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時,隱約聽見有人叫我。我好奇地尋聲望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啊,原來是老同學小峰。他正在路邊的商鋪門口切菜,無意間抬頭發(fā)現(xiàn)像我,試著喊了一聲,果然沒認錯人。其實也難怪,我和他是一個村的,又是在一起讀的小學和初中,相處一直很好。寒暄過后得知他在鎮(zhèn)子上開了這間小吃店,約好明天下午來這店里一聚,同時告訴我說再找?guī)讉€初中同學過來,我欣然答應。我也很想看到差不多四十年沒見過的老同學了。光陰如梭,人生易老,大家為了生活各奔東西;歲月如流,人生短暫,能再次見到少年時的同學實屬不易。
這天中午剛過,準備赴約,偏巧臨時有事,只好先辦。終于匆匆趕到時,只見有兩個人微笑著迎了過來,隱約認出是守明和建新。正在握手問候,小峰放下手里的活計,從廚房走出來,大笑說:“德浩,還能認出他倆嗎?”彼此太多年沒見面了,難掩心中的激動,我笑著回答說:“能認出來,不過,如果走在大街上,很難認出來。”是啊,當年畢業(yè)時就像朝陽,再見面時已近夕陽。歲月的風霜染白了頭發(fā),吹皺了容顏,臉上再無爛漫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
到來之前,我在心里提醒自己見到老同學要鎮(zhèn)定,不要太激動。可是我還是沒有把控好,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去包里找香煙的手也有些顫抖。守明搶著遞過一支煙,認真地說:“德浩,聽說今天見你,昨夜我?guī)缀跻灰箾]睡著。”建新也說:“我倆在小峰這里等你一個多小時了。”聽聞這話,我很感動,親切地望著他倆,建新的笑容恬淡怡然,唯有這笑容仍有少年時的影子。我理解守明的心情,正如我此刻的心情。當年我們四人都曾經(jīng)是同桌,相處也最為親密。我們在一起玩耍,也曾經(jīng)吵鬧過,留下了很多美好回憶。
另一邊,小峰在一張桌子上擺滿了菜肴,大聲招呼我們過去。落座后,守明端起酒杯,先給定了調(diào),說:“咱們今天只敘舊?!闭f話中規(guī)中矩,老成持重的樣子。小峰大笑說:“為今天的相聚干杯!”我并不能喝酒,此刻也毫不猶豫的舉起酒杯。正要喝下時,發(fā)現(xiàn)坐在身邊的守明側(cè)身將酒杯里的酒朝著地面滴灑了一點,小峰和建新也是同樣的動作。我猛然想起這是在老家,正式場合喝酒是有講究的。入鄉(xiāng)隨俗,我生長在這里,卻忽略這些了,心里暗叫慚愧。
酒過三巡,大伙的話自然就多起來。一樁樁一件件說著,笑聲不斷。守明問我還記得咱們幾個偷瓜的事嗎?我想了想是有兩次記憶深刻的偷瓜經(jīng)歷,可是卻忘記了這一次。“德浩,那次絕對有你?!毙》迨掷锒酥票?,非常肯定地大聲說道,“那年夏天,他倆來到俺們村,俺們幾個人在小學校里睡覺,到了半夜一起去偷生產(chǎn)隊的瓜......”守明不無遺憾地接過話說:“德浩竟然忘記了,我還記得走到瓜地跟前,建新怎么都不敢進去?!苯ㄐ潞俸傩χ?,面帶慚愧地說:“那時候膽小,嚇得我腿肚子抽筋?!彼脑捯齺硪魂囆β?。這時候,我隱隱約約想起來了,是有這事,大概因為這次偷瓜比較順利吧,反而沒有記住。感謝他們都還記得四十多年前的這件事。
