度誠懇地道了歉。
朱顏艱難地出聲笑:“怎么要跟我通話?”
“我想,你一個人,遇到這種事情,應該需要人說話話?!?p> 他怎么好像反客為主了?
朱顏側身窩在被子里,怕打擾別人,聲音壓得低低的:“那你陪我干什么呢?”
這不像面對面可以有很多事做,不然朱顏倒挺想沈閱川陪她吃飯的。
“沈閱川,我們玩?zhèn)€游戲吧?!?p> 來錦禾第一天下早班的沈閱川:……
“玩什么?”
“交換秘密,我說一個我的秘密,你說一個你的秘密,好不好?。俊?p> 好不好啊。
也許只有他知道,這四個字在自己身上是絕殺。
沈閱川略微仰頭,喉結輕動:“好,你先?!?p> 朱顏不同意,她覺得沈閱川會耍賴皮:“你先,我是病人,你要聽我的,好不好?。俊?p> 要命。
沈閱川洗了把臉,水珠順著他優(yōu)越的眉骨滴下,無聲地落進池子里。
就像朱顏,闖進了他的世界,然后無聲地入住。
“沈閱川,你……”
“我喜歡你?!?p> 我的秘密,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