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年大朝會

　　雪后初晴的陽光，似乎格外的明媚，照得人心頭一暖。

　　積累了多日的厚厚積雪，在朝陽的照射下，緩慢的融化，順著屋檐，流到地上，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濕漉漉的，仿佛是下了一場毛毛雨。

　　秦越孤身一人，穿過寬闊的殿前廣場，向著威嚴的勤政殿而去。

　　筆直的身軀，似一柄即將出鞘的寶劍。

　　他已經很久沒來上朝了，久到，都快忘記勤政殿門前，到底應該站幾個宮人。

　　往日里，這個時辰，早該空無一人。

　　今日，卻顯得有些異樣。

　　各色官袍下的官員，搖搖晃晃的，滿身的陳舊酸腐氣息，像極了腌酸菜的大壇子，秦越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從前不覺得，如今再看，竟也品出了其中的韻味。

　　“諸位大人，已到上朝的時辰，怎么還滯留在此處？”秦越問的自然，絲毫沒有作為場上重點人物的自覺。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秦越溫和的日子長了，這些人只記得他事事恭謹圓潤，按部就班的說話，小心妥帖的做事，安靜的近乎透明。

　　突然有了不一樣的風骨，一時間難以接受。

　　正在此時，宮人揮舞著手中的長鞭，狠狠的砸在地上，噼噼啪啪的聲響，將寂靜無聲的廣場撕裂，有人欲言又止，有人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還有人的臉上，滿帶著看好戲般的戲謔笑意。

　　對此，秦越看在眼中，心里全是了然。

　　他忍了這么多年，委曲求全了這么多年，既然退無可退，那就背水一戰(zhàn)，看看是輸是贏，總好過沒有開始，便定了敗局。

　　沉重的殿門緩緩開啟，砰的一聲，撞在皇宮的墻壁上，就像是開啟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大胤王朝的帝君秦修遠，高坐于龍椅之上，頭發(fā)花白，相貌雖然老邁，精神倒還勉強算得上矍鑠。

　　上好的金線，在漆黑的底色上，繡了一條栩栩如生的巨龍，穿在秦君的身上，八分像蛇，兩分像蛟。

　　“青州糧倉案，年前已有結果，正趕上新年大朝會，那就一起議一議吧?！?p>　　秦越抬頭，看到自己的父皇滿是濃濃的疲憊，嗓音也低沉了許多。

　　這個年，看樣子，滿朝文武，沒幾個過得踏實的。

　　蕭成海趕忙上前一步，匍伏于地，請罪道，“罪犯蕭廣和昨夜于獄中自縊身亡，微臣特來請罪。”

　　“哦？”秦修遠面沉如水，緩緩說道，“死的倒挺及時?！?p>　　“臣惶恐?！笔挸珊Ｌ痤^，將早已準備好的驗尸單從袖中取出，高高舉過頭頂，示意秦修遠身邊的宮人來拿。

　　“你的為人，朕是信得過的?！鼻匦捱h擺擺手，阻止了彎著腰，正要下臺階的宮人，淡淡說道，“大理寺監(jiān)牢戒備森嚴，若不是自縊，這天下，也沒幾個人能悄無聲息的在大理寺殺人?！?p>　　“愛卿不必自責?！鼻匦捱h眉頭微皺，額頭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些，“既然證據確鑿，案件清晰，就這么結案了吧，算是給青州百姓一個交代。”

　　想了一會，秦修遠又道，“等開了春，韃靼使團就要來朝，二皇子正是此次派來的使臣，諸位愛卿都要警醒些，免得被人鉆了空子。”

　　說罷，秦修遠將自己的身體，向后挪了挪，他突然覺得，這個華貴的過分，大的也有些過分的龍椅，坐起來不僅不舒適，反而似有尖銳的鋼針，扎得他渾身都不自在。

　　“退朝吧。”他扶著額頭，輕輕的揉了揉，略顯無力的說道。

　　各大世族期盼已久的大朝會，竟然用這樣不溫不火的方式結束了，不免有些掃興。

　　等著看熱鬧的官員們，悻悻的，在廣場上慢慢的走著，不時有細碎的交談聲傳來，像是一群嘰嘰喳喳的鳥兒。

　　下了朝，秦越順著臺階，走得極慢，他在等人，或許是蕭成海，或許是蕭相。

　　陛下的無奈，他看在眼里，但現下并沒有好的解決方法。

　　這個蕭家倒了，還會有下一個蕭家，世族的勢力，始終無法通過政治斗爭來消亡。

　　秦越不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假如真的扳倒了蕭家，這個天下，是不是真的就能變成他心中所想的樣子。

　　“四皇子請留步。”

　　不意外的，秦越聽到了挽留的聲音，他回過頭見到蕭相的時候，到底還是驚詫了一下。

　　曾幾何時，他也有了和蕭相對話的資格？

　　“四皇子不想就蕭廣和的死，說些什么嗎？”

　　秦越雖已封王，可陛下始終沒有賜下封號，蕭相認為，他肯承認秦越的皇子身份，已在某種程度上，高看了秦越一眼。

　　“蕭相希望我說些什么？”秦越反問，繼而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想要削權，不是一天兩天了，蕭相難道沒有想過，如果蕭廣和不死，陛下會做些什么嗎？”

　　蕭相眉頭微皺，秦越話中的含義，他不是不懂，只是，一個從來看不起的卑賤女奴之子，竟然敢瞞著他，殺了他的侄兒，蕭相心中難免有些憤怒。

　　“陛下想要借題發(fā)揮，也要問問我同不同意?！笔捪嗬浜咭宦?，不滿的說道。

　　“陛下想要做什么，并不重要?！鼻卦綄⒄Z速放緩，正色道，“蕭廣和勾結韃靼，盜賣青州糧倉存糧，這是既定的事實。無論他是否知情，都有顛覆大胤的嫌疑，這一點，才是致命的?！?p>　　蕭相正要動怒，卻聽到秦越說道，“與其拖累了整個家族，快刀斬亂麻，自然是最好的選擇?！?p>　　“蕭家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還不是拜你所賜?！笔捪嗯鹕韵ⅲ允遣粷M的喝道，“聽四皇子的話，好像事事都在為蕭家考慮，還真是有心了?！?p>　　“蕭相說的過了?！鼻卦降恍?，說道，“我只是為我自己著想。”

　　“青州一案，要是辦的漂亮，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說不準，能得個封號，我的日子便能好過很多?？扇羰且虼说米锪苏麄€蕭家，卻是不值得?！鼻卦轿⑽⒌皖^，眸中似有黯淡之色，“蕭相知道，陛下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我這個兒子，不過空有王爺的頭銜罷了?！?p>　　“我又何必為了讓陛下滿意，而將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中呢？”