看著建新樸實的笑容,我問建新還記得二分錢的事嗎?見他一臉迷茫,我進一步解釋說當年班主任要求每人交二分錢,當時我沒有,是他借給我的,幾天后我還給他的時候,他怎么也不要。說到這里,建新仍然搖頭,連說不記得了。我認真地說:“這事咱倆的感受不同,所以你容易忘記,我卻記得很清楚?!庇谑俏依^續(xù)給老同學們講關(guān)于這二分錢的事:在課間的時候,建新跑出去玩了,我從衣服兜里摸出一個毛格子(硬幣),悄悄的放進他的鉛筆盒里。準備上課的時候,他打開鉛筆盒,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個五分錢的毛格子,好奇地說怎么有五分錢?我一看,立刻臉紅心跳起來,莫非我放錯了?伸手去兜里掏出剩下的一個毛格子,果然二分錢還在。于是很難為情地說是自己放進去的。建新將這五分錢給我,我又將那二分錢還給他。老師在黑板上寫著字,我和他都默默的,誰也沒再說什么。幾十年來,每每想起這事,心里仍覺尷尬,自己做了一件弄巧成拙的蠢事。
守明聽到這里,大手一揮,笑著說:“給什么給呀,建新家里有的是毛格子。那時候他家在街上做小生意,我去找他玩,總能看到抽桌子上有好多毛格子?!?p> 說笑聲中,一起舉杯喝酒。不知不覺一杯白酒早已喝干。我有些暈乎了,忘記了自己酒量有限,更忘記了來前不要喝醉的提醒。酒正濃,話更多,醉意中只聽守明說:“有一次小峰跟我吵仗,他姐還要打我呢!”小峰立刻接過話來,大笑說:“你瞎說,俺二姐只是幫我跟你吵了幾句?!薄袄拱?,你還用幫嗎?喋喋不休的沒完沒了,我都吵不過你一個?!蔽液徒ㄐ侣犓麄z說的起勁,端起酒杯跟著起哄,催促喝酒。
守明說:“那時候咱們幾個個頭都小,坐在教室前排,沒少挨老師揍?!甭犓f起被老師打的話,我也有同感,連忙點頭說:“是的,我也記得被徳和老師揍過。有一次他正在上課,我在下面笑出聲了,他很生氣,快步從講臺上沖下來,嘭嘭嘭打了我?guī)兹?,我雙手抓著桌子,差點和書桌一起摔倒?!彼麄?nèi)寺犃藭拇笮?。那時候被老師打很正常,心里不會記恨老師,而是敬畏老師,更不敢回家跟父母說,萬一被知道了,弄不好還會被父母訓斥一頓?,F(xiàn)在說起曾經(jīng)被老師打的事,心里反而有一種幸福感。唉,時光飛逝,往事如煙,回不去的少年時代,徒留眷戀和懷念。
四人正在暢談往事,門外又走進來兩個人。好在剛才小峰說寶剛和老宋過一會到,不然我無法認出他倆。握手時,我問寶剛認得我嗎?他笑著說:“浩啊?!甭犓@么一說,心里頓覺熱乎。大家再次共同舉杯,推杯換盞間,不知不覺就醉了。醉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醉眼朦朧中,隱約聽見守明問我:“德浩吃煎餅還是烤牌?”這時我激靈一下有了較為清醒的意識,知道吃飯就是要結(jié)束了今天的聚會,而我卻喝醉了。振作了一下,說:“吃烤牌吧?!庇谑抢纤芜f給我一塊。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只聽守明說:“德浩,時間不早了,咱們今天就到這吧。”“外面下雨了。行,就到這吧?!薄笆郎蠜]有不散的宴席,以后有機會再聚。”他們幾個紛紛站起來說。我也站了起來,盡量讓自己清醒,應和著說幾句。走到門外時,天空黑沉沉的,清涼的雨水滴落在我的臉上,這才算是完全清醒了,連忙跟他們幾個一一話別,心里很是不舍。小峰挽留我在他這里住下,我推辭說幾分鐘就走到兄弟家了。他不放心,堅持用電動車送我過去,還說這雨不小,電動車